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陈隆韩勇都很辛苦,中秋佳节,有家不能回。从陈隆表情看,刑警队长的电话,一定是批评,但他对韩勇却说是鼓励,这更增加了他的负担,我并没有在他们身后打小报告,只是说仍没有结果,队长一听就火了,说陈隆可能只知道看书,韩勇又只知道看体育频道。他像一个家长对自己的孩子那样,我感到有趣,说,业余爱好你就不要干涉了。我应该说,他们那么紧张,哪来的时间看书看电视!没有等我说后面的话,他说了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可能是我的一句玩笑,造成了误会。冤哉枉也!害得陈隆情绪低落,请他上“蓝带卡拉OK”都无法释怀。真不知怎样解释才好。虽然他很情绪化,但心地善良,会不会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害?
家里无法来信、通话,人居外地,像断线风筝。硬撑着乐观,心里十分寂寞。俞云仍在外地巡演,不能及时看到信,没必要每天一封,干脆记下生活轨迹,让她一起看得了。
陈隆转完介绍信,我们商量到石狮市去看一下,听说那儿的衣服便宜。石狮原是晋江的一个镇,改革开放后,单独划出来成了一个县级市。七匹狼牌衣服就是这儿产的,韩勇买一件西服,我想花一个月的工资给妻子买套极品衣裙。经过一条深巷家庭式衣店门口,老板热情地向我们招手,进去后看了两件,太贵了,我们准备出来,店主竟然伸开双手挡住去路,同时出来几条大汉堵住了大门。
老板说:“进来了,就得按标价买一件衣服再走。本店要图个吉利。”那并不是怀疑我们为商业间谍,纯粹是欺负外地人。
我们感到惊奇,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嘿嘿,黑店老板竟敢碰我们!陈隆和韩勇相视一笑,然后和善地对老板说:“你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老板疑惑地慢慢地走了过来,陈隆将他的手抓着往腰间的手枪上一摸,说:“何如?我这个兄弟不想买衣服,怎么样!”老板像触了电似的抽回手,马上变成一副可怜相,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是开玩笑,瞎说的!您老板慢走,好走!”大汉们不知溜到什么地方去了。
超乎常情的欺软怕硬。瞬息之间,能伸能屈,脸上毫无羞赧之色,佩服!
在强健的鼾声中睡不着,站在走廊的灯光下,往小本上勾了一幅衣店老板没有羞耻之心的笑脸,特意夸张他眯起的双眼和臃肿的颧骨。在老板头像的上方,画上我儿子那双澄澈的双眼。我这才平静地回房睡去。
第二天,看到自己的速写,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儿子的眼睛望着衣店老板,却不是万恶的人贩子?只谴责庸俗,却不谴责邪恶?想是不愿弄脏了纯洁的眼睛。
我们在旅社等一个线人,韩勇去服务台前看体育频道,我与陈隆面对面地坐在房里喝茶。
“巡警队长批评你了吧?对不起!我来不及说你们很辛苦,只说到工作没什么进展,他就火了,后面说的他没听清就挂了电话。以后我会解释的。”
“我能理解。这些天,我的心情就像干海绵掉到水里,非常沉重!韩勇倒没有什么,工作不积极,一天到晚看体育频道,晚上人睡着了,电视机还开着,足球明星们闹得人睡不着。仿佛只要有体育节目在身边闹,他睡觉也安心。人应该有爱好,可是体育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什么?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提高人的生命质量,还是为了体育而体育,拼命追求竞技?当然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不喜欢所有的忸怩作态、假仁假义的节目。”
“孔夫子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喜欢你的坦荡。”
“教授,你就想永远在乡旮旯埋没下去?”
我没回答,笑了笑。
“是不是俞云离不开舞台,又找不到落脚处?”
“找到儿子后,我们会离开的。”
“我很想听你老哥谈谈绘画,可是你从来不跟我们俗人谈这些。”
“老实说,我也是个大俗人。鄙人在绘画门口跌了一跤,还没有进门,所以不敢在人前夸夸其谈。”
“封门了?”
“这样吧,你随意坐着,我给你画幅肖像。你的评论就是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我从背包里拿出了大本子和铅笔,他好奇地望我一眼,随即望着窗外马路上的行人,那眼神像是在追索犯罪分子。我像高效照相机那样,迅速抓住那一瞥。
韩勇带着线人回来了,看到画面哈哈大笑起来:“陈隆脸上长毛了。”
陈隆凑过来看了一会儿,也笑了:“这是我吗?我有那么帅吗?那双眼睛很值钱。”
这评论让我很慰贴:“对不起!这幅素描不打算给你了,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