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夭儿?夭儿快醒醒。”
夭儿?是谁?苏绾听着那熟悉的呼唤,原本冰冷的心也跟着微微回暖,是了!那是自己闺中的名字,绾字还是后来入宫时才换的。
苏绾想着,自己若是能笑,那笑容定然是苦涩万分的,幼时常觉夭字不够庄重,为了此事没少埋怨母亲,许多年不曾听人这般叫了,如今一听,反倒很是怀念。
或许这世上唯一记得这名字的,也就只有母亲和幼弟了。
苏绾不由悔恨交加,若不是自己的软弱,母亲也就不会惨死,幼弟也能平安长大!思来想去,终归是她的懦弱害了他们!
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苏绾努力的睁开眼,想要从这一片昏暗中解脱出来,悬浮在空中的身体似乎猛地沉了下去,像是溺进了深潭一般,变得万般沉重,胸口处也传来了阵阵悸痛。
人死了也会觉得痛么?
“夭儿!夭儿……”
“嗯……咳咳!”苏绾皱着眉头,突然咳出了声来,原本紧闭的眼皮也微微睁开了些许,模模糊糊的看到了榻上挂着的暗青色床幔。
“夭儿醒了?来,坐起来些,你这一烧就是整整三日,真是吓坏母亲了。”
苏绾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就是母亲担忧的目光,指尖不由一颤,声音透着几分沙哑和疑惑:“母……母亲?”
许氏伸手摸了摸苏绾的额头,见热确实退了下去,这才松了口气,弯身扶着苏绾靠坐了起来,关切道:“怎么就突然发热了呢?这几天也不曾见你出去过,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绾怔愣了许久,不知眼前的情景是不是一场幻境,竟是不敢再开口说话。
“你这孩子,睡了三天,连母亲都不认识了么?”许氏嗔怪的瞪了苏绾一眼,端过温好的米汤,舀了一勺递到苏绾的唇边,轻哄着:“快吃些东西,垫一垫肚子,可都饿坏了吧。”
苏绾拳头紧握,突然倾身扑进了许氏的怀里,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像是要把心里的委屈与怨恨全都发泄出来。
“母亲!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您和平儿……”
这反常的举动倒是把许氏给弄糊涂了,也不明白小女儿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能将碗放在床头,拍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别怕,别怕,母亲在这里,是不是梦魇了?怎么哭成了这副样子?”
苏绾也不知哭了多久,直等到心情平复下来后,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小心翼翼的从许氏怀里抬起头来。
“能再见到母亲一面,我就算是死也安心了,只是我明知仇人是谁,却无法给母亲和平儿报仇,是女儿不孝……”
许氏一头雾水,不无担忧的看着苏绾:“不会真烧糊涂了吧?这是在说什么胡话?我与平儿不是好好的么?什么报仇不报仇的。”
许氏叹气,只当苏绾是刚醒来,精神有些恍惚,安慰了一会儿后又将米汤给她喂了下去,嘱咐道:“我看你是病的不轻,只是明个儿就是老夫人的寿辰,现在去请大夫,怕是会触了眉头,等明天过后我就去求一求老夫人,怎样你都是苏家的血脉,他们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苏绾原本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听着许氏的话语,不由瞪大了眼睛,清澈的瞳眸中闪过一道亮光:“母亲说什么?老夫人过寿?”
“是啊,你这一病,足足睡了三天,明日就是老夫人的六十整寿了,但看你这样子,也不能去当面给老夫人拜寿了,且安心休养吧,咱们也不必去露这个脸。”
老夫人的六十整寿?苏绾清楚的记得那是在元德帝三十二年的事情,该是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也正因为那次过寿,她这个庶女的容貌才入了老夫人的眼,被接到身边教养,慢慢被培养成了苏媛在后宫中的一大助力!
苏绾打量了一圈屋子,这才发现这里正是幼时所居的偏院,整个卧房里除了床幔再无半点儿装饰,床榻边的小桌子上还放着她绣的抹额,正是她精心准备的寿礼……
“夭儿?你怎么了?”
苏绾强自镇定下来,略有些不自然的扯出一抹笑容:“母亲放心,我已经没事了,只是还有些头晕,想要再睡一会儿。”
许氏一听这话,忙扶着苏绾躺下,为她盖好了被子道:“好,好!那你好好休息,刚刚醒过来也不该说这么久的话,是我疏忽了。母亲先出去看看平儿,等你休息好了,母亲再来看你。”
苏绾闭目躺下,直等听见轻手轻脚的关门声才重新睁开了双眼,环顾着屋内的陈设,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鸩毒的滋味她还清楚的记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滋味也不曾忘记,那些痛彻心扉的记忆,不可能有假,早已经深深的刻进了骨子里。
那现在呢?是南柯一梦?还是镜花水月?苏绾起身下榻,走到桌边坐下,看着铜镜中那张稚嫩的面颊,竟是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幻境还是现实。
都说人死如灯灭,现在又算是什么?是苍天给她的机会?叫她弥补之前的过错?
苏绾想着曾经的种种,苏媛的伪善,大夫人的阴谋算计,母亲和幼弟的惨死,刚出生就被溺毙的孩子,还有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曾露面的轩辕樊……
是了,自己这是在怕什么?死过一次的人了,不过是这世间的一抹游魂罢了,怕的,不该是那些人么?
“苏绾……呵!从今往后,我只是苏夭夭,更是找你们索命的修罗!苏媛,你曾施与我的一切,我都会慢慢找你讨回来!且试试看,这一回,会是谁笑到最后。”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想要生存,就只能依靠自己,没有谁能护你一世。既然人善要被人欺,那不如就做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抛去所谓的仁善,手染鲜血,走出一条修罗路来!
苏夭夭盯着铜镜,如同看清了自己的前世今生一般,没有兴奋,也没有悲戚,平静的像是没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