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梅很迟才回家,刚开门电话铃就刺耳地响起来。
“喂,找谁?”她问。
“这个电话还能找谁?我说你疯到哪里去了,怎么手机也不开。”电话里的声音很放肆。
原来是她最好的小姐妹唐晓好。她说:“我去杀人了,手机怎么可以开着。”
“你别吓我。”
其实手机是没电了,可她一点也不想笑,她继续道:“是不是又失恋了,要到我这里来倾诉,这样的话别过来,今天我没兴致听。”
“你别乌鸦嘴,我还没新一轮恋爱,怎么会失恋呢!不说了,等会儿我过来你别走开。”说完晓好挂了机。
半小时不到,唐晓好出现在龙梅面前。她告诉龙梅,她哥下午从老家来省城,打算以后在省城发展,还没找好住处,她便让哥住她租的房子,自己暂住龙梅这里。
“要收房租的。”龙梅没精打采地开了句玩笑。从八年前进入省财校读书,两人就是好朋友。毕业后唐晓好进了省新华书店,龙梅也出奇地分在总店下属的城中店,算是同系统工作,关系自然更亲密了。
唐晓好见龙梅一副醉醺醺懒洋洋的模样,关切地问:“你刚才说要去杀人,是谁这么惹你?”
“还有谁,那个白痴。”
“他?是你惹他了吧。”唐晓好问,她知道龙梅指的“白痴”就是城中店的经理白有志。
龙梅望了眼好友,道:“我把你告诉我的事跟别人说了。”
“你怎么……怎么可以把这事说出去,那他肯定恨死你了。”唐晓好叫了起来,“我不是提醒你不要去乱说吗?唉,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可能还会连累周会计。都怪我。都怪我。”
唐晓好连连叹息,责怪自己。
去年底,总店的余总带了几个分店的经理去广东参观学习,唐晓好和其他两名财务人员也跟去了。某一晚,他们三个逛夜市很迟回到宾馆;唐晓好与另一名女财务进房间不久,周会计便来敲门了,说让他进来暂时避一避。原来与他同一房间的白有志正与一个鸡婆在床上。周会计说是他成全了白经理,因为他与白经理提过当晚要去在广州的姐姐家过夜,后来被晓好她们硬拉了去逛夜市而没去成。当时他们三人约好决不将这事传出去。
有一回龙梅谈到她很恶心“白痴”,“白痴”常常借着询问财务情况到她身旁动手动脚,眼睛还老往她衣领里钻。唐晓好听了颇愤慨,遂冲动地将这事告诉了龙梅。当然过后唐晓好反复叮咛,要龙梅千万别把这事说给任何人听。
“就因为你告诉我的,否则我早把这事传出去了,让他丢丢丑,说不定领导还会给他弄个降职或调离城中店的处分。”龙梅狠狠道。
唐晓好不解地望着龙梅:“平时你只是恶心他,看不惯他,今天好像非常恨他。”
“没错,我今天非常恨他。”龙梅说着,眼神愤怒。
龙梅的愤怒当然有原因。昨天下午,王刚悄悄把她约到书店后门,告诉她一个令她一下子接受不了的消息。王刚说他辞职了,第二天就离开。王刚极少开玩笑,更别说这么正经八百地约她出来。龙梅听了思绪停顿了好一会,她不清楚王刚告诉她想离开书店有什么弦外之音。她的个性决定她不会朝某个方向有针对性地去探个明白。她常规性地问为什么,王刚说,他与白经理前次去长沙进书,所有与书商的合同白经理都要他签字,但进哪一类的书刊、码洋多少、扣率多少等等他一概不知。后来那边的一个好友跟他开玩笑,说你们这趟业务,每人至少得5万回扣吧。王刚表面打着哈哈,心里着实吓了一跳,白经理不仅贪、一人独吞10万,出了事肯定还让他承担。他怎么还敢待下去?
龙梅说,你为何不去总店或检察院告他?王刚说你真傻,白经理有后台,再说字都是我签的,我去告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龙梅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发现你很怕他。王刚无奈道:“我已完全被他控制;再说与他决裂,我倒没什么,只怕我姐的饭碗会因我打破,那就太不该了。”龙梅知道,王刚姐姐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丈夫下岗,经济很拮据,是靠了身为经理助理的王刚的关系才进书店做合同工的,王刚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王刚说他准备去四川,龙梅心里咯噔了下,冲口道:“为什么去这么远?”王刚看了她一眼,说他反正是聘用的,正好有个铁哥们在成都办了家规模超大的书刊批零公司,要他去合伙。两人就沉默下来。他们都属内向型的,心里或许早就喜欢对方了,但谁也没表达过。可能王刚是没勇气,而龙梅觉得女孩子主动太轻飘,觉得他们在一起工作,感情与日俱增,王刚迟早会憋不住向她表白的。但如今一个严酷的问题摆在面前,他要去外地,按他的个性更不会向她表白了;而要她一个女孩子主动似乎也太迁就了,况且他去四川,她怎么办?事业编制不要了?父母不管了?刹那间,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纠结和烦躁。
“就为那个帅哥走了,你才这么冲动吧?”唐晓好用玩笑的口吻打断龙梅的叙述。
龙梅点点头,她对“白痴”的怨意由来已久,而这件事的发生使得怨意更深更重了。
今天早上确信王刚真的离去后,她的心陡然间失去了支撑,她愤恨、后悔、失落,情绪一下子变得非常暴躁,鬼使神差地就把唐晓好千叮咛万嘱咐别乱传的事讲给了爱多嘴多舌的阿芳,结果,让龙梅万万料不到的事就在下班前发生了。白有志当着全店员工宣布了一项人事变动,理由是王刚辞职了,书店需一些人事上的调整:龙梅调离财务工作,新的岗位是寄存处兼开发票。
“算了,龙梅,先忍一忍再说,现在书店正在搞改革,弄不好工作都会丢的。”听完龙梅的话,唐晓好劝慰她,“如今像我们这种事业编制的工作很难再找到了。”
“哼!”想不到龙梅跳了起来,叫道,“我要教训教训他,让他后悔难堪,让他滚出城中店!”
唐晓好张大嘴,惊讶地望着龙梅。
像是作解释,龙梅接着道:“他总想占我便宜,但我不依,所以他存心整我,让我待不下去乖乖走人,没那么容易。”
“但你斗不过他的。龙梅,告诉你吧,你们店的企业化改革方案许多领导认为未能体现公正、民主的原则,一直没能通过;听说白有志前两天去找了几个主要领导,今天你们店的改革方案就批了下来。”唐晓好耐心地说,极力劝导龙梅,“开票就开票么,让他出了这口气,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没用。”龙梅默默地摇头,眼神里有一种让唐晓好感觉陌生的寒冷,“我会不惜一切让他付出代价,晓好,你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