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恩澹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陶博卉恰好从一楼的洗手间里出来。
陶博卉的脸色苍白,走路脚步有点虚浮。看到姚恩澹的时候,她苦笑了一下,在大厅里的铁椅上坐下。
陶博卉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和一打现金:“真是可笑,明明有很多朋友,但好像这件事只能找你。”
明明有很多朋友,但好像这件事只能找你。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姚恩澹在她心中仍然拥有别人无法超越地位。
但也可以理解为别的意思——例如,陶博卉内心隐隐希望这种荒唐事姚恩澹也经历过,此时的她比她有处理经验。
姚恩澹接过陶博卉的身份证:“怎么回事?”
“尿频,尿急,尿痛,尿血。”陶博卉坚持把钱塞到姚恩澹的手里。她只用半边身坐着,仿佛浮在座椅表面,动作又轻又小心,仿佛并不想接触到座椅似的。可是全身虚软无力,还发热,惧冷,她只想躺下。她的语气没有起伏,可那乌黑的眸子里掩盖不住恐慌。
这些情况,陶博卉清早给姚恩澹打电话的时候就描述过了。最糟糕的事情不是膀胱异常之后迅速传向大脑和四肢的不适感觉,而是,她现在已怀孕三个星期有余。
怀孕的消息,让陶博卉和姚恩澹都措手不及。接过电话之后,姚恩澹脑海里盘旋的就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陪陶博卉去医院。原本打算与邹起一起到学校之后,上课后自己偷偷溜走,没想到会在上课之前爆发争吵,导致她愤然离去——
到了医院的姚恩澹也想不清楚自己刚才哪里来那么大的怒气,或许就是借题发挥,所以就算邹起拦住她后马上道歉和给她拥抱也无济于事。
“贾唯亭知道吗?”
“知道。”陶博卉无声地笑了笑,若有似无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见。“但他说这跟他无关。”
姚恩澹皱了皱眉。“他希望你怎么处理?”
“打掉。”
虽然贾唯亭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好,但也不像是这么没有担当的人。姚恩澹想起他那张白皙而安静的脸。“那你的意思呢?”
“如果你碰到,你怎么办?”陶博卉想了想,歪过头来,细细地扫了姚恩澹一眼。
姚恩澹没有办法回答这样的问题。
与邹起开始的肌肤之亲时不过是两个人摸摸和蹭蹭。可是尽管如此,姚恩澹也害怕会怀孕,完事了之后崩溃得一塌糊涂,推他,打他,踢他,丧气得几乎要落泪。邹起莫名其妙,抓着她的脚踝安慰:“傻丫头,你的生物课都白上了吗,你根本没让我进去,怎么可能。”
姚恩澹连自己的文科都学不好,哪里会认真去上生物课。她去百度,结果越百度越心慌:“你看你看,虽然概率低,但不是没有可能的啊,王八蛋,你是不是射了?是不是对我射了?”
邹起支额:“要是搜了百度就可以出诊断,那哪里还有寒窗苦读,哪里还有杏林春暖啊。”
姚恩澹几乎要急哭:“我不管,我要吃药,你去买。”
邹起没想到她这么害怕,连忙抱住她,又哄又亲:“不能吃药,姚儿。如果真有了,那我们就结婚。”
几乎是哄骗的语气,但是姚恩澹听着还是觉得安心。大概也是有了邹起的保证,后来的姚恩澹才会一边害怕又一边安心地享用那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愉悦,直至最后毫无心理负担。哪怕这种保证没有签字也没有画押。
此刻,陶博卉的事情无疑是一记棒喝——贾唯亭脱掉陶博卉的衣服时,难保没有做出“万一有了就嫁给我”的类似的承诺。那么,万一她姚恩澹也有了,邹起会是什么反应?
“肯定不会出现跟我一样的情况吧。”见姚恩澹出神,陶博卉笑了一声,“毕竟,我还有一个绯闻男友啊。”
在于姚恩澹,听到陶博卉怀孕后的第一念头,即此跟贾唯亭有关,无疑。
但在于贾唯亭,他知道陶博卉喜欢的人不是他,而是那天与她在一中门口见到的那个男生。那个男生恰恰是她的绯闻男友,曾经与她交往密切,甚至去过她家。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幸运——只发生过一次,而且时间在两天前,他们还做了措施。
关系发生在两天前,怀孕有三个星期。
她以为他的书都是白念的吗?
贾唯亭追问陶博卉:“你想去龙大,也是因为他?”
陶博卉只是冷笑不语。
于是,女朋友怀孕给他带去的悲喜交加,彻底转化成了屈辱。
姚恩澹双手环胸,略显冷淡地看着陶博卉,“是亦因彼。你为什么还要散播邹起是你男朋友的谣言?”
轮到陶博卉向医生详诉病情时,她已经来来回回去了五六次洗手间。大概十几分钟就要进去,出来时一脚深一脚浅,苍白的脸上明显就在强抑不适,显得异常隐忍。
——以往的陶博卉,一有什么病痛,一定会大呼小叫地唤着姚恩澹的名字,对她诉苦对她哭泣,要她拥抱,仿佛依恋主人的小猫咪。
姚恩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去买水,督促陶博卉多喝一点:“有没有好一点?”
陶博卉沉默着摇头。怎么可能会好,只会越来越严重。尿到最后,明明已经没有尿液,可尿意仍然在,灼痛不已。却又难以启齿。
医生面无表情,听了陶博卉的描述,先开出了一张缴费和抽血的单子。姚恩澹把陶博卉扶回大厅,自己去缴费。
从抽血到出结果,再到回到诊室让医生出诊断,差不多过了半天的时间。陶博卉已经快要虚脱。
医生看着倚在同伴臂弯里的患者:“还是学生?”
“嗯。”姚恩澹回答。
陶博卉是尿路感染。医生开出的基本都是青霉素类和头孢菌素类的药物,姚恩澹看了看,并不懂。陶博卉接过去,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并不说话。
“考虑到胎儿的关系,先给你开一些比较安全的药。不要吃辛辣,多喝水,注意个人卫生。”医生抬起眼睛,扫了陶博卉一眼,没有情绪:“痊愈之前,不要跟男朋友发生性关系。去缴费吧。”
回家的路上,陶博卉一直在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