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止住了脚步,眼光停留在老闲的嘴边的那把壶上。起初和孙子逗笑的老闲并没有在意,但那人怪怪的目光还是引起了老闲的注意,“你看这壶?”老闲仰着脸问。
“嘿嘿,这小孩真可爱。”那人答非所问,朝老闲笑笑,岔开了话题,转身走了。
但第二天那人又来了。
他来到老闲身边,望着老闲身边的棋盘说:“您老下围棋呀?”
“不是,是五子棋。”
“噢?啥叫五子棋?”那人显然好奇心很重。
“就是谁先把五个子下成一条线谁就赢。”
“噢,好学吗?”那人显出了极大的兴趣。
“好学!好学!”闲得心慌的老闲巴不得有人和他讨论五子棋。
“您能教教我吗?”那人满脸堆笑,讨好地望着老闲。
“行呀,闲着也是闲着。”老闲精神抖擞地答应下来。
那人顺势在旁边的矮凳上坐下。
“跟您学习,您就是师傅,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人家都叫我老闲。”老闲说。
“闲?还有这姓?您是少数民族?”
“不是。就是因我一辈子就讲究一个‘闲’,空闲、悠闲、清闲,人家才都这么叫。”老闲简单说了“老闲”之所以为“老闲”的原因。
“噢,雅士呀,佩服!我也报个名给师傅,我姓金,金银的金,您叫我大金就成!”
“您是做大买卖的老板吧?”老闲看着这个脖子上戴着一个硕粗项链的人问。他觉得那链子用来拴狗绝对没问题。
“哪里!哪里!我也是一闲人。来,师傅,您开始上课吧,拜师礼我明天奉上。”这人的话倒比那链子细柔多了,老闲想。
老闲一五一十地教,教得认真;大金亦步亦趋地学,学得仔细。
眼看个把小时过去,那人进步飞快。虽不致立马赢老闲,但一来一去也有些与老闲旗鼓相当的模样。
老闲下得眉飞色舞,高兴时便抓过茶壶抿上一口。趁老闲放茶壶的茬,大金很自然地问,“师傅平常很好茶?”
“闲喝。”
“都用什么茶呀。”
“不讲究,逮啥喝啥。”
“看您昨天来对门紫砂壶店,买壶?”
“嗯。”
两个人边下棋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老闲忽然向棋盘上探了一下身子,他看到对方的一处棋已走到勾三连四的局,只要对方再落一子,他必输无疑。这让老闲紧张起来。本来输赢对老闲来说无所谓,但让刚被自己教会如何走棋的人赢棋,实在令老脸无光呀,他停止了聊天,精力都集中在棋盘上。
“啪!”对方落下一子,但却不在要害点上。“到底还道艺不深”,老闲舒了一口气。
“师傅,您整天对着紫砂壶店,您说,这啥样的壶好呀。”
“能盛水不漏的壶就好!”老闲说。
“师傅开玩笑了,听说这紫砂壶很有讲究。”那人试探着说,有些想勾老闲话的意思。
“噢,好像听人说过,可我不懂,只管喝茶!”
“噢,师傅,这步棋该怎么走呀?”
……
就这么说话下棋,一个下午就过去了。老闲居然盘盘皆胜,这在老闲的战绩表上实在少见。看着天快黑了,老闲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不好意思,耽误您正事啦。”“哪里呀,我还要谢您教我下棋呢,这五子棋真有意思。明天再来跟您学,好吗?”
“好好好,再见,再见!”
第二天,这大金还真的又来了。还给老闲带来一份拜师礼,一盒茶叶,当着老闲的面打开,坚持要老闲立即泡上品尝。老闲拿出自己用一个皱巴巴塑料袋装着的茶叶说:“不用你的,我这儿有,是五十多块钱一斤的好茶呢——女婿送的。”大金坚持说:“您老换个口味!”老闲瞥了那茶叶一眼,有些不高兴,因为他看那茶叶有些长霉醭的样子。“咦,您这茶叶放毁了吧?”大金一愣,继而微笑起来。他一边往壶里放茶叶,一边跟老闲说着闲话。
“闲师傅呀,您老是和我开玩笑吧?这可是大名鼎鼎的碧螺春呀。这茶长自江苏吴县太湖的洞庭山,那里临近太湖水面,水气升腾,雾气悠悠,空气湿润,土也好,质地疏松,最适合茶树生长。他们那里还把茶树与果树分开种,这样茶叶里就有了花香味儿。据说这名字还是康熙皇帝赐的呢。您看它的外形,条索紧结,蜷曲似螺,螺就是咱这里的乌蝼牛,你看像不像?这边沿上一层均匀的细白茸毛,正是碧螺春的标志呀。这茶好喝嘛?这么说吧,您喝完后咂吧咂吧嘴,还有丝丝甜意呢……人家还传说这碧螺春茶呀,都是一根根在大闺女的酥胸里焐过的呀,您想想能不好喝吗?”大金侃侃而谈,那熟稔的程度就如同老闲说起下井挖煤,老闲听着,不好意思起来,感情那不是长霉醭呀!
喝着新泡的碧螺春,老闲笑了,笑自己不懂头闹了个大笑话。大金也笑了,一盒茶叶,让他确认这老闲对茶叶就是一个“盲”,对茶叶“盲”到不知道碧螺春的人对壶又能知道多少呢?大金的笑意味深长。老闲并没在意,他还想,乖乖,这大闺女酥胸焐出来的茶,就是不一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