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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就太遥远了。那个时候我们应该才是小学二三年级,别说是听说过的事情,哪怕就是亲身经历的到现在也不一定有什么印象。
认真看完这两则消息我惊呆了。这两则新闻其实说的是同一件事。说的是茶城市景悦歌舞厅的老板性侵舞女,事后舞女报了警。因为证据不足,警方没能将歌舞厅老板绳之以法,歌舞厅老板反诉舞女企图勾引自己未遂,怀恨在心对他进行诬告。
第一则新闻便表述了这样的一个“事实”。
第二则新闻与第一则新闻刊登时间仅相隔一周,只不过在这则新闻里,那个女人由之前的舞女“变成”了女服务员。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留下一份遗书,跳楼自杀了。
新闻中的这家歌舞厅叫景悦歌舞厅,它便是景天娱乐最早的雏形。而新闻里提到的那个老板便是后来景天娱乐的董事长梁仕超。那个女服务员叫顾红,是一家街道企业的下岗女工,她的丈夫也是个下岗工人,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
放下手机,我深吸了口气。或许这就是梁仕超的那个心魔吧?
假如当年那个女服务员没有说谎,梁仕超对她施了暴,又用卑鄙的手段逃过了法律的制裁,还朝她泼脏水,她不得不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的话,那么这件事必然会成为梁仕超的一个心结。
俗话说得好,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这就是梁仕超种下的因,那么,他的那些担心与恐惧最后就成了他必然要承受的果。而对于那个顾红的家人来说,心里也会因此而种下一颗种子,仇恨的种子。
看来傅华他们已经找到了突破口,从这两则新闻来看,顾红的丈夫和儿子具备了杀人的动机。
只是为什么他们要等到二十年以后才复仇呢?
凶手是丈夫还是儿子,又或者是这对父子俩共同作案?
我的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下,哑然失笑。
我才想起我已经戒烟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突然很想抽烟,每次当我在思考的时候都喜欢点一支烟,哪怕不吸,能够闻着那烟味儿也会觉得脑洞大开。
门铃响了,应该是傅华来了,刚才在电话里他说会晚一些来找我。
其实我和傅华之间有一个秘密萧然并不知道,那就是每当傅华碰到棘手的案子时都会到我这儿来和我商讨案情。他希望我能够从心理学的角度去对犯罪嫌疑人的心理进行分析,他觉得这样有助于案子的侦破。而他这么做也征得了局领导的同意,不算违纪。
早在一年前我就被特聘为他们局里的心理顾问,一个偶然的机会参与到了他们的一个案子中,我的心理学知识还真帮了他们不小的忙。
打那以后,我不只为警员做心理疏导,在他们办案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会让傅华主动来找我。
之所以没把这件事情告诉萧然,一来是警方的纪律,二来我和傅华不希望他心里有太多的想法,毕竟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三位一体的。
傅华一进门就塞给我两包烟。
我咽了下口水:“你不知道我已经戒烟了?”
“得了吧,你这是第几次戒烟了?就你,我还不清楚吗?只要心里有事,那烟是必不可少的。”他坐下来,拆了一包,扔给我一支。
我接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着急点上,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破戒,只要点上火,我这几天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傅华点上烟,喷出一口烟雾来:“矫情。”
我苦笑。
“那两张报纸你看过了吧?说说你有什么想法?”傅华倒是不客气,一点弯都不绕。
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拿起傅华扔在桌子上的打火机把烟点上。
“你们去见过顾红的丈夫和儿子了?”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了一句。
傅华摇摇头:“还没有,不过安排人盯着了。”
“这么说你也怀疑是他们在为顾红报仇喽?”
傅华眯缝着眼睛:“这种可能性很大,不是吗?”
我给他泡了一杯茶:“那你觉得这父子俩谁的嫌疑最大?”
傅华没有犹豫:“自然是丈夫,他是当时整个事件的亲历者,据我们所知他与顾红之间的感情很深,顾红发生这样的事情最痛心、最难过的人就是他了。”
我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你一定会问我,既然是这样为什么顾红的丈夫当时不报仇,要等到现在,我想应该是为了孩子,当时他们的孩子还很小,只有四岁,在顾红的那份遗书里也写了,希望他能够把孩子养大成人。”
我微微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刚才倒也想过。
“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傅华故意卖了个关子。
我也懒得理他,相处的时间长了,彼此是什么脾性早就已经摸清了,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心里憋得住事的人。
“我说你就一点不好奇吗?”
我嘟了嘟嘴:“爱说不说。”
傅华瞪了我一眼:“我看了你和萧然的分析,你们都认为四方滩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其实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换作是我,也不会选择在那儿下手。相反的,梁仕超的家才是理想的作案地点,那儿虽然有个湿地公园,可晚上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人,附近也没有别的住户。”
他还是习惯地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所以很可能那儿才是第一案发现场,遗憾的是我们的技侦人员已经去过那儿,在那儿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他的家里打理扫得很干净,屋里也没有多余的指纹。”
我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
“也许凶手已经把现场给清理干净了呢?”我忍不住问道。
傅华苦笑:“你不会告诉我凶手杀了人,然后把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以后再去抛尸吧?假如真是那样的话,这个凶手就太专业了,他不仅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更重要的,他还具备了超强的反侦查能力。”
傅华告诉我,技侦人员很肯定梁仕超的家里不可能是案发现场。最重要的证据就是梁家人的生活痕迹一点都没有被破坏。
“你是心理专家,你觉得一个复仇心切的凶手,而且没有经过任何的专业训练,它能够有这样厉害的反侦查手段吗?”
2
我站了起来,重新点上支烟,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
照傅华所说,之前我和萧然的分析就是有问题的。如果梁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第一案发现场会是哪儿呢?真是四方滩吗?凶手不会不知道在四方滩杀人比起在梁家杀人被人发现的风险更大吧?
“知道我们为什么没有急着去找丁守德他们么?忘了告诉你,顾红的丈夫叫丁守德,他们的儿子叫丁继忠。”
丁守德和丁继忠?从他们的名字来看,丁家应该是一个有着传统家教的家庭,当然,这世道名不副实的也大有人在。
我摇摇头。
傅华说他们已经暗中调查过,假如四方滩就是凶案现场的话,那么丁家父子根本就没有作案的时间。
“案发时他们父子确实出过门,小区里有人看到他们大约是在九点半左右相继离开小区的,大约十一点一刻又相继回到了住处,他们住在河西的化工小区。”
我明白傅华的意思,从河西到四方滩就算是开车最快也得一个小时,来回就需要两个小时。
从九点半到十一点一刻,只有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不管这对父子这个时间去了哪儿,他们都没有可能在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内跑到四方滩行凶杀人而从容回来。
“假如凶案现场是梁家,一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倒是勉强足够。”我说道。
傅华却说道:“就算凶案现场是梁家他们也不可能是凶手,从大西门到湿地公园开车大约四十分钟,来回八十分钟,十五分钟倒是够作案了,但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现场清理得这么干净,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根本是不可能的。”
我不得不承认傅华说得没错,凶手在实施犯罪的时候都会带着特定的情绪,或是悲愤,或是激动,在这样的情绪下,他的思维就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与局限。
“一般说来,没有真正完美的犯罪,犯罪分子在实施犯罪的过程中必然会在犯罪的现场留下些什么的。”
傅华摆出了或然性推理的那一套,以佐证梁家肯定不会是第一案发现场。
“好吧,那么我问你,假如四方滩就是凶案现场,梁仕超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他是被人劫持去的还是自己去的,凶手是和他同一辆车还是用了别的什么交通工具?”
傅华抠了抠头:“梁仕超的那辆车和他的家里一样的干净。”
傅华说得干净是指技侦人员同样没能够在车上发现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这么看来梁仕超应该是自己开车去的四方滩。
那么凶手呢?一直开着车尾随吗?
等梁仕超下了车,凶手发现四下里没有人,倒不失为一个杀人的好地方,于是就在那儿下了手。
不可能,我很快就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梁仕超最近的状态怎么可能闲得无聊一个人大晚上跑到四方滩来?
他的内心一直都充满着恐惧,特别是求得那支下下签,使他原本就脆弱的神经肯定会更加的敏感,要是有人在后面尾随他不可能没有感觉,更不会让自己置身于这样的险境。
“你查过梁仕超的通话记录吗?”
傅华点点头:“查过,没有异常的通话记录,那天六点以后他接过三个电话,都是业务上的往来。”
“也就是说他到四方滩并不是和什么人约好的,而是他自己临时起了兴致?”我冷笑道。
傅华没有再说话,重新点了支烟。
我把窗户打开:“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傅华耸了耸肩膀:“我想再查查梁仕超还有没有其他的仇家,要知道做他们这行的,底子都不是太干净,至少在他们创业初期很难不涉黄涉黑的。”
这倒也是一个思路,我的心里其实也不希望丁家父子是凶手。他们的遭遇已经很悲惨了,妻子含冤而死,丁守德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儿子拉扯大,他们的儿子丁继忠前年大学毕业,进了茶城自来水公司,后来因为经常请假,这份工作也丢掉了。
同情弱者是人的共性,我也不能免俗。
“对了,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了梁仕超的女儿,她父亲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原本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我告诉傅华,这是创伤后的应激障碍。
傅华说道:“那些专业的玩意我不懂,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能帮你便帮帮她吧。”
我记得梁仕超的女儿在茶城师院读书,我问傅华:“她读的是什么专业?”
傅华诡异地笑道:“和你一样,心理学专业。”
我皱起了眉头,这就有些麻烦了。
怪不得傅华会有那样的表情,一个学习过心理学的人,是很难接受心理疏导与心理治疗的。他们太熟悉心理疏导或心理治疗的套路,会有强烈的排斥性。
我甚至怀疑她会不会真的来找我,她要是来了,那么我又是否真能够帮得了她。
傅华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他带来的两包烟也只剩下了两个空烟盒。整个屋子被弄得乌烟瘴气的,我只得打开了所有的门窗,换换空气。
我还在思考着那个案子。虽然我不是警察,可是我却是个地道的推理迷,我喜欢看推理小说。
当然,萧然的除外。他太一板一眼,在他的书里甚至找不出一个轻快的字眼,我不喜欢他小说中营造的那种气氛。
我想到了梁仕超抽到的那个下下签。这当然是个偶然,但却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回想这几年来关于梁仕超的那些报道,想来这些年梁仕超没少受良心的折磨。
他妻子出车祸而死,在他看来应该也是因果报应的一部分吧?所以他努力行善,希望能够给自己,给女儿积一些阴德。只是他做的这一切却依然没法抹去被他深深伤害的那些人心底的仇恨。
正是应了那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只是不知道找他寻仇的人到底是谁,是丁家父子还是另有其人。
从警方调查的结果看来丁家父子似乎作案的可能性并不大,虽然他们有着作案的动机,但却有不在场的证据。
那么凶手又是谁呢?还有,梁仕超怎么就会自己跑到四方滩去了,难道是鬼迷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