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何抱着膝盖坐在雪地里,接连几日的行走已叫她体力不支,坐在这个地方,也只觉周身寒凉。但漫漫雪山之间,人烟荒芜,飞禽走兽消绝,根本寻不到可以果腹之物。
青柏正爬在雪松之上探路,突然脚下一滑,掉在她面前。摔落的细雪打在鸢何苍白的面孔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拂,却叫鸢何一个挥手,狠狠挡开。
青柏收了手,摸着鼻头讪笑:“还是如此凶悍。”因为寒气窜入,他嗅了嗅鼻头,又笑,“你怎么那样防备于我?我跟着你这多日,可曾伤害过你?再说了,若是走不出这雪窑子,说不定日后你还会是我的小娘子呢。”
鸢何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她自小性情便是如此,戒备心和攻击力都很强,她此生唯一信任的,便只有鸿夜一人。
而之所以愿意同青柏讲话,也不过是慰藉寂寥罢了,她可不想哪一天死在雪窑子里,连个陪葬的都没有。虽说他言辞放浪形骸,但一连多日都没有表现出真正的狼子之心,鸢何便知道,他定然只有口舌了得的功夫。
青柏瞪了她两眼,不以为意:“你饿吗?”
“我行军多年,受的苦远比这寒冻深许多,饥饿,算不得苦。”
想她自小摸打滚爬在冰海绿门,与鸿夜一起,四处征战,多次从鬼门关爬回来。更有一次,她为了躲避敌人追查,在海中礁石里困顿了三天三夜,差一点就要死去,到底还是鸿夜及时救回了她。他救过她很多次,他几乎是她的全部。
但需知,这一次次豁出命去搏,也都是听从了鸿夜的指令。若是当年她逃出来只做了一个寻常的渔民,大抵如今会生活地很幸福吧?可是十年蹒跚路,并不能用只字片语就抛却。
这一路行走下去似乎看不到头,而鸢何的眼睛,始终看不见。
青柏走在前头,蓦然屈膝一跪,开始在雪中刨,双手埋进雪地里,一下一下地刨着。却不知刨了多久,他整个身子一扑倒,脸撞在雪上,然后拽出一根人参,欢喜地递到她面前。
“你看,是天山人参,好不容易让我抓到的。”
鸢何惊喜地接过来,适逢身后一声巨响惊起,她脚下不稳,撞到青柏的怀里。幸而青柏转了个身,扎稳了步子,抬头看向声源的地方,惊讶地合不上嘴。
有人形兽身的怪物群以惊人的速度自雪山顶上穿梭而下,它们獠牙血口,很是可怖。
“这什么熊玩意?长得这么大,我们是被围攻了吗?”
鸢何撑着长枪的手臂有一时的僵硬,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害怕的表情。她警惕地盯着那些怪物,一边细细斟酌着那嘶吼的叫声里的气息,没有血腥和杀戮。
“我听说极寒之地有一种怪物名为濉獒,有犬的兽性,亦有狼的狠戾,还有猩猩的面型,他们硕大无比,但从不轻易攻击人类。此番围攻我们,定然受了谁人的唆使。”她伸手一拽,将青柏挡在身后,缨红长枪轰然往雪地里陷下去。
青柏咋咋呼呼地辩驳:“怎、怎能叫你一个女子保护我?将我身为男人的威严置于何地?”
鸢何恶狠狠地拍了他一巴掌:“住嘴!”转而面向那些怪物,扬声道,“我是冰海红钏的重门之将,无意间掉落雪窑子,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明言。”她声线清冷,在冰天雪地里传得很远。
面前那一字排开的十几头怪物仰着头连声吼叫,却是没有再上前一步,像还在听候谁的命令。
“重门之将竟是一个小姑娘,莫非冰海红钏的男人都是吃素的?”粗狂之声自包围圈中传出来,他接着大笑,“小姑娘,我不要你,我只要你身后那个小子。”
青柏远远地看过去,只见一身形非常高大的猩猩扛着一个老人缓缓走来。
那老人虽说老矣,两鬓斑白,可独独面容瞧着还算年轻。只他的声音,粗狂地不似人声。青柏咽了咽口水,扬声问他:“我不认识你,你、你为何要我?”
“我瞧着你骨骼惊奇,不似凡人,想带回药谷炼药如何?”
“我,我怎会惊奇,我若是惊奇,又岂会一直困于这里?”青柏缩了缩手,又看了眼鸢何,苦苦哀求,“你千万不能抛弃我先逃,我们可是盟友。”
鸢何斥骂:“你一个大男人还有几分威严?还不如狗熊!”
“是,我是狗熊,我可不想被练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念在这些日子我给你解闷的份上,一定要救我啊……”
鸢何静默。良久,她说道:“这位老先生,他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登徒子,拿去炼药岂不糟蹋了您的丹炉?”
那老人仰头大笑,随意动了动手指,身前一头濉獒便冲了过来。直接越过鸢何,将青柏扑倒在地上,顺势一叼,提着他就往回跑。
“我可以把犬变成这个样子,也可以把人变成猩猩。蛮荒之内,唯有仙人的血,我还没用过。甫一看到这么个小子,实在把持不住。”
那老人连声大笑。鸢何手下掌风一变,缨红长枪破土而出。
“老先生,如果我一定要留下他的命呢?”
“小姑娘,做人得知轻重,此番是我不要你的命,并非是你赏赐我的恩德。”他的声音突然一变,又变成女人的笑声,很是尖锐,在这冰天雪地里听起来更加毛骨悚然,“但若然这小子对你真这么重要,你不妨拿值得交换的东西来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