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达娃今年刚满50岁,但特别显老,看起来有60多岁,他一开口说话,脸上的皱纹全裂开了,就像老榆树的皮,黝黑而干燥,岁月的沧桑展露无遗。
赶了七八里的路到了镇上,坐上镇子开往王莽乡的班车,张达娃的眼皮子突突跳了起来。他似乎觉得有些瞌睡,又觉得莫名其妙地心慌,在突突晃动的班车里,张达娃突然觉得心里一种相同的慌乱,十年前,妻子香椿遭遇车祸的时候,他就心慌的厉害,后来儿子与人打架,被关进看守所的时候,他也是心慌得不得了。
张达娃记得,二十多年前,他花了两千块钱从北山里娶回了妻子香椿。香椿虽然不漂亮,但很能干,能吃苦,个子不高但力气大。虽说两人差了近10岁,但香椿不嫌弃他。香椿地头上的活干得好,炕头上也把他伺候的好。他30岁的时候,有了儿子。他给儿子起名张得胜,就是什么都顺顺当当,旗开得胜。别看张达娃娶媳妇生儿子都比别人晚,但在村子里,张达娃算是个文化人,上过完整的小学,识得字不少,算账也很精细。他20多岁的时候就在村里当会计,在红白喜事上写礼单,拟定礼仪行程,在村里还是受人尊敬的。有一年,乡政府搞水利大会战,他还被抽去办过黑板报编简报,张达娃写的打油诗常常受到工地上的干活人的欢迎。所以说,年轻时候,张达娃厉害着呢。因为他能写能画,乡镇府领导曾暗示要把他安排到政府吃商品粮。张达娃为此不考虑婚姻大事,不计划翻修房子。成天梦想着进到乡政府,骑辆摩托车,挂个黑公文包走乡入户睡百家炕吃百家饭。结果,直到乡政府换成镇政府,镇长换了几茬,张达娃也没成为公家人。随着年龄的增大,张达娃自己的境况也越来越差。他兄妹两个,他是老大。妹妹已经出嫁,而他还找不到媳妇。父亲去世的早,母亲一个妇道人家也只能叹气没有办法。其实,村里的媒婆前些年倒是给张达娃张罗过婚事的。那时候的张达娃虽说是个没爹的娃,但眼头高,常以吃商品粮当公家人的心态来计划自己的婚事。一直拖到了二十七八岁,后来媒婆见到他就躲,嫌张达娃穷,说他张狂,家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只能打光棍。伤心之下,张达娃的母亲找了娘家亲戚,花钱给张达娃买回个名叫香椿的媳妇。媳妇进门时间不长,张达娃的母亲就去世了。
张达娃买回香椿的第二年,儿子张得胜就出生了,他希望儿子有出息,不管学习还是打架干啥都能取得胜利。儿子长得顺溜,有模有样。读书读到了高中,但没考上大学,他本来建议儿子复读一下,争取上个大学。但儿子说,上大学也是为了多挣钱,他不想再被考大学折磨了。在张达娃的叹息声中,儿子外出打工了。因为没手艺,先是在餐馆里端盘子,没干几天,就和顾客打架,将对方打伤,被拘留了十五天,出来后,就去陕北的煤矿挖煤了。儿子去了两年。钱大概挣了一些。这些,张达娃不清楚,只感觉到儿子每年过年回家,都要买很多的东西。还要在镇上花十几块钱打一辆出租车回家,几里的路程花十几元钱租车有点让他心疼,但张达娃的脸上很有光彩。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坐过小汽车。儿子对他说过,他有个计划,等攒够了钱,他要买个小客车搞客运,往县城拉人挣钱。儿子说了,让他卖票,天天坐汽车。张达娃面上欣喜,但心里清楚儿子靠挖煤是买不来小汽车的,更别说客运班车了。儿子还是个毛头小伙,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