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已经一个月了,街两边前两年新栽的梧桐树,虽然不像夏天那样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但依然绿着。一辆辆公交车,载着各色人等,从不同的方向去往不同的地方……冷凌已经走好几站路了,冷风轻吹着,但她看着街景,心里却是温暖的。
她喜欢公交车。坐公交车多好啊,每天可以遇到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听他们说话,可以了解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看到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当然,她喜欢坐公交车,还有一个原因:她内心深处还隐隐渴望,能在公交车上遇到一个能看上她、她也能看上对方的心上人!
——这想法,多少有些荒唐。不,如果用赵柯的眼光看,不仅荒唐,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如果赵柯知道她有这个想法,一定会笑着说:“哈哈,姐姐,你可真是太天真了!坐公交车的都是一些什么人?都是无钱无权无势的主!你居然还想着能在公交车上遇到你的心上人!亲,I服了YOU!”
赵柯想遇到的人,没有一个是在公交车上的,都是开车的,要么开着公车,要么开着私家车——而且还是豪车。
赵柯说自己好几年都没坐过公交车了,冷凌没考证过,不知道是否属实。但她知道,赵柯来电视台上班后,的确没见她坐过一次公交车,每次来去都是打的。可是,冷凌并没觉到赵柯就比坐公交车的人高级多少。
冷凌不同意赵柯的看法,是有例可证的。就在她和曾锐东认识之前的去年九月,她真的在公交车上遇到了一个让她心动的人。
彼时,他们栏目原来的执行制片人去开办新栏目,冷凌由于工作出色,升任了执行制片人,不再拎着摄像机东奔西跑,开始了有规律的工作和生活,上下班坐23路公交车也规律起来。
没多久,冷凌就遇到了那个让她心动的人——他经常每天早上和冷凌坐同一班车。但是,他在冷凌上车前就在车上了,而在冷凌到站下车后还依然坐在车上。因此,冷凌并不知道他是从哪一站上来的,也不知道他在哪一站下去。
起初,冷凌时常会碰巧和他挨着坐或站在一起,但彼此不熟,无话。他三十岁上下,个子一米七六左右,短发,方脸,五官端正,眼神坚毅,衣着得体,给人一种很有精神、很有涵养的感觉。后来遇到的次数多了,两人挨着坐或站时,就会互相微笑一下——他微笑的时候,目光柔和,显得很友善,但仍然是无话——然后,他会把目光撒向窗外,若有所思。这时候,冷凌总忍不住猜想他会想什么,想工作还是想家事,或是在想女朋友?
在公交车上,有几次他碰到熟人,冷凌从他和熟人的聊天中得知:他还没有结婚,好像也没有女朋友;好像在一个还比较忙的公司上班,是个小组长之类的人物,工作勤奋、业绩突出、人缘颇好……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他们的谈话,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有些语焉不详,冷凌不敢完全肯定。但,这一切都给了冷凌特别的好感。
虽然两人几乎没说过话,但从他的表情里,冷凌感觉到,他对她是有好感的。冷凌的内心里当然也是欢欣的,她想,他为什么就不主动跟自己说话呢?有几次,她差一点就主动开口和他说话了,想问他的名字、在什么公司上班、手机号是多少等等,可是好几次张开口后,却都没能发出声来……
冷凌等着他主动跟自己说话。
可是,冷凌没有想到,半个月后他却突然在23路公交车上消失了!
起初两天,冷凌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一个星期后,冷凌的不祥感突然爆发出来——她或许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冷凌内心异常慌乱起来——怎么会突然这样?!就像在电影院看一场爱情电影,可是电影才开始就结束了!她遭遇的是,“爱情”未遂!
到了第二周的星期五,他依然没有在往常的钟点出现在23路公交车上。晚上下班,冷凌坐在空荡荡的23路公交车里回家,心中万念俱灰。
第二天,冷凌的高中同学兼闺蜜栗娜约她一起上街,并开着私家车来接她。冷凌忍不住对栗娜说她爱上了一个每天和她同坐一班公交车的男的。
栗娜一听,立即猛踩刹车,把车停在路边,像赵柯一样睁大眼看她:“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居然会看上一个‘公交车男’?”
冷凌不高兴地说:“你激动什么?什么‘公交车男’?坐公交车怎么啦?我不也天天坐公交车吗?”
“那可不一样!”栗娜认真地说,“你是有钱买车而不买……”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有钱买车但没买?”
“这个社会,男人有几个不好面子的?就是借钱骗钱,他们都是要装面子的。”
冷凌认真地说:“不是,我敢肯定,他不是那种人!”接着,她就把她对他的观察和好感说了出来。
栗娜听完,笑起来,说:“真动心了?”
冷凌点点头,说:“是,真动心了!”
栗娜眯了眯眼,笑说:“好啊,这些年,你挑啊拣啊,总是找不到合眼缘的,现在终于遇到了一个,还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有意思,有意思。”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唉,我心里特别难受。为什么会这样?”
栗娜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颍上路泉河新大桥前些天正式建成通车了,23路公交车是不是改走新大桥,不再从颍州路老泉河桥走了?”
冷凌一拍脑袋,也想起来了:“是啊!原来23路公交车过了北京路颍河大桥后,一直向西走,经过北京路一小、深井公司,然后向南走颍州路老泉河桥到国贸大厦,从国贸大厦路口继续向南;现在23路公交车过了北京路颍河大桥后,就往南转向颍上路泉河新大桥了,然后转向西经过老电台,到国贸大厦路口,再折向南……”
“也就是说,那个‘公交车男’,很可能就住在北京路一小、深井公司附近,23路改道,他改坐了其他公交车?”
冷凌忙不迭地点头:“有可能!”
栗娜看着冷凌怀春少女般的样子,指着她,不怀好意地笑说:“你看你那样儿……”
冷凌羞怯地把她的手摆过去,说:“去你的!”
“既然你真的看上人家了,就主动点呗,你就在他原先坐公交车的大概时间,去站台等他——不,你提前一个小时去!我就不信他插翅飞上天去了,他又不是天鹅!读书可以使女人美丽,健身可以使女人美丽……但这些都赶不上爱情对女人的美容效果!”
这世界,爱情幸福的人那么多,并不缺少她一个;这世界,爱情失意的人那么多,也并不多她一个。那时候,冷凌已经过了二十八岁生日,眼看三十岁的列车就轰隆隆开来了,冷凌对爱情已经感到十分灰心丧气,几乎不抱希望了。可是,遇到他,冷凌冰凉的内心里有了一丝温暖,甚至跃跃欲试了。她忽然觉得,人性有无法遏制的弱点,但也有无法阻挡的优点,即便此生她遇不到,但也要永远对爱情怀有单纯的向往。如果连爱情都不相信,那人生岂不太苦了?心怀向往,美好的爱情说不定就真的在不期然中来临了。
第二天早上,冷凌七点就到了北京路一小公交车站台,满怀激动地企盼着他出现,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就在这一笑里,彼此明了了对方的感情,然后一起上公交车,热络地聊上一路,然后互留手机号,然后他主动地打给她,约她吃饭……再然后,她就披上婚纱,跟他走进美丽的婚姻殿堂……
可是,一辆一辆公交车驶来,开走,冷凌从七点等到九点,太阳都升得老高了,也没等到他的出现!她很沮丧,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一辆公交车,然后转23路车去上班。但冷凌没有完全气馁,心想,也许他是住在深井公司附近,说不定他是从那一站上了某路公交车去上班呢。
次日一早,冷凌六点四十就到了深井公司站台。然而她焦急地等到九点半,他依然没有出现!
太阳热烈地照着冷凌,她浑身燥热,汗水也从皮肤里渗出来,往下淌,让她感到异常烦躁、难受。她忽然就想起了栗娜那句话——“读书可以使女人美丽,健身可以使女人美丽……但这些都赶不上爱情对女人的美容效果”,愤怒的气血迅速就升腾了上来!冷凌掏出手机就给栗娜打,本来想大骂她给自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可是当电话接通,她的话立即又变了,只是伤感地说:“一无所获啊。”
挂了栗娜的电话,冷凌蹲下去,眼泪就出来了。她在这里站了三个小时,腿早就酸疼得要命了。要命的酸疼她能忍受,可是等不到那个人,要命的酸疼真的要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