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舟和郭壁微大战了三百回合。嗯,再往细里分,是陈一舟单方面被郭壁微揍了三百回合。
对于这个结局,陈一舟真心觉得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问题是,她们明明已经折腾得很晚了,可是她半夜还是精神烁烁,半分睡意也没有,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天花板上却是张司泊神色无辜又怪异的脸,还是不笑,这也就够了。可是她看着看着,忍不住就开始面红耳烫起来,莫名的火气逼得她在床上四处打滚。
郭壁微用脚踢她的屁股,“说吧。”
“说什么?”陈一舟从被窝里抬起头,一时没转过弯来,愣愣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让沈奕年送你?还有,你对楼下那小子做了什么?怎么我从门缝里看到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郭壁微‘好心’提醒着,眼神在手机电筒的光照下,十分阴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陈一舟沉思良久,才扯下她装神弄鬼用的手机,回答第一个关于沈奕年的问题:“没感觉。”
“感觉?陈一舟啊,说你傻你还真的傻,老娘跟男人在一起时,压根就没想过要什么感觉,每天还不是照样过得开开心心的。是,沈奕年确实小白脸了些,还话痨,对每个长得好看的女人都很好,可是起码他性格好,帅气又多金啊。”
陈一舟说:“那,也还是没感觉。”
郭壁微不满地鼓了一身气躺下来,挤进被窝里,“我现在才发现陈一舟你在爱情上简直就是三头牛!”
“哈?什么意思?”
“对牛弹琴,牛头不对马嘴,牛不喝水莫强按头。”郭壁微一连说了好几头牛。
陈一舟想了想,说:“那你还是吹牛的人呢。”
然后回应陈一舟的,是郭壁微的上下其手。二人打打闹闹,好一会儿,郭壁微又问她:“楼下那小子怎么回事?你该不会是对他做了什么一言难尽的事吧?”
“……没有没有。”想起张司泊,陈一舟脑海里除了奇怪还是奇怪,如有千头万绪,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陈一舟,一夜无眠。
她整个人缩进藤椅里,望着墙面的时钟,指针一格一格地跳着。
没多久,郭壁微房里的六点钟闹铃响了,郭壁微开了门,边走边伸了个懒腰,郭壁微张开了双眼,然后,就被定定地望着她房间方向的陈一舟吓得直接定住了双腿,一动不动。
半晌,一声尖叫贯彻九霄,“我的个亲娘啊!一大早挺什么尸啊你!”
陈一舟被她这一声吼得心惊肉跳。其实,原本陈一舟只是无意识地发呆来着,突然看到郭壁微走出来,才存了要开玩笑的心思,所以,她不说话,继续做发呆无神状。
谁知道,郭壁微见她一反常态地不答话,脸色三变,然后,突然就兴奋地叫起来:“呀,原来舟舟你有睁眼睡觉的绝技啊,啧啧,快点教教我啊!我要去吓死阿伦。”
陈一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拍掉她上下其手的手,“你才睁眼睡觉。你的脑回路这么奇怪,你妈知道么?”
“哟呵!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温顺的陈一舟乖乖女,居然还知道拿我的话来呛我了?不错不错,嘴皮子功夫终于有了长进,我心甚慰呀。”
陈一舟正被夸得有几丝得意,却见郭壁微眼神一转,脸上开始往上堆笑,心里暗道不妙,一把越过她溜回房间,关上大门:“郭壁微你一天不调戏我你就生活无趣是不是?”
郭壁微隔着房门哈哈大笑:“切!老娘只是想拿自己的手机而已!瞧把你给吓的!”
“信你才有鬼了!”陈一舟嘟囔一句,又检查了下门把,才跳回床上。可是不知怎地,她模模糊糊地,又想起来张司泊的那个吻,轻轻的,温润微湿,像羽毛拂过的吻。她被撩拨得心中烦躁,五猫抓心,干脆一咕噜爬起,拿了洒水壶走到窗台去浇绿萝。
这是她很喜欢的盆栽之一,搬家时,专门从她妈妈这个百发百中的植物杀手里抢回来养的。只要一想到去年冬天这么冷的天气,她的绿萝还是活得好好的,叶子嫩绿,开得挤挤挨挨,热闹非凡,她就满心的欢喜。
只是,她突然顿了下手,若是认真细纠起来,这盆绿萝还是沈苑杰‘送’给她妈妈的呢。
当时,她还没来这里上班,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曲折的‘送’法,问曾叔和老严他们,一个个讳莫如深。只不过,她想起妈妈一向的好色,还有恨不得把全部好看的男人都收入麾下做女婿的作风,只怕沈苑杰也曾受了妈妈不少荼毒,她便懒得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再说,沈苑杰也不是好惹的,作为他们这儿唯一一个被破格提拔的三级警监, ‘白衬衫’。他自是有一番手段的。只是陈一舟平常做的几乎都是跑后勤的工作,没有在前线管教犯人,所以她没真正见识过。不过,沈苑杰本人是铁血冰块,三步之内就让人忍不住想跑就算了,他的监狱长爸爸沈衡更不是盖的。
记得在进监狱工作的前一晚,极少开口的陈一舟爸爸陈深忽然叫住她,语重心长地告诫她,说:“人不如书本好对付,了解人,观察人,任何时候都是第一等大事,监狱里的关系盘根错节,你要当心,可别把自己的制服弄丢了不说,还白白赔了性命进去。”
她当时颇是不以为然,带了几分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心性。可是上班的第四天,陈一舟就立即发现了沈监狱长喜欢说瘆人的两面话的事情,她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沈衡当时说话的语气和表情。
他脸上笑得异常和蔼,实际上却寒气逼人,眼神冰冷得能将人打出三尺铁壁铜墙去。他背着手,问站在陈一舟左右两边的两个新同事:“这监狱里的生活,你们觉得怎么样?”
其中一个同事哆嗦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回,说:挺好的。
他笑:那你下辈子就住在这里边了吧。我可以帮你安排。
另一个同事被那话语里莫名的威胁吓了一跳,结巴着回了句,说:好像,也不是那么好。
他还是笑:那你下辈子也住在这里边了吧。我可以帮你安排。
而这谈话从始至终,他都没看陈一舟一眼。陈一舟却觉得四周都是风化的针,六月的天气,竟刺得人浑身彻骨的寒冷。
想到这里,陈一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手里的水线顺着转了个弯,一下子飙出了窗台。
陈一舟赶忙勾头出去,怕不小心淋到别人。幸好,一楼正大门上方的玻璃板挡住了水珠。
一个人从玻璃板下走出来,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陈一舟吓得一下子钻回屋里,又慢慢勾出头。没想到,那人竟是张司泊。他还看着她的方向。
陈一舟愣了两秒,突然后退几步,大喊:“啊——,微微糟了,微微糟了,被他看到了,他肯定以为我是故意的,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啊,真的不是。”
郭壁微听到声音,直接用脚踹门,“舟舟你发什么神经?我可警告你啊,我数三秒你不开门,你才是真的糟了!一,二。”
陈一舟赶紧跑过去开门,然后,手里的洒水壶荡来摇去,滴滴地洒了一路,顺道就浇湿了郭壁微脚上刚穿的新鞋子。她正准备出门约会。
“陈一舟,老娘要宰了你!”房间里地动山摇。
一阵扭打的声响过后,为了去看提着个大箱子的张司泊,第一次动用了武力的陈一舟,笑嘻嘻又小心翼翼地摸摸郭壁微的头,说她要去菜市场买菜,只留下郭壁微在背后咬牙切齿,骂她:“见色忘义。”
陈一舟第一次做这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事,难免有点小心虚,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想速战速决。
她一再地说服自己:我不是闲得无聊,只是要买菜,顺便想知道他做什么而已,跟他这个人没有关系。哎,不对,不对,我又不是孔乙己,说的什么废话呢。
陈一舟念叨着,慢慢穿过拥挤的大妈人潮,鼻子却突然嗅到了包子豆浆的香味,然后肚子立刻就被勾得“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她踮着脚尖,四下看了一眼,没见着那个熟悉的人影,便决定先解决眼前的温饱问题。
她从意姐那买了一笼小笼包。意姐的几个小家伙不让她走,缠着要她讲故事,教写作文。
她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通,出来时,意姐又死命给她塞包子,推辞一番,又费了好些功夫。
前边几个卖鱼的大叔大婶正各自拿了根粗大的木棍,对着白肚皮翻白眼的鲢鱼头狠狠一敲,拿了把刀,开始开膛破肚。
其中一个阿姨洗完了鱼,顺手一推,洒了一盆带了血肠的油腻浑水在路面,看上去滑溜溜的。她正打算挑了别的路走,远处的摊子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似是出了事。
该不会又是发生了什么强买强卖的问题了吧。她神色一凛,直接从这条路面跑过去,动如脱兔。
身手敏捷地从缝隙里钻进去,定睛一看,眼前站着的可不就是她要找的张司泊么?她的眼里扫过窃喜,只不过,这种感觉在看到张司泊的脸时很快就被打得四下飞散,快得连陈一舟自己都没发现。张司泊,似乎更冷峻了。比起昨晚。
她正正经经走到中间,一脸严肃地看了正对峙的两人一眼:“我是警察,这里怎么回事?”
听到是警察来了,周围立即安静下来,噤若寒蝉。可是她作为光荣的人民警察的威风还没发散,人群中就传来一个质疑的声音:“狱警算什么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