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的心里着实不安，他的脑海尽是今早自己在长青路看到的那一幕，时刻浮现着那具被打捞起来并被匆匆带离现场的女尸。
那就像一场噩梦，让他没有办法醒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到达警局后，依旧是那个姓张的警官带着他去停尸房辨认尸体。
“哟，怎么又是你？还真是够巧的！”张警官打趣道。
王皓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停尸房的冷气让他感到浑身不适，兴许是因为有太多的死人，总觉得那些冰冻的尸体正在用诡谲的目光扫视着他。又或者只是因为那股刺鼻的异味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嗅觉的缘故。他神经兮兮地审视着四周，生怕突然有一只冰冷的手趁他不备抓住他，或者有一具尸体猛地坐起来……
他的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不安地紧紧跟在张警官身后。
他的后背有一阵凉风吹过，是有什么东西飘过吗？他告诉自己，不能回头看，不能回头。他能感觉到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他的正后方，直视着他，他只要一回头便会被这双眼睛勾去魂魄。他不能回头。他仿佛听到了女人“咯咯”的笑，那笑声像是从另外一个空间幽隐传来，慢慢地被空气淡化，但还是传到了他的耳畔。
她好像在说：“你来啦？”声音被拉得长长的，起伏不定。又像是在说：“来，躺下，累了就睡吧。”她继续诡谲地阴沉地尖锐地森冷地笑。笑声犹如十二月的寒冰刺入王皓的骨髓，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异常紧张。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王皓的这一问，不禁让张警官嗤笑了一阵。张警官回头看着他，笑道：“你不是想告诉我听到什么女人的笑声了吧？中国有句老话说得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但凡疑神疑鬼的人，多半都是心虚。你该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王皓皱起眉，无言以对。
难道没有吗？是自己幻听？还是早上受惊过后留下的后遗症？王皓的紧张情绪并没松减。即便身边有个粗壮的警察，但仍有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充斥着他的全身，就像汹涌的海浪，一波又一波。
“我们在她身上找到一部手机，虽然手机泡在水里报废了，不过我们恢复了手机里的数据，她的通讯录里就只有你一个人的号码，所以我们联系了你，想让你协助我们确认死者的身份。”张警官引着王皓到了一个银白色的冰柜前，拉开其中一格抽屉。
此刻，王皓却有些害怕去看她。他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是那张被腐蚀了的狰狞面孔吗？还是怕躺在眼前的会是那个人？
那个人……
之前，他是因为害怕而没有时间去思考。但如今，他有大把时间来过滤，除了她，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别人。
终于，他的猜想在看到那具尸体之后被证实了。
难怪那衣服似曾相识。
死的果然是自己的前女友——陈洁。
“你认识她吧？”张警官这话问得有些多余，如果不认识，人家又怎么会把他的号码存在手机里呢。
王皓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太确定，因为那张脸已经腐烂得难以辨认，但她身上的许多特征又与陈洁十分吻合。他支支吾吾道：“她可能是陈洁吧，曾是我的女朋友。不过我们分手已经很久了。”
“是吗？那么分手之后就一直没联系过？”张警官接着问道。
王皓犹豫了片刻，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一个星期前发生的事说出来，如果毫无保留地讲了，他无疑会成为最大的嫌疑犯，而且也会拖累林岚，可是如果隐瞒实情又良心不安。
张警官似乎看出王皓有些不太对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缓地笑了笑，“有什么就说吧，法医已经对尸体做过检查，没有什么异样，而且验尸报告的结论也是溺水而亡，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也没有他杀的痕迹，我们判断她是自杀的，也会以此结案。但是一个人自杀总该有个理由，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去寻死，不是吗？”
张警官的话仿佛一定安定剂，让王皓放心地开了口。他一边回忆，一边叙述当日的事情。
一个星期前。
那天和往常一样，王皓正准备去找林岚，刚走到洋房门外，陈洁阴魂不散似的出现在他身后。王皓不知道她是何用意，但感觉得到她来势汹汹，没有什么好意。
“是因为她，你才不再打算重新接受我的，对吗？”陈洁质问的语气让王皓心里很不舒服，他已经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他素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王皓不想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上一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你不要再这么闹下去了好吗？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有些事要理智一些去看待，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
彼时，林岚恰好出来，王皓和陈洁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可自己已经站在了门口，想退回去给他们一些私人空间了结此事，却为时已晚，想上前替王皓解围，又显得多余，闹不好还会引起更大的争端。因而，她只能尴尬地站在那儿，进退两难。
陈洁见到林岚，气不打一处来，失去理智地冲向林岚，朝着她的右脸，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这和电视剧里的情景如出一辙。陈洁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林岚身上，谁让她恰好出现在那儿呢。
林岚未曾料想她会动手，也没有做好任何防备，顿时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不过遇到这种情况，她也只能自认倒霉，更没指望谁能帮她讨回公道。
王皓猛地推开陈洁，小心翼翼地扶着林岚的肩膀，搂着林岚退回宅院，又回头冲着陈洁吼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要是再这么无理取闹，我就报警了！”
说罢，便重重地掩上了门。
陈洁在门口像个疯子一般乱吼着，一会儿骂他们是狗男女，一会儿又骂林岚是个“贱人”“狐狸精”，到后来越骂越过分，甚至连“臭婊子”也骂出了口。
王皓实在听不下去了，想出去替林岚出一口气，但林岚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她知道王皓想出去干嘛，他那么做根本无益于解决问题，而且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不过，她还是没能拉住他，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力气太小，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有真的用力去拉。是的，她心底里的某个声音在告诉她，让他去吧。
再温顺的女人也不能容忍别人当着自己的爱人羞辱自己，所以她在某种程度上默许了王皓冲出去。
那是王皓第一次动手打女人，第一次，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气愤过，那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陈洁的脸上，鲜红的掌印逐渐晕开，然后浮肿。
而那也是陈洁第一次没有再声嘶力竭地回应他，也许她是喊累了。她静滞在原地，像一只离群的鸟，满是无助。
王皓知道自己的那一巴掌可能打重了，他原本强硬的态度又软了下来，他转过身轻声道：“对不起，但请你别再闹了。我们早就分手了。”
陈洁的眼睛里积满了泪水，眼神中带着几分绝望，仿佛变了一个人，一点都不再像平日里那个泼辣的她。
王皓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抽了一般，隐隐地疼。
他再次关上门，将她一个人抛在暮色深沉的门外。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一个她深爱的男人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而打她，这比拿刀杀了她更痛苦、更绝望。你不该动手打她的。”林岚没有想过王皓会真的动手打陈洁，她以为也就是回骂几句，然后把她轰走就了事了，看来她还是小看了这个男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冲动过。以前自己最厌恶打女人的男人，没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了自己曾经厌恶的那种人！”王皓无奈地苦笑着，接着说道：“其实陈洁并不爱我，我一直都知道。她心里有她所爱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她跟我在一起也许只是想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
“是猜测，还是有证据？”
“一个人爱不爱你，我们都是有感觉的，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去证明，不是吗？”王皓帮她拿了一瓶药油擦着红肿的右脸，关切地问道：“疼吗？”
林岚浅笑着摇头。
他们两张脸从没有如此靠近过。
半公分，甚至更近。
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那是种暧昧的气息从彼此的耳畔滑过。
林岚的嘴唇慢慢贴近王皓的侧脸，停留了片刻。
他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然而谁又能经得起温柔的诱惑。
他们疯狂地接吻，舌尖相互缠绕着。
他们紧紧地拥抱着，身体几乎就要融为一体。
屋子里的一切就像他们此刻的体温，慢慢地燃起，升温，充满了炽热的情欲。
那是一团糜烂的欲望之火，让人失去了理智。他们只想享受着彼此的体温。
“等等。”王皓发热的头脑顿时冷静下来，说道：“我们不能这样……”
然而，他的理智却再一次被林岚温润的唇压制下去。
林岚将她的身体毫无保留地给了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信任眼前这个男人，她相信他会给她一个未来。一个属于他们的未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那么放任自己的身体。第一次。
她安静地靠在王皓的肩上，看着纯白的被单上留下的那一点落红。
王皓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吻了一口她仍有汗液的额头。
林岚将头移到他的胸口，手指不安分地抚弄着他的鼻尖，试探道：“我们结婚吧。”
王皓愣了片刻，不知如何回答。
林岚有些失望，虽然她确信王皓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但对于他的沉默，她略显失落。她在想，是不是所有男人都会选择性回避结婚这个问题，难道结婚真有那么可怕吗？为什么他不敢正面回答，哪怕是说一句违心的话，她也愿意傻傻地相信。
可他没有。
其实王皓有自己的考虑，先前他和陈洁交往了两年，却从来没有碰过她的身体，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陈洁结婚，所以不想毁掉她的清白。然而此刻，他确实认定了林岚就是他这辈子想要娶的女人，但真的还没想好结婚这么重大的事。当然，他会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但不想决定得那么仓促。
“我们结婚吧，等我的这本小说出版了就结婚吧。”林岚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声音低沉得连她自己都难以听见。
张警官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缓缓说道：“那么也就是说那天你和林岚一直在老宅子？”
“嗯。”王皓点点头。
“陈洁的死亡时间是在那天晚上8点到12点左右，如果你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和林岚就都不可能是凶手，但要是凶手是两个人的话又得另当别论，你们还是有嫌疑。”张警官自顾自地念了一句。
王皓不解地看着张警官：“什么凶手？你刚才不是说陈洁是自杀的吗？！”王皓知道自己被诓了，只怪自己太单纯，那么容易就相信对方说的话。
张警官解释道：“我要是不那么说，你会跟我讲那么多吗？虽然表面迹象上看，陈洁是自杀的没错，但在验尸报告还没出来之前是不能立刻断定她就是自杀的。按照程序，我得多了解了解各种有关的线索。”
王皓的脑子也转得够快，直截了当道：“可照你这么说，既然验尸报告还没出来，那也不能断定是他杀啊，怎么能随便把人当嫌疑犯盘问呢？况且要真的是自杀，你岂不是在做无用功！”
“你小子脑子还挺灵光。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而已，作为一个守法公民，你也有义务配合我们的工作，希望你能理解。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不是他杀，了解下案情总是需要的，怎么能说是无用功呢？另外，我们也没把你当嫌疑犯，你也不必太紧张。”张警官继续道：“有件事我很好奇，一大早的你怎么会跑到人工湖去拍照？况且还是在这种不适合拍照的雨天。据我所知，今天是你的影楼开张的日子，按理说你应该直接去影楼才对，怎么会去那儿？”
王皓迟疑了片刻，有些为难道：“我当时看到了那边有个人影，有点像林岚，又有点像陈洁，一时好奇就想过去看个究竟。”
张警官蹙眉道：“既像林岚又像陈洁？你不是开玩笑吧。林岚今早一直在你的影楼，而陈洁都已经死了，所以这两个人都不可能会在那儿出现……”
“可是……我隐约看到的就是穿着林岚衣服的陈洁。”王皓的语气越来越不坚定，连他自己也不敢确定今早到底是不是看到过那样一个人影。
“陈洁的尸体就在你面前，难道说是她的鬼魂穿着林岚的衣服引你过去，然后再让你发现她的尸体？这也太荒唐了。我可不信怪力乱神这一套。”
王皓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愣愣地盯着陈洁尸体以外的其他地方。
张警官继续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烟，又看了看手表，说道：“好了，跟我去做份详细笔录吧。”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怎么还要做笔录？”王皓既无辜又无奈地看着张警官，显然心里有些反感了，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他真希望对方能把程序弄得简单点，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毕竟他今天惊吓不断，已经疲乏得有点虚脱了。
张警官接了个电话，随后咧嘴一笑道：“你小子可真够笨的，她怎么会看上你。”张警官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倒是让王皓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把王皓带到一个办公室，简单地做了一份笔录，语气和态度都比先前柔和了许多，王皓不懂为什么。不过庆幸的是笔录很快就结束了，他原以为又要大费口舌，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繁杂。
当王皓准备在笔录上签字确认的时候，另一个警员将尸检报告递交给张警官。张警官简单地扫了一眼，淡淡说道：“尸体上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有左耳上的耳钉尚未找到，不过那个湖那么大，想找一只耳钉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是自杀，也没有必要花精力再去寻找已然没有用途的耳钉。你可以安心回去了。”
“陈洁是自杀的吗？”王皓被张警官弄得云里雾里的，到现在也还没回到正常状态，他必须要把心里的疑惑解决掉，所以追问道：“是自杀吗？”
“嗯，按照我们目前所掌握的资料只能判定她是自杀，我们会以自杀结案。”
听到张警官的回答，他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王皓离开警局回到影楼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彼时林岚还在焦急地等待着，心里着实不安，生怕王皓会出什么事。看到王皓平安回来，所有的担忧才烟消云散。
“总算回来了。没事吧？”林岚急着上前问道。
“没事。”王皓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死的就是陈洁，正在犹豫着。
“给你录口供的是不是一个姓张的警官？”林岚扶着他的手，侧着脸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王皓皱起眉头，疑惑不解。
“听说警局的人让你过去，我不放心，所以打电话联系了他。”林岚解释道。
“你认识张警官？难怪刚才我过去的时候，他一直都挺客气的。好像见了熟人一般。”
林岚笑着说：“他和我爸是同学，从高中到大学毕业，一直都是。他对我和林珂都很好，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除了我爸，就属他最疼我们了。”
王皓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会对自己那么和善，而且刚刚离开的时候，张警官还特意提起他和林岚的婚事，原来是这个缘故。
“那么……你都知道了？”王皓所指的是陈洁自杀的事，林岚并不傻，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只是有些意外，她那种性格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谁说不是呢，那么剽悍的女人，竟然选择了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王皓深感内疚，却又无法挽回什么。回想起自己当时出手打她打得那么重，心里便满是悔恨。她的死，根本就是自己造成的。
王皓始终想不明白，以她那样性格的人，怎么就突然想不开轻生了呢！这完全不像她的风格。还有，如果真的是自杀，为什么又要摘掉左耳的耳钉呢？按道理说，捞尸体的警察应该不会大意到弄掉她的耳钉才对。那么戴在耳朵上的耳钉，怎么就那么轻易掉了呢？
认尸的时候，王皓仔细观察过那具尸体，虽然尸体面皮腐烂，但耳朵却完整无恙，所以耳钉不可能自己脱落，除非是人为。
难道陈洁不是自杀，而是被人谋杀？又或者两者都不是？
王皓想起了长青路上见到过的那个老人说过的话，她当时惊恐万分，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她唇角抽动，喃喃自语：“诅咒啊，诅咒！她又回来了……”
这句话到底隐含着什么意思，难道说陈洁的死是受到诅咒吗？那个老人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呓语？莫非她知道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林岚看着沉默不语的王皓，于是推了推他：“不是说没事了吗？”
王皓这才惊觉过来，说道：“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不过陈洁的死，我有很大的责任……我忽略了她的感受，才……”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自责也没有用。况且当时的情形，我们也没做错什么。对于她的死，同情自然是要同情，但也不必太过悲伤，毕竟我们还要过自己的生活，不能因为她的死而活在自怨自艾的阴影中，不是吗？否则岂不是让她如愿了！她就是想让我们歉疚一辈子，让我们无法正常生活，所以，我们必须要活得好好的，让她的如意算盘落空。”
林岚的话听上去虽然有些冷漠，却在情在理。王皓也懂她是在关心自己才这么说的，是怕自己受到陈洁自杀的影响而思虑过多。
王皓将自己的下巴贴近林岚的额头，两个人紧紧地抱着，没有再说什么。就那么抱着。
有时候，人的需求就是那么简单，一个拥抱就可以解决一切。
“林珂他们都走了吗？”
林岚点点头，说道：“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还好有你张罗着，不然今天真的要焦头烂额了，估摸着影楼都无法开张。”王皓用手轻轻地触弄了一下林岚耳垂上的耳环，想到了什么，便随口问道：“如果不用手去碰，耳钉会自己掉下来吗？”
林岚将自己的头从他的下巴处收回，蹙着眉凝视着王皓。她不明白王皓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但还是回答了他：“一般不会，就算是做什么剧烈的运动，也很难自己掉出来，除非是有人触碰。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陈洁的尸体被找到后，她的左耳钉一直没有找到。按理说，如果是自杀，应该不会自己摘掉一只耳钉才对。”王皓原不想再在她面前提陈洁，但是又脱口而出。
“也许是打捞尸体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又或者是她压根就只戴了一只耳钉。”林岚回应道，神色不太自然。许是因为王皓抱着自己的时候还在想着陈洁的事，有些生气了吧。林岚冷冷道：“不是都结案了吗？你还去想那么多干嘛？难道还放不下吗？”
看到林岚着急的样子，王皓又将她抱紧，温柔地说了一句：“你也别多心，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其他什么意思。”
林岚听了这话倒是更加糊涂了，她似乎也钻进了牛角尖：“什么叫没有其他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是我杀了她？”
王皓原是没有这个意思，想必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得不太明白，林岚误会了，于是又忙着解释道：“大概我刚才没说清楚，我不过是想让你别多虑，我没有再去想陈洁的事，毕竟我跟她已经分手那么久了，如今她也已经不在人世，我是怕你误会我还想着她，所以才那么说，谁想到你竟误解了我的意思。”
难怪俗语说“多说多错”，王皓算是亲身体会到了。他也不想再浪费口舌争辩什么，那样只会让他们之间闹得更僵。
影楼里突然变得沉寂，他们都不再说话。
林岚回了长青路的老宅子，王皓则在影楼一直待到傍晚。没想到原本应该喜庆的开张仪式，如今却变得一团糟，他也没有心情再做生意，幸好第一天开张也没有什么顾客光临，这倒是让他省了不少心。
回去的路上，王皓心不在焉地看着脚下的路，一个人从他身后蹦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怎么一脸沉重，像个落魄的诗人？”
王皓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林珂，于是苦笑着说：“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脸上都写着我很苦恼这几个大字呢！”林珂指着王皓的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是上午警局的事吗？说出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我可是认识警局里的人。只要不是犯法的事，不论大事儿小事儿，全包我身上，保证都给你处理得妥妥的。”
“你是想说你认识张警官吧。”王皓直截了当地说道，信心满满。
“这你都知道，真神了！”林珂崇拜地盯着王皓，思忖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是我姐已经找他帮忙了，对吧？那你还有什么可发愁的。有他在，一切都可以摆平的。他可是除了我爸以外最好的好人！”
“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事情有点复杂。”
“那你慢慢说，把复杂简单化不就完了嘛。我没那么笨，很容易理解的。”林珂的话让王皓哭笑不得。此刻的他倒是十分羡慕林珂，那么率性简单，脸上永远挂着笑容，像是从来都没有烦恼。
王皓将陈洁的事简单地陈述了一遍，林珂听后没怎么发表意见，只说王皓比较倒霉，竟然能够遇到这种事情。
“你是说你见鬼了？”
“我也不知道，但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鬼。”
“很多事都很难说，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见到的倘若真是陈洁的鬼魂，那可有你受得了。我可听说她活着的时候就是个实打实的泼妇，死了岂不是变成厉鬼？难保不会每晚守在你家床头折磨你，哈哈。”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真是服了你了，大小姐！”王皓无奈地看着天。
一路上，他们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乱闲扯着，王皓凌乱的心绪倒是舒畅了不少。特别是林珂懂得调侃气氛，让王皓暂时性地忘却了烦恼琐事。
月光柔和地撒下来，两个人的身影在长街深巷中由长变短，又从短变长……不知不觉间，王皓陪着林珂到了林峰的别墅。透过雕镂的铁门，王皓看到了刘涛的白色轿车。
“要不要进去坐坐？我爸住院了，现在别墅里就我跟刘涛。”
王皓拒绝道：“不了。改天吧。”
“也是，我姐还等着你呢。”
王皓勉强地露出一个笑，没有提及他和林岚白日里为陈洁的事发生过争吵，大家都还在气头上。
林珂袅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
他依旧一个人原路返回。
伫立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延伸向远处的黑暗。
他感到有一双手正在向他慢慢靠近，要掐着他的脖子，使他窒息。一对尖利的獠牙对着他的脖颈动脉刺入，血液汩汩流出，剧烈的疼痛遍布全身。清脆短促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一声声落在他的心里，仿佛细长尖锐的鞋跟正一寸寸插入他的心脏，他艰难地喘息。
王皓的眼前蓦地晃过一个红色的人影，又风一般地消失在黑夜的长街。
他追了过去，直到抵达长街尽头，却发现什么人都没有。只是在身后的某个巷弄，有女人“咯咯”的尖笑声，缭绕在空茫的夜色里，她在低低地呢喃：“白旗袍，红旗袍，滴血割肉染旗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