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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高考的时间是7月7日上午至9日上午,一共考5门,两天半的时间考完。

考场在离家有五六站的翠微中学,在门口坐公共汽车20来分钟即可到达,地点是熟悉的,路线也是畅通的,尽管这样,秦二创和郭小瑶还是带着小葩,在头一天坐着公共汽车到翠微中学踩了踩点儿。学校大门口挂着“欢迎高考学生莅临我校考试”的横标,旁边还插了彩旗,既庄重又热烈。秦二创让小葩把准考证拿出来,准备先进去对号入座找找感觉,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让门卫给拦住了,说,对不起,从现在起,除了考场的工作人员谁也不能进。门卫态度很严肃,三个人谁也没什么合适的话说,暧昧了一会儿,郭小瑶说:好,那谢谢了,我想问一下,第5考场在哪个楼,什么方向?门卫说:明天早点儿来,有人带着提前进去。

三个人悻悻地离开了翠微中学。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吃罢早点赶到路口,准备“打的”送小葩去考场,等了10来分钟,过来一辆“面的”,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了,郭小瑶却不坐,她说,坐“夏利”也是10块钱,何必不坐有空调的?反正时间有富余。没过多大会儿,一辆“夏利”开过来了,郭小瑶率先招了手,但车却没停,走到跟前一看,才见里面有人。秦二创嘟囔了一句:妈的,有人还放着空车的牌子。郭小瑶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昨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广告,说有一家汽车出租公司免费送考生到考场,我还把电话记下来了。郭小瑶开始在身上乱翻,刚把纸条掏出来,过来一辆“夏利”。秦二创一边招手一边说:得了,别临渴掘井了。三个人很快上了车。

开考时间是9点,他们到考场的时间才7点50,尽管提前了这么长时间,学校门口还是停满了车,挤满了人,跟那天去地坛公园咨询形势差不多。常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看来,在中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比比皆是,实际上,今天到高考现场的何止是考生的父母,有些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们都来了,送考生的比考生至少多出两倍以上,而且大部分都是专车送来的,有的用公车,有的用私车,像秦二创这样坐出租车送的,占不了多大比数,为了这,秦二创或多或少有些悲哀。

门口设了警戒线,除了门卫,还有几个警察在值勤,调整着送考生的车辆和维持秩序,尽管这样,门口还是有点乱,一些考生或者家长都拥在门口往里瞧,好像里边有耍猴的,或者还有更神秘更好看的玩意儿。

8点40,铃声响了,门卫开始放考生们进校门,郭小瑶心里有点慌,她让小葩再把手里的小塑料袋打开看一看,带的东西是否齐全,尽管里边的东西都是她亲自装的,钢笔水是她亲自吸满的,铅笔是她亲自削的,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光怕丢了工具之类的东西影响了成绩,那就划不来了。记得临下楼的时候,她还跟小葩闹了点别扭,她坚持要把圆规、三角板、量角器之类的东西放进去。小葩说,上午考语文,用不着这些东西。她说,准考证上是这样要求的,必须带齐。考语文怎么了,万一让你画张图,你不傻眼了。小葩说:你这是教条主义。她说:我看你就是懒,多带这点儿东西累不死你。

检查完了,小葩要走,郭小瑶又把她拽住了,她很神经地理了理小葩的头发,静静地看了小葩一会儿,好像要送女儿上刑场一样。小葩不耐烦了,挣脱了她的胳膊说:妈,你干什么,人家都进去了。郭小瑶又抓住了小葩的手,说:孩子,要沉着冷静,妈等着你的胜利消息。小葩说:你这话说了几百遍了,烦不烦呀?

小葩抓住秦二创的手,问:老爸,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俩一次性说完吧,别折磨小女了。

秦二创眯了一下眼睛,很深沉地问小葩:记得中国乒乓球教练何振梁有句名言吗?

小葩说:知道,要咬紧每一分,你不要,祖国人民还要呐。

秦二创说,对,你也是这样,要考好每一分,你不要,你爹你娘还要呐。

郭小瑶朝小葩点点头,大概觉得关键的时候,还是秦二创的话到位,不愧是搞上层建筑的。小葩说:记住了,你们回家吧。说罢,朝他们招招手,进了学校大门。

秦二创目送着小葩,一直到她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回过头来时,却发现郭小瑶不见了,不一会儿,郭小瑶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鲜花,递给秦二创说:小葩出来的时候,你就送给她,祝贺她成功。

秦二创往周围看了看,没接鲜花,说:这太扎眼了吧?

郭小瑶硬把鲜花塞进秦二创手里说:什么扎眼不扎眼的,咱又不是做给别人看。

秦二创接过了鲜花,拿着不大自然,手甚至有点哆嗦,好像鲜花里藏着炸弹似的。郭小瑶看了看手表:我该上班了,你在这好好等着,中午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考生们入场完了,一部分家长们回了家,学校门口的车减少了一些,但大概是周末的缘故,或者“痴情父母自古多”的缘故,仍然有为数不少的家长没有回家,但都不约而同地离开了学校门口,离开了警戒线,分散在马路边的树荫底下,有的铺张报纸席地而坐,有的蹲在马路牙子上,拿个什么东西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还有的几个人凑在一起打扑克,看来人们做好了长期作战的思想准备。

七月流火,大地烧烤,四下里不透风,马路上像个大闷罐,树上的知了们长一声短一声,扯着嗓门,好像在搞歌咏比赛,给闷热的天气无端地增添着喧哗与躁动,使得每个人都好像染上了耳鸣的毛病。秦二创顺着马路来回走,企图碰上个熟人,在一块儿聊聊天儿,解解闷儿,以打发这难熬的一个上午,但他找来找去,没碰到一个熟人,他觉得很无聊,也很无奈,在这种烦躁的情境中,知了们的竞相绝唱越发无法排遣地不绝入耳,这就无形之中变本加厉地增加了他的烦躁,他索性把耳朵用手捂住,声音立马闷了一些,而稍一松开,那没有节奏感的复调又横冲进来,就这样,他一捂一松,时捂时松,那声音便像孩子哭一样,“哇拉哇啦”地有了些意思,这个孩提般的游戏,他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

秦二创还是来回在马路上走,看看表,10点半了,小葩已经答了一个半小时的卷子,一共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这工夫,基础题答个差不多了,该做作文题了。关于今年高考作文的题目,他曾让一位有名的中学语文教师帮着押过题,那位老师给小葩出了三个题目,一个是支持北京申奥的;一个是开发大西北的;一个是环境保护方面的。秦二创觉得有些道理,就请人(包括他自己)帮着做了三篇范文,然后让小葩背,小葩的记性很好,当天就背了个滚瓜烂熟。这会儿,秦二创想,要是真押上一个,那是苍天有眼,该我女儿考上大学。

时间很难熬,等11点之后,家长们都坐不住了,打扑克的收了摊儿,窝在车里的从车里钻了出来,蹲着的坐着的也都站了起来,开始往门口涌。秦二创拿着鲜花挤在了警戒线最前面,他希望第一个走出考场的是小葩,但10几分钟过去了,没一个考生从考场里走出来。家长们开始往前挤,警察过来维持秩序,但效果不是很明显,家长们拥挤着,眼睛毫不含糊地盯着大门里面,希望自己的孩子第一个从里面走出来,因为第一个走出来的应该是状元,或者榜眼探花,而就在这个时候,秦二创却又产生了另外一种感觉,他好像是来探监的,或者接服满刑期的孩子出狱的,周围的人好像都是来完成这种使命的。

11点18分,也就是离考试结束的前12分钟,一个男生举着准考证独自走了出来,家长们骚乱了,秦二创看到,那个学生的家长抢上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好像他的儿子真得了冠军似的,弄得家长们好不眼热。秦二创心里嘟囔了一句:别高兴得太早了,也许是他妈考晕菜了。

铃声响了,不大会儿,考生们开始陆续走了出来,接着又陆续被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家长领走,一见面,家长的第一句话都是:考得怎么样?而考生的反应和回答就不尽相同了。有的说:还可以,有的说:一般般。有的则说:马马虎虎。

大批考生走过之后,小葩才懒洋洋地走了出来。秦二创迎上去,送上鲜花,小葩心不在焉地接了过来,秦二创没像别的家长一样急着问孩子考得怎么样,而是上去给小葩擦了擦汗,然后拉着她的手,向出租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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