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碧川的父亲走失了。
郝碧川还有一个哥哥,是这座城市一所中学的校长,叫郝碧恒。郝碧川和郝碧恒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个人的性情不一样,两个人的长相也差异很大。重要的是,郝碧川和他的哥哥郝碧恒往来并不多,显得不太亲。郝碧恒不但和郝碧川疏远,和他的父亲也显得疏远。
郝碧川的父亲叫郝向全,退休前是市史志办的主任,史志办主任这个官衔,这个城市的普通百姓并不知道是干啥的,但政府大院的人们非常清楚,史志办是容纳市里几次精简机构被排除要职的一些闲散干部的机构。但郝向全则不这样认为,他对别人说,他的官衔相当于古代的太史公,一个地方的历史,需要有人去挖掘整理,变成传承的经典。这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原来郝向全是市政府秘书处的科级调研员,有一次他到宾馆去看外地到这座城市交流经验的他的同行,却闯错了门,见到市政府的一个重要人物正在和一个女人苟合,这是很晦气的事。不久,郝向全便被调出了市政府秘书处,到了史志办,并做了史志办的主任。在行政级别上,他又升了一级,史志办主任应该是县团级干部。郝向全不认为是那个重要人物把他从市政府秘书处清出去的,而是对他重用了。
郝向全退休后的日子很不幸。就在他退休的当年,他的第二任夫人因病去世了,他就被郝碧川接去了,在郝碧川那儿生活。郝向全到了小儿子那儿以后觉得很寂寞。郝碧川是个文化干部,在市群众艺术馆当副馆长,其实他当这个副馆长也是无事可干,因为群众艺术馆有一个馆长,一个党委书记,四个副馆长。在这四个副馆长当中,他应该是排在最后。群众艺术馆办了一个内部杂志,叫《群众演唱》,他负责编辑这个杂志。这个杂志也不是他一个人办,还有三个编辑。郝碧川是一位散文作家和诗人,在省内也有一定名气。在现在流行的散文文体中,不知是谁分出了大散文和小散文,郝碧川自嘲,他的散文是中散文。郝碧川的散文最大的特点就是让人看不懂,他出了两本散文集,圈子里的人都说他不着调,这两本散文集的名字分别是《打捞我的梦呓》和《我在马哈鱼的背上种麦子》。郝碧川的妻子叫袁小妹,是群众艺术馆的辅导员,她的歌唱得很好,在省里举办的腰疼宁杯流行歌曲大赛上获得过金奖。她和郝碧川离过三次婚,复过三次婚,经过多次离婚和复婚的锤炼,他们的爱情比普通人还牢固。袁小妹对父母不太孝顺,她既不喜欢自己的父母,也不喜欢郝碧川的父母。还有,她也不喜欢孩子,现在已经四十一岁了,在将近二十年的婚姻生活里,她做了三次人工流产。她和郝碧川在一起生活,追求的是时尚和超现实主义,郝碧川说是后现代的生活方式。自从郝向全到了小儿子那儿生活以后,袁小妹觉得生活一下子变得黯淡失色了。袁小妹喜欢和郝碧川在家里的时候不穿衣服,只穿个短裤和乳罩,郝碧川只穿一条短裤头。郝碧川两口子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晚饭也很少在家吃。为了怕父亲饿着,郝碧川每天早晨总是给父亲买五个包子、两个面包,然后又把奶粉、豆浆粉和暖壶放在旁边,这是郝向全一天的食物。
郝碧川的父亲走失了,或者说应该是逃出了小儿子给他设立的幸福的监狱。
父亲两天没有音讯,郝碧川就到了哥哥那里。见到哥哥,郝碧川就说,咱爸走丢了,你看咋办。是派人去找,还是报110。
郝碧恒说,那还用问吗。一是要派人去找,二是要向你们所在地的派出所报案。
郝碧川说,咱爸能到哪儿去了。他的精神很好,也没有精神病和忧郁症的征兆,看来,他是去了某个地方。咱爸一根筋,从我记事那时候起,就没见他办事仔细过,即便是走了,也应该给我留个字条儿,或者是给我打个电话。
郝碧恒说,是不是你虐待咱爸了。
郝碧川说,大哥,你这话说得有点过分。我怎么会虐待他。我是尽了孝心,才把他接到我那儿的。按说你应该把咱爸接到你这儿来,你可别忘了你上大学的学费都是咱爸掏的,而我上大学的费用是我妈掏的。
郝碧恒说,咱俩也别打嘴架了,赶快商量一下怎么找。把你家小妹和你嫂子都叫回来,再把咱三叔也叫来,看看大家能不能出点好主意。这样找咱们的父亲还能有个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