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恩澹一直以为两人不必再相见了,没想到很快再见,而且还是在医院。更离谱的是,明明已经是前女友,还要逞强地冲出去。
姚恩澹从心底里长长叹出一口气。可能邹起这辈子都不曾被人动过一根手指头。当他跪在那里承受笞挞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护住他。冲出去了才发现自己的荒唐——冲出去了,就没有办法全身而退了。鬼才知道她怎么会说出那一番话来。
正是白天,门诊楼里人来人往。邹起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说那么多伤害人的话,是因为咬定我离不了你,还是担心日后我会对你纠缠不放?”
情势就此急转直下。一直被姚恩澹牵引着的话题方向发生急剧转变。
好似她带着他,驾着一架飞机在遍布危机的高空中航行。她掌着舵,昂然向着她的目标飞速航行。就算前方是黑洞,是屏障,她也要直直撞上去。她视死如归。
但在这一刻,舵突然被邹起抢了去,他强势掌着舵,转了一个大弯,偏离了她设定的航线,向另一个方向疾驶而去。他心里藏着什么方向,他想带着她飞向哪里,她全然不知。姚恩澹突然感到恐惧。
又好似她发现了他的致命伤,且发现此伤无甚良药。这真是上天给她砸了一个黄金大烙饼。她一生只需那么两三次,假装无意却精准无比地戳破那个位置,他就会如遭电击,方寸大乱,几乎不战而降。所谓恩宠和把柄是一个性质——限用一次,一次就是全部的剂量。但姚恩澹从来只顾自己戳得过瘾,没成想日积月累下来已经戳了他千万次,就这样就戳完了她的幸运。狗急还会跳墙,别说人呢。
邹起盯着姚恩澹,变得咄咄逼人,脸上的表情极其古怪,“你过惯了自由的生活,不受管束,不受羁绊。你习惯了爱取厌弃。所以你会主动靠近我,也会在离开我的时候希望我同时不再烦你,是吗?”
她——似乎没有这么想过。但既然目的就只是为了分开,很好,事情反而容易解决了。姚恩澹微微一笑。图穷匕见,她要亮出她的武器了,“原来你知道。知道还跟我在一起?不怕遭雷劈吗?”
邹起也微微一笑,很疲惫:“要遭不早遭了么。而且就我知道的,遭雷劈倒不太会,遭天谴倒是大有可能的。
“谁遭天谴?”
“我。”邹起咧了咧嘴角,看着她,安静的眉眼之间带着一丝淡然。
姚恩澹的心口一窒,“就当是我们都做了一场梦……”
“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梦?”
“对你来说应该是一场噩梦吧。”姚恩澹答非所问。
“你到底有没有爱……”邹起眼里的波纹荡漾,改了口:“有没有喜欢过我?”
“没有。”姚恩澹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犹豫,毫不迟疑。
邹起眼里的波纹终于有点粼粼的乱开,“可你亲吻我,抱我,说挑逗的话,包括刚才你的出现,难道不是因为对我有一点点感觉?”
“没有。”姚恩澹又一次否认,语气快到让人没有办法感觉到她的真心实意:“我原本只想让你变得跟我一样糟糕而已。但好像你很有定力,就试着诱惑你。没想到成功了。幸好你的高考成绩很好。你还有很好的前途,毕竟我对你还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什么才是不可挽回的伤害?
原来,她真的是没心的。
她故意给他爱的错觉,然后再为她的故意道歉。她赠他如此不幸,再劝他坚强。她赠他如此恶意,再劝他宽容。她赠他如此刀光剑影,又劝他绝处逢生。
多么可恨。
邹起从嘴角勉强拉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淡淡地看着姚恩澹,细声慢语:“那你一开始设定的诱惑底线在哪里?跟我上床为止?”
“没有底线。如果……”
邹起顿然拔高了声音打断她:“姚恩澹,你想清楚了再说,别撒谎。今天你说的每一句话,是好是坏我都会记得。”
“如果上一次没用,那就上多次,三次五次都没问题。”姚恩澹看着他,痛痛快快地撒谎。
大概这就是饮醇自醉的感觉。邹起牙关紧咬,细嫩的双颊绷出了刚毅的棱角,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一瞬不转地死死地盯着姚恩澹的脸,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扑上来将姚恩澹打倒在地。却在下一秒突然轻轻笑出声来,低着头,从睫毛缝里抬起眼睛,细细地看着姚恩澹:“谢谢你的坦白。”
他表情、语气、眼神里尽显释然,全无责备。然而一句话,却让姚恩澹如遭雷击——什么情况下,人能在暴怒之时倏然平静?
原来最平和的致谢词才是真正的、彻底的结束。她有些无措,有些喘不过气,想挺起胸脯来应对他这出乎常规的反应所带来的伤害,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他转身决然而去,大步流星,再不回头。
且不说此刻难以为继的呼吸,那姚恩澹就是大获全胜的。
我们不是走到了必须分开的路口,而是从来不该有相遇的最初。一开始就错了,就不能再奢求什么好聚好散。那就一打两散吧,用上我最大的火力发起一场战役。
但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这一战役,邹起,你损了八百的兵力,我方全军覆没。
李杉煮好了鸡汤要送去医院,却不知怎么的,与在她的麻将馆里打麻将的麻友发生了口角。
她双手抓起桌上叠好的麻将,用力朝对方掷去。掷了一把又迅速抓起一把,下手毫不留情。一边打还一边骂:“知道老娘是谁吗?老娘有个了不起的女婿,他就是当今从名门望族走出来的理科状元爷,你敢惹我?他一弹手指头就能把你弹死!叫你惹我!叫你惹我!叫你惹我!”
麻将房不大,对方避无可避,当场被她得头破血流。
对于“我的女婿是状元”这件事,邹起并未否认,也并未逃避。接到警局的传唤,他与邹望二话不说就赶往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