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爸爸还有事情没做完,所以陈一舟一接到短信,就立马往与爸爸约好的,殡仪馆附近一家常去的快餐店见面。
陈爸出来得急,全身上下不管衣服还是肌肤都是白的,所以,他人才进了店门,店里的顾客就纷纷开始对他的职业产生了怀疑,有两个穿着得体,长得斯斯文文的女孩子,甚至还在他经过时迅速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一副好像他带了一身病菌似的表情。
陈一舟不满地扫视了一周,才坐下与爸爸说话:“爸,这是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快看看好不好吃。”
“嗯。”陈爸轻轻应了声,却不动筷子,忽然想到什么般,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来,说:“等一下。”
陈一舟立即说:“知道了,你打吧打吧。”
“喂?阿元,给你说下,我和舟舟现在在吃饭,不回去吃了。嗯,好。晚上见。”
陈一舟双手撑在桌上,听腻了般捂住双耳,脸上却笑得花枝乱颤,“爸,你和我妈的感情可真好。作为被你们的恩爱日常浸淫了20几年的女儿,我表示自己缺爱了。”
“吃饭。”陈爸拿起筷子,夹给她一道排骨堵嘴。
陈爸吃饭时不喜欢说话,只喜欢静静地、专心地吃饭,所以,陈一舟也安安静静地坐好,不再说话。饭桌上只有碗筷相碰和饭菜咀嚼的声音。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吃了饭,她爸才开始正视陈一舟。陈一舟见状,立即放了饭碗,大大方方地给他观察,顺道给他展示下自己最近被刀削过般瘦了的脸,以便博取未能从妈妈那里得到的关爱。
“近来过得不好?”陈爸问。
陈一舟立即点点头,知道爸爸等一下就要回去工作,顾不得矜持,长话短说:“爸,我遇到自己一见钟情的人了。但是,他似乎不喜欢我,后面还走了。”
“嗯。”
第一个,陈一舟只是想陈述下事实经过,并没有要得到什么实际性的建议,所以,她紧接着就抛出了第二个现需解决的问题,“还有,因为相亲对象身份的事,我在工作过程中开始收到各种流言蜚语,还有拉关系求介绍的,爸你觉得我怎么做比较好?”
“经是好经,就是歪嘴的和尚念歪了。”
“爸的意思是,叫我不要理会那些人事和流言蜚语?”陈一舟说出了自己常挂在嘴边的话,微微一愣,后面幡然醒悟:知道道理不难,是跟着做才难。
“不”,陈爸说,“我是叫你不要做歪嘴的和尚。”
“……喔,我努力试试。”
“我走了。”
“好。”陈一舟看着爸爸的背影穿过黑夜,消失在灯火通明的殡仪馆,又坐了好一会儿打定了主意,才起身回宿舍。
回来后,发现郭壁微还没回,陈一舟洗漱完,决定边看书边等她,心里隐隐感觉她最近有点不太正常。只是后面等得实在有些晚了,人还没回来,只好打了电话过去问她,可没想到,陈一舟却听到了电话那头郭壁微暧昧不已、少儿不宜的声音,吓得她立马面红耳赤地挂了电话。
心还在蹦蹦乱跳着,脑子里却又想起郭壁微这个第二父母给她普及的隐晦知识教育,她感觉身体也发烧了般,不受控制,一把丢了书,手忙脚乱地钻进被窝里,胡乱关了灯睡下。
只是这样做并不能降温,反而使那种模糊的温暖暧昧延伸到了梦里面。
这天晚上,陈一舟第一次梦见了张司泊。梦里面的他一反常态,对陈一舟很好,所以,心动不已的陈一舟主动而缓慢地奉上了小嘴。可是,在马上就要亲到的时候,闹铃响了!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陈一舟恼怒地关了闹钟,还想继续把梦做下去,可是,啥都没了。
“舟舟,你昨晚做噩梦了吗?”曾安关切地看着她。
陈一舟摇摇头,没什么精神地说:“不是,是好梦。”正准备走,忽然又跳起来,“曾叔,琴婶在吗?”
“在啊,你找她?我听说她又来找你问沈公子的事了?你别搭理她,我都给她分析了几遍利害关系了,她就是贼心不死。”曾安一脸无奈。
陈一舟怕激化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只好撒谎说:“没,是别的事。”
“这样?”曾安有些不信,不过还是开口说:“她现在在食堂打下手呢。”
“好的,谢谢曾叔。”
陈一舟说完,转身就往食堂跑。可人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两道鬼鬼祟祟的声音。
一个说:“也不知道那丫头有什么能耐,竟能把人头儿的两个儿子迷得团团转,依我看,她不仅没我女儿好看,连你女儿也比不上。”
另一个说:“听你的意思,是说我女儿长得比你女儿丑咯?”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为咱们女儿都打抱不平罢了。你都不知道她当时什么心理,给我们家老曾特地强调他的身份,不就是想告诉我们,我们的女儿配不上他们,只有她自己才配得上吗?真真是用心险恶,老曾傻了,信她,我可不信她。我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呢。”
另一个人不买账,“哼,你眼睛亮不亮我不管,我们也用不着你来假惺惺。我自有法子让我女儿进来,你的话,就自己继续求她办事去。反正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嘿!做人要厚道,我当初帮你省下油水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那我帮你做假证领抚恤金的事,你怎么也忘了不成?”
……
眼见着她们不光嘴上斗智斗勇,连身体也要用上了,陈一舟不得不装出一副刚到的模样走出来,“琴婶好,汤姨好。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她们的眼里闪过疑惑,对视一眼,默契地连连摆手,说:“没什么,舟舟找我们哪个?”
“我找琴婶呢。”
琴婶听到陈一舟喊她,立即得意地飞给汤姨一个‘我就知道她会帮我’的眼神,汤姨则视而不见地笑着回给她一个‘关我屁事’的眼神后避开了。
等人走了,陈一舟才正经了脸色,认认真真地对琴婶说:“不好意思啊,琴婶,关于沈奕年的事,我之前没有答应一定会帮忙,是在犹豫,不过现在我可以明确地给您说:我没办法帮这个忙。”
“舟舟你明明答应了我的,怎么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呢?”
“您那天压根没给我机会反应就走了好吗?”陈一舟哭笑不得。
“……就算是这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个忙不行吗?”
“不好意思。”
陈一舟不看她的脸色,明确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后,便准备回办公室。
可后面突然就传来了琴婶穷凶恶极的话:“陈一舟,你别给脸不要脸!现在他们都不在,你装给谁看?我老实告诉你,你今日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总有一日,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任的。因为只要我郑琴走出了这个门,我就一定会把你阴险歹毒、想独自攀两条高枝的龌龊心思揭发给他们知道。”
“好。我为我的话负责,你为你的话负责。”陈一舟淡淡地看她一眼,继续往前走,直直地出了门。
“在这!是虎你得给我卧着!是龙你得给我盘着!听到没有?”
陈一舟走出食堂,正好看到几个武警同事押着两名新犯经过。其中一个矮墩的犯人,在看到监狱的高院围墙时,突然怕了,发了疯般往外走,被武警用枪柄一敲,才老实地进去了。
不过,陈一舟注意到的不是这个犯人,是另一个。那人长得高大英俊,爽朗清举,被押着走时,不像是来服刑,倒像是来旅行观光的,而且明显看得出来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看就是个用头脑来犯罪的家伙。
陈一舟问同样在观察高个子犯人的老严:“严叔知道他犯的什么罪吗?”
“听说是诈骗惯犯。二进宫。一看就欠揍。”老严说得言简意赅,眼睛却悄悄看了眼门外。
陈一舟“喔”了一声,循着老严给的眼神看过去,正好,吩咐完几个队长办事的沈苑杰也看了过来,还朝她扯了个要笑不笑的笑容。
陈一舟怀疑自己是一时眼花了,不敢再看,赶紧逃也似地撤回了大后方。
元旦晚会的事,还有许多细节没落实呢。
她心无旁骛地工作着,等把这件事的方方面面都一一落实到位时,已经是几天之后,犯人开始彩排的时候了。
陈一舟忙得脚不沾地,茶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听到说上级找,被拉到了办公室。
勾头一看,里边还站着个琴婶。
她打了个报告进去站好,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明白琴婶一脸唯唯诺诺的,是什么意思。
正疑惑,沈苑杰啪地一声把文件丢在桌子上,声音很大,吓得她们的心都漏跳了一拍,说:“陈一舟。”
“在!”
“老实交待,郑琴是不是以散播谣言威胁你帮她办事?”
“啊?算不上威胁吧,而且我也没做什么。”
“那就是威胁过了。”
“……”
沈苑杰敲了敲桌子,旁边站着的一个人立即开始念:“经查,郑琴在职期间,曾做过不少徇私舞弊、贪敛钱财之事,造成了严重的政治影响,组织决定,将其革职查办。”
陈一舟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沈苑杰的笑是什么意思。原来,这个场面是沈苑杰特地安排给自己看的,不然为何要偏偏叫了她来问话,给琴婶的罪状里却又没有散播谣言、人身威胁这两条呢?因为罪名不成立。他是在借此给自己出气,好让自己有正当的理由站在这里听读决定,看琴婶的笑话。
早知道是一个局,陈一舟就不来了。
现在这样,让她情何以堪?她看着琴婶青白交加的脸,突然混沌的目珠,再看看沈苑杰春风得意,冷傲飞起的眉眼,心绪复杂到完全说不出一个字来。
走出办公室时,琴婶吞了血泪、恨恨地对她道:“你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简直狼狈为奸。你们好不长的,我要诅咒你们。”
“琴婶!”
“走开,你别叫我!”郑琴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没防备,一下子往后边摔去。
郑琴原本有些惊慌地要伸手拉她的,可是晚了一步,陈一舟已经落入了别人的怀里。
“水性杨花!”郑琴收了慌乱,蔑视地看了陈一舟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