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早春,祁连山下的水草捱过了苦寒,终于到了年复一年悄悄冒头的时候,淡淡的绿意点缀着尚显荒芜的大地,隐隐约约的,能看到细小的红蓝花。匈奴女儿们采下它的花瓣,便制成了上好的胭脂,是塞上独有的风姿与颜色。
却在此时,一骑胡马绝尘而过,践碎芳华。驰骋飞扬的少女有着一头被编成辫子的淡金色长发,风儿吹开了她的面罩,在那之后的是一张清秀却无情的娇媚面容。就好像血色的玛瑙一般,鲜红惹眼,却触手冰凉。
随之而来的是十骑百骑千骑,大军过境,寸草不生。
上郡,九原城,中军帐。
硕大的攻防图展开悬于架上,白皙的青年与黝黑的武者,平目观详。
和一旁粗豪的大将比起来,扶苏显得不太像个军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英俊干练,只是他面上的温润之气,轻而易举便能压过杀伐果决罢了。他如流传中的那样,是个和他的父亲截然不同的王者。如果始皇帝是暴虐无情的火,那么他就是温润宽容的水——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始皇帝的儿子会被养育成这样,但他几乎不逊色乃父的人望,却在某种程度上揭示出了煌煌大秦的天威之下,隐隐涌动的暗流。
“匈奴……又再次南下了吗?明明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也是可以让彼此间的和平继续保持下去的啊……”年轻的皇子皱紧了眉头。
“大人,不该犹豫了……是时候让那些家伙明白冒犯我们的代价了。”蒙恬的低语在耳边萦绕,扶苏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皇上年事已高,这次出巡能不能活着回到咸阳,实在是不好说……为天下计,大人也得加紧为即位积累些功业了。赵高、李斯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朝堂之上的纷争,可远远比这边塞之地更加波诡云谲。这些战功,对您有益无损。”
“我……我知道了,让我想想,你们退下吧。”
却在这时,一声急报由辕门之外直入中军,何其惶惶。随之而来的是一副担架,两个兵士抬着,平卧着一条半死的身躯。从甲胄之新旧不难判断是一个新入行伍的小卒,只是此时形状何其凄惨,哪有一点帝国雄师该有的风法?胸甲碎裂,伤见肋骨,左手垂在担架边上早已抬不起来,右小腿仅剩白骨,观其痕迹是被野狼啃食过——该有多么强的毅力才能够让他坚持到回来?
“匈……匈奴南下……那个……女人……指名要殿下的命。”
年轻的士卒头一歪便就此死去。巡逻队遇袭的情报已经送到,似乎是相信所信赖的那位大人会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他紧紧捂着伤口以求能多残喘一会的右手终于松了下去。
死者终于能舒一口气离开,生者却终归要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
帅帐灯火通明,这是个无眠的夜。
次日晨。
很快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扶苏的选择,将令一级一级飞快传达下去,整个九原城都随着人声马嘶而骚动了起来。
漆黑的“秦”字大旗猎猎卷舞着,这头由三十万虎狼之师组成的巨兽在蛰伏了十数年之后,终于再一次磨砺起了自己尖利的爪牙。
来自草原的朔风变得更加劲疾了,好像在预示着一场杀戮的开端——又或许,预示的其实是一个男人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