王祖第虽说是新科亚元,但在翰林院的资历太浅,且还没有结交京城的权贵,没进入人际圈,老翰林们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初到翰林院的日子,他只觉得无所事事,因此每天只是看看书而已。
一天,一太监来到翰林院,找到王祖第,说是传皇上口谕,要王祖第到皇上的书房晋见。王祖第第一次见皇上是在太和殿参加殿试,第二次是与同科进士到朝廷谢恩。但这两次都是有很多人在一起,且皇上也没有单独问过他的话,这次皇上要在书房单独召见,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还要考他。他的心中一阵紧张,放下手中的书,抖抖衣服,戴正帽子,在老翰林们惊疑的目光中跟着太监出了翰林院。
王祖第一路上考虑着皇上是何事召见,会问哪些话,自己该怎样回答,走过了哪些路,经过哪些房子,他没心思看,也不敢看。到太监停下时,只见皇上正坐在书房的龙椅上。他慌忙跪下磕头,三呼万岁。皇上让他平身,并让他站过来,他只得来到皇上的面前。
“朕找你来,是有一件特别的事,又不便于在朝廷众多大臣的面前提起。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有一个俄罗斯国弄巧机器的人送给朕一部自鸣钟,为了显示天朝的宝贝巧过外国,朕拿出九龙玉杯赐酒给这个俄罗斯人。谁知前几天太监清点九龙玉杯时,发现少了一个,京内查遍了也不查出来。又诏令九城提督追查京城的盗贼,也不见那只玉杯的影子”。皇上说出了召见的原因,王祖第却更糊涂了,不知皇上说的这些与自己有何关系。
“据九城提督衙门辑盗的官员们探知,江湖上有位侠客的轻功不同凡响,此人能飞檐走壁,入私室盗宝如探囊取物,他有一些师兄弟,还有一批徒弟,这只九龙玉杯即使不是他本人所盗,但他也一定能知道其去向。”王祖第更不明白了,难道让他这个新科亚元去抓这批盗贼?他可是没有一点这方面的经验啊!但在皇上面前他还是只得见机地点点头。
“现在得知,这个著名侠客大名叫王家琳,是爱卿的同乡,知道吗?”
“回皇上,知道这个人,还是我的叔辈哩!只是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了些什么?”
“现在应该知道了。不过此人行踪诡秘,衙门是无法找到他的,今天叫爱卿来就是要你办成这件事,一定要找到王家琳,追回九龙玉杯,只要找到他,他会有办法的,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办好了,朕会叫吏部授你一个知府、学政什么的,你去办吧!”
王祖第给皇上磕头,退了出来,随着太监急急的出了宫,同样不知道是怎么出的宫城。
回到寓所,王祖第心情更加紧张,原来只想着做官为民作主,领俸禄回家养父母,成为翰林院编修后,虽说无所事事,与自己理想中的当官相差甚远,但可以看书写字,倒也没有什么麻烦事,俸禄也是不可少的。现在生平第一次受到皇上的单独召见,真是莫大的荣幸,值得永久铭记的事,史官也会记上一笔。但是,皇上没有跟自己谈国事,也没谈官场上的公务,却给自己交待了这样一件大事,请江湖大侠为宫廷找九龙玉杯,此事一点影子也没有。如果九龙玉杯找不回,皇上发怒,我这一辈子的前程就全完了。我才21岁,18年寒窗,总算祖宗保佑,殿试中了第一甲第二名,总不能因为一只杯子就前功尽弃了吧!
这一夜,王祖第没合眼,他担心找不着王家琳,他知道这位本家叔叔的脾性,浪迹江湖,扶危济困,不以家为家,一年回家乡的日子加起来不到十天。天下这样大,到哪里去找他。再说,盗玉杯是天大的罪,如果王家琳有干系,他早跑了。如果与他没干系,他就一定能知道是谁盗的吗?这件事太难办了,这个皇差恐怕交不了。好在王祖第没成家,在京城也没府第,只雇了一个书童照料日常生活,因此他能轻装简行,一大早就带着官府文书,乘驿车往家乡赶去。
路上晓行夜宿,王祖第虽是士子装束,但出京给各驿馆的都是京师的关文,路上被照顾得很周到。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他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
王祖第的家在亚元居的东边,一栋连五转七的青砖瓦房。当他叫开大门时,父母急着将他拉到堂屋。“伢,你出了么事,怎么穿这套衣服,一个人偷偷跑回来了?”父亲急着问。“是不是你在京城没有人撑腰,有人欺负你?”母亲接着问。“伯伯、姆妈,看你老想到哪里去了,儿子这次回来有一件大事要办,是皇上亲自交给我的。如果我穿官服摆仪仗回乡,被人们知道了,尤其是被我要找的那个人知道了,那我的大事就完不成了,这趟皇差就交不了啦!那我这辈子的前程也毁了。”“你要找谁?”父亲更急了,他担心是要替朝廷抓罪犯,而这罪犯一定在本地。“家琳叔,他回来过吗?”接着一家人都围着堂屋中间的八仙桌坐下,听王祖第详细介绍了皇上召见的过程,大家都默不作声。
“伯伯,这回你老可得亲自出马,我年轻,家琳叔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什么高官都不会放在眼里,我找他他理都不会理。你老比他年长,他或许会听你老说几句话。”王祖第要求父亲明天一早就去找王家琳。
其实,老头子也一整晚没合眼,想王家现在好不容易出了个亚元,在京师为官,皇上都直接召见他办事,多了不起的事!如果皇上交待的这件事办不好,那这孩子一辈子的前程都完了。人家知府县令都来祝贺过,如果交不了皇差,免了官职,谁也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老头子不等天亮,悄悄穿了衣服,出了门,到了老族长家的后院。他知道老族长的卧房离后院近,容易叫醒老族长。
老族长穿好衣服到了后院,俩人坐在长凳上。不等族长问,老头子就将儿子这次回来的大事说出来了,希望族长能同自己一起出面,请王家琳找到九龙玉杯,族长满口答应。
事不迟疑,族长与老头子一起向王家琳的老屋走去。其实,王家琳在黄花涝的老屋只能算是他的旅店,人们一年也见不到他在这个屋子里进出几次,至于他在外面干什么,是否有妻室,定居何处,人们不好问,就是问了他也没有认真回答过。大家只记得他小时候跟一个武师学轻功时常常回家,还在同伴们面前表演过功夫,后来他成了最有出息的徒弟,就将父母接到外地去住了,父母去世,他将父母的棺材在后山安葬后,再就很难见到他了。
见王家琳的大门没上锁,二人一边进了屋,一边喊着家琳的名字。他们进了卧房,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俩人一合计,认为王家琳一定没有走,不然不会不锁门。他一定到哪块僻静地方炼功去了。
王祖第因为旅途劳累,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大亮了。他赶紧穿上家常便服,喊父亲一起去找王家琳。母亲说父亲早就走了,他猜父亲一定在家琳屋里,因此直截向王家琳的老屋走去,刚到门口,看到父亲陪族长出来了。与族长打过招呼后,父亲说明了情况。三人一起向西边的府河走去,说不定王家琳在哪条船上烧鱼喝酒哩!
码头上活动的人不多,偶尔有人提着鱼篓经过,问了他们有人说王家琳五更借了自家侄子的渔船,向下游去了,说是要亲手钓几条鲇鱼下酒,族长一听此话,叫过码头边泊着的一条渔船,三人上了船,船主问了方向就向下游划去。
行了一里多地,河面宽了起来,族长看见前边河中泊着一条小船上有人在垂钓,就认定是王家琳,船主将船划了过去。
“家琳叔,我到处找你老哩!算我运气好,总算找到你老。”王祖第高兴地招呼着。
“大叔、大哥,我们王家的亚元回了,我没碰上给你祝贺的喜宴,这次我钓上几条鱼,要同你喝上几杯,以示祝贺!”王家琳站起来,手中拿着钓杆,跟他们打招呼。
“家琳叔,现在怎么有闲情逸致钓鱼呢?想吃鱼到哪条船上去拿几条不可以了。”
“江村独归处,寂寞养残生。你叔我在江湖上飘荡得累了,厌烦了,在湾里住下不走了,钓钓鱼,喝喝酒,到每家去要点饭,我想湾里人是不会嫌弃我的吧!”王家琳笑道。
“接都接不到,就怕你老瞧不起我们这些穷家小户。”船主道。
“哪里话,你以为我考中进士在外面做了大官,我在外面也是讨饭,现在这碗饭难吃了,只有落叶归根,回湾里再也不出去了。”
“家琳侄子在湾里住下来好哇,你如果想继续练武功,我让族中的伢们跟你学艺,如果想打渔,我让大家将族里的公船让一条给你,只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将家人接回呀?”族长开口道。
“好啊!好啊!还是自己人好啊!”说着两条船并在一起。
“家琳兄弟,我与族长大叔带着你祖第侄子求你来了,今天算我们运气好,正好碰上了你,要是在往常,还真不知道到天底下哪里去找你呢!”
“我的哥,你们会有什么求我的,我这些年浪迹江湖,既没什么学问,又没一官半职,还没有什么钱财,大侄子中了亚元,为王氏祖先争了光,现在又在京城当官,我们有事还指望着大侄子帮忙哩!”
“是这样的,我们的编修大人这次特地求你是有一件大事,只有你才能办得到。”族长将来意说了出来。
“要说呢,我已是退出了江湖,不愿再趟那些浑水了,只想在老家打打鱼,种一亩薄田,以了残生。既然族长、大哥,还有侄子一起来找我,那就由不得我不出江湖的想法了。大侄子是新科亚元,想想我们王氏,多少代才出了一个亚元?这是多大的荣耀!现在皇上给他出了难题,我有可能帮上他却不帮,触怒了皇上不说,当不上官,或许连命都保不住,不然怎么会有伴君如伴虎的说法呢?就是再难办,这件事我也得办,我没本事考个举人,为祖宗争光,但如果帮亚元完成了皇差,亚元的官当大了,我也是沾亚元的光,也是为祖宗争了一点光呀!”
“到底是跑世外的人,既爽快,又说得条条是理,你在江湖上的名气也是为祖宗争了光的嘛!”族长高兴起来。
“我那是走歪道,丢祖宗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