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怀上了刘大中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后来当了煤机集团董事长的刘颖。
春生五岁的时候,娘的婆婆要去她侄子家行礼,就把春生带了去。娘前脚走,大队长后脚就来到家,听娘说婆婆回了娘家,看了看娘,“唉”了一声,就背着手走了,把娘闪在了云雾里。娘想了半晌也没想出啥事体,就去找大队长,大队长的媳妇说,男人去公社了,还没回来呢。娘又去找生产队长刘大中。把大队长去家里的情形说了。刘大中说:“我也不知道,你在家等着,我到公社迎他去,问问。”
挨天黑的时候,刘大中来了,一声不响地站在院子里。娘问:“啥事吗?”
刘大中不言语,低着头。娘急了,走过去扳住刘大中的肩,几近哀求的道:“是个啥事,你说嘛?”
刘大中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不是啥好事,你看看吧。”
娘拿着纸进了屋,对着灯影看了看。娘不认识几个字,没看明白,说:“这是印的啥,我看不懂。”又将纸递给了跟随进屋的刘大中。
刘大中说:“你真没看懂啊?”
娘说:“你啰嗦啥,我看不懂,你说。”
刘大中望着娘,说:“我说了啊。”指着一行字说:“反革命分子家属登记表。”
娘一下坐到床边上,问:“反革命,谁是反革命分子?”
刘大中说:“是说大娃哩,大娃就是定的反革命。”
“我就是反革命家属了,是吗?”娘惊诧地问。
刘大中望着娘。
“我咋就成了反革命家属了呢?”娘哭起来。
刘大中见娘哭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急得原地打转转,说:“这咋说呢,你别哭,别哭了啊。”
“张大娃,你可把我害惨了啊!”娘伏身在床上手打着被。
刘大中来到床边,拉着娘说:“别哭了,光哭有啥用,大队长说这两天填好要交上去,依我看,这张表你不要填,该填的是大娃娘,她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婆子,就是反革命家属,谁还能把她怎么样?”
“我不填能行?”娘抬起头问。
“咋不行,反正你要走人家的,只要以后找的不是个反革命,不填就行。”
娘止住了哭。
娘在灯影里拢了拢乱了的头发。给刘大中一个笑。说:“多亏你给提个醒,我就不填。”站起身又说:“你坐着,今晚就在俺家吃吧。”
刘大中说:“不啦不啦,你看看你刚才哭的,我看不得你哭,你一哭,我心里也怪难受哩。”
娘听刘大中这样说,感觉心猛的一紧。一股从没有的暖流涌上心头,身子一软扑在刘大中怀里。
刘大中别看个子大,怀里猛一下抱了个女人还是第一次,紧张得松也不是,搂也不是,两只胳膊直直地伸着,娘的头在刘大中胸前磨蹭着,刘大中结结巴巴地说:“起、起来,叫人看见。”
娘搂抱着刘大中的腰,喃喃自语:“我怕,我好怕。”
刘大中汗都下来了。两只胳膊夹着娘站稳了,后退一步,说:“别怕,有我呢。明天我和大队长说,这个表,咋说也不能填了你。”
第二天生产队出工的时候,人都到齐了,就缺派活的刘大中。远门的叔派了活,娘还失神地从地里望着村头,心里嘀咕着刘大中今天咋没来呢。
娘一个人吃过晚饭,闲着没事,就把上工的衣服洗了。水没拧净,听有人敲院门,娘把衣服放在水盆里,拉开门栓,刘大中一头大汗地走进来,见娘就说:“办妥了,办妥了。”娘靠在门后,说:“你去填表了。”刘大中说:“昨黑,到大队长家,大队长说,填不填表,得由县里说了算,今一早,我到了县里跑了几个衙门,将这事和政府里的人说了,幸亏你是在大娃来家后嫁过来的,政府里的人念你不知情,还念你……”刘大中眼看着娘,话停了下来。
娘听得正高兴,见刘大中住了口,着急地问:“还念我什么,你快说呀!”
刘大中扭捏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我和他们说了假话,说你做了我的媳妇。”
娘沉默了,低着头在围裙上上上下下地擦手。
刘大中转身向门口走,说:“事就这样了,你就歇着吧,我走。”
娘抱住刘大中的腰,说:“你对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