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一根筋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山不就我,我就去就山。
所以,我在国师府外徘徊了好些时日,日日按以前在山上寻他那般潜入国师府,日日与他说起以前的事。
曾经,我以为只要能陪在他身侧,哪怕他不看我一眼、不理我一句,我都是开心的。
但渐渐地我发现,他除了一张脸,再无一点与忘尘相似之处,他不会再温柔地看着我、宠溺地惯着我、再也没喊过我一声“小野”。
我开始迷茫,他真的还是我的木头吗?
他现在,只是一具带着忘尘样貌的躯壳。
人果然是不知足的,我放弃了日日守在一具躯壳身边,因为我偶然间想起曾在道观藏经阁里偷看过的一本禁书。
书里记载了一种法术──回溯,可扭转乾坤,回到过去,更改历史。
我只需要回到忘尘剃度前,劝他为我还俗,如果软的不行,我就直接打晕扛走,但我相信他是愿意跟我走的。
回溯之时,我的灵魂如同被抽走般撕裂地痛,我不知道疼痛持续了多久,亦丝毫未注意到尚且芳龄的我,眼角隐隐多出了几丝细纹。
幸运的是,我成功了,并且带走了忘尘,不知为何,老和尚并没有阻拦我们,我就当他是被我对忘尘的真心感动了。
不幸的是,皇上驾崩,众皇子争权夺位,数月间接连换了好几位皇帝,最后仅剩了一位不足三岁的小皇子登基为帝,太后垂帘听政,登基大典那日,京城突然被攻陷了。
夷族蓄谋已久,与奸臣勾结,其他几国也想分一杯羹,纷纷加入战争,国家四分五裂,整个中原战火纷飞,哀鸿遍野。
我和忘尘所行之处,皆民不聊生,再未见过车水马龙的街巷,再未尝过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
我没有多大的家国情怀,但我却也不忍看到生灵涂炭。
突然有一天,我问忘尘:“后悔吗?”
“什么?”
这些日子,忘尘日日为战乱而亡的百姓诵经超度,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眼底常常带着一抹化不开的愁郁,显然,他并不开心。
“如若当初没跟我离开,或许这天下依旧安澜。”
我从来不信,一个人,可以改变历史行进的方向。
更不信,少了一个忘尘,这天下就乱了。
可是,我却看到在忘尘剃度的那个时空里,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甚至忘尘圆寂数百年内都未起过一次战火。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时看到两个不同时空,两种不同的命运。
突然间头痛欲裂,那种灵魂被抽走地感觉再次袭来……
再次醒来,我回到了道观里,脑子一片混乱,随便拉了一人问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
没想到我竟再次回到了忘尘剃度那日,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便奔向忘尘剃度的佛殿。
殿门外,我的脚步突然顿住,上一次,我就是这样突然闯入,带走了忘尘,那时的我没有丝毫犹豫,这一次,我的双手入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去推开那扇门。
我可以自私地不管天下苍生,但我终究不忍看到他不快乐。
他有着一颗这世间仅有的极善极纯之心,不该让那满目苍夷染了他的纯净。
我放下了双手,目光透过殿门对着佛祖默念道:下一世,记得把木头还给我!
忘尘似有感应般,回头看了一眼,朱红色的殿门没有丝毫动静,师父提醒他时辰已到,他缓缓回过头来,垂眼看着一缕缕青丝滑落在地。
一门之隔。
一个转身离去,游历四海。
一个斩断青丝,彻底忘尘。
忘尘剃度离开山寺后,老和尚突然间苍老下去,七窍流血……
朝廷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是圆寂了。
我得知消息也已是许久之后,那时的我不过二八年华,却已白发苍苍,缓慢地在雪地中挪动着双脚。
雪山之巅,或许到不了了。
雪山脚下,一道佝偻的身影渐渐倒下,鲜红的血液在一片素白之中格外显眼……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突然飘起了雪花。
京城偏南,冬日里极少下雪,至少自忘尘出生是从未见过的。
有个人突然想起,有个小姑娘说要带他去雪山之巅。
但是,小姑娘却再也不会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