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严重怀疑自己见了陈洁的腐尸之后产生了后遗症,否则怎么会时常听到一些奇怪的动静,看到一些奇怪的景象。
难道真的被吓出什么病了?
他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发现身体一切正常,对于他所经历的,医生的解释是,可能是由于王皓受惊过度,造成神经衰弱出现了错觉,只要适当休息即可自愈。但是王皓却有自己的想法,他身上出现的这些奇怪现象,或许正是说明了陈洁的死不简单,王皓虽然心里面疑惑重重,但考虑到林岚的感受,他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怕又惹得彼此不愉快。
但不可否认,陈洁的死,已然成了王皓解不开的心结。
王皓私下里约张警官在一家咖啡馆碰面,向他询问案子的事情。王皓以为张警官会坦诚布公,知无不言,但他像是在隐瞒什么,一反常态,总是闪烁其词,不愿再谈这案子。
“都已经结案了,就没必要再去追问什么了。王皓,还是多花点时间在林岚身上吧。她才是你该关心的人。”张警官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眼睛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可是这案子还有疑点,怎么就草草结案了呢?”王皓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警方那么草率地了结此案。难道也是因为林岚打过招呼的缘故吗?这倒也印证了一句古话,有人好办事。但凡是人,都逃不出人情关系网。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王皓也不愿揽事上身,但张警官作为警察应该要查明真相才对。
“查案本就是警方的事情,有没有疑点也是由警方去判断,不是你说了算。你不该这么执着下去,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倘若你再揪着不放,对谁都没有好处。奉劝你一句,别揽脏水,否则难有宁日。”
王皓苦笑着说:“难道不该查明真相吗?”
“真相就是陈洁为情自杀。难道你能提供他杀的证据?”张警官加重了语气,强调着“为情自杀”四个字,继续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如果真要查下去,你和林岚都是嫌疑犯,谁都脱不了干系。要知道,陈洁出事之前和你们有过争吵,你们还动了手,况且案发地点又离你们的住处那么近……我想你应该清楚会有怎样的后果。再者,验尸报告没有任何异常,我们也没必要自找麻烦。我想,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吧,其他的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
张警官喝完杯里的咖啡,站起身走到王皓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再执着于真相,有时候真相是很残酷的,还是不知道为好。”
王皓的情绪有些激动,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正对着张警官说道:“可是不查出陈洁的真正死因,就是对法律公正的亵渎,那么你也不配当一个警察!”
张警官停了片刻,嘴角微微扬起,反问道:“看得出来陈洁对你很重要,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跟她分手呢?换句话说,你这么理直气壮地要查真相,认定她不是自杀,可有确凿的证据?如果没有,就不要再生事端!”
王皓义正辞严道:“依陈洁的性格根本就不会自杀,即便是自杀,她也没必要摘掉自己的左耳钉。再则,我无意中发现林岚手中也有一份验尸报告,想必是你给她的吧,这份报告的结论是陈洁腹中的水和长青路人工湖的水并不相同。和我在警局里看到的无任何异样的那份报告完全不同,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准备了两份验尸报告吧?一份是故意用来搪塞我的吧?我知道林岚跟你打过招呼,所以你才想快点结束此案,可这对死者而言,也太不公平了吧。”
“呵呵,有点意思。那你说说,你还看到了什么?”张警官原是想转身离开的,听到王皓突如其来的那一句,蓦地停了下来,冷笑着又坐回到先前的位置上。张警官暗自嘲笑,倒是小瞧了眼前这个血气方刚的小子,不过他对王皓的印象反倒加深了不少。
“就这么多。”王皓激动的情绪平复了许多,缓缓说道:“我知道您和林岚关系匪浅,您一直视她为自己的女儿,只是这案子如此草率结案,难免大家会有所猜想。”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王皓忖度了片刻,眉头皱了皱,脸上的肌肉也不自觉地抖了几下。“陈洁曾是我的女朋友,况且她出事前我和林岚都跟她发生过矛盾,一般的人都会觉得是我们杀了她,不是吗?”
“你说的也没错。不过陈洁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即便腹中的水与人工湖的水不同,也很难证明她是被谋杀的。除非你能找出直接的证据证明她是被人谋杀的,否则一切都只是你个人的猜想,没有一点说服力,警方还是会以自杀定案。”张警官说完便自顾自离开了咖啡馆,王皓依旧坐在原位,思绪游离。
林岚一直忙于赶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怎么理会王皓,王皓见过张警官之后,本想好好跟她聊聊,但又怕自己打扰到她,使其无法安心创作,便径自离开了老宅,沿着长青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由于近段时间一直住在长青路的老宅子里陪着林岚,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自己的家了,说实话,倒是有几分怀念了,而他的脚步已然为他的怀念买单。
打开门的那一刹,一股久违的温暖气息迎面而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细胞都被重新激活了一般,兴奋地跳跃起来。
他在大厅舒软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看到书架上的相机,又有了拍照的念头。
他拿着相机带上自己的背包,穿梭在大街小巷,只为拍到满意的风景。或者也有陌生的人,在那些迷离的灯光中涌动,留在他的镜头里。那样的时刻,他不会再去想繁琐的事情。
有些人喜欢用忙碌来打发时间,而有些人喜欢用忙碌来忘记时间。
一天的劳途奔波,让他收获满满。对于他而言,遇到唯美的风景比遇到可心的女人更让他心潮澎湃。
他回到家里,脱了衣服就冲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闭上眼睛听着淋浴的水声,像雨的声音,稀稀落落地浇打在他身上。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将自己赤裸的身体渐渐漫入水中,浴缸的水不断溢出。他想安安静静地这样泡一会儿。
昏暗的灯光,让他不禁想要闭上眼小睡片刻。
才刚闭了眼,却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正用力地将他的头狠狠地往水里按,让他喘不过气。他生生地被呛进几口水,思维混乱,意识不清。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人工湖,四周都是墨绿色的水,浮游生物在水面飘动,蠕虫钻入他的鼻孔和耳洞,生生从他的眼窝挤进去,使他的皮和肉逐渐剥离开来。黑色盘结的长发将他的头紧紧裹住,逐渐地挤压,随时会被挤爆。他预感到,再这么挤压下去,他的脑浆会像火山爆发时的岩浆一般喷泄而出,填满整个浴缸。
他能切身感觉到,那只细长扭曲的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有着细长的指甲,涂着暗红色的甲油,她的甲片在他的身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浴缸里的水由墨绿瞬间染成了红色,仿佛一个染布的缸。而他则成了鲜活的人血染料源泉。
他的耳边回响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白旗袍,红旗袍,滴血割肉染旗袍……”
他猛地睁开眼睛,从浴缸里站起来,吓出一身冷汗。“白旗袍,红旗袍,滴血割肉染旗袍”到底预示着什么?他环顾四周,浴室里除了他自己,再无任何人。
他知道,自己方才又做噩梦了。
他看着镜子里面色惨白的自己,心脏仍旧在剧烈地跳动,惊魂未定,冷汗淋漓。
镜子里,忽然闪进一道红色的光影,半个人头逐渐移入,之后是竖直垂下的长发,以及隐藏在长发之下的那双幽冷的目光,正在死死地窥视着他。
她红色的旗袍艳如盛开的牡丹,艳得绝美,艳得刺目。她不属于这个时代,是远古的某个年代的女人,她粉红色的高跟鞋精致得炫目,只是她扭曲的身体和下垂的头部充满着诡异的气息。她定定地看着他,就像在欣赏一座人体雕塑。
她在冷笑。唇齿间透着寒气。
她的手缓慢地抬起,拨开披散下来的黑色长发,一点点露出面容。
她……没有……脸!
她脸上的皮肉俨然是一堆粘稠的浊物涂上去堆积而成,鲜红的脉络在有节奏地弹跳,她在滴血,越来越急,越来越多,一滴滴渗入她身上的旗袍。
她肆意地狂笑,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不断撕扯着自己脸上的血肉,一遍遍涂饰自己的衣物。
突然,她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了。她缓缓抬起头,平视着王皓。
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触到了他的脊背,轻柔地向上划过。
而他只觉得一阵寒凉涩骨,全身发憷。
不,这不是真的!王皓的双腿在颤抖,脸上的肌肉也在无规则地抽搐,喷薄欲出的喊叫声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压制在咽喉,哽咽得他透不过气。
她的头颅,她的身体,在向他逼近,逼近。
“砰”,一声巨响,洗手间的镜子一刻间碎裂,零星的镜片散落一地。
王皓的拳头狠狠地落在那面镜子上,骨节上的皮肉被镜片划伤,一丝嫣红的血液淡淡溢出。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他双手捧着水冲了一把脸,随手拿下一块毛巾擦干,却发现毛巾上竟沾着鲜红的血。
血……
他本能地将它扔在地上。
许久之后,借着破碎的镜片,他看到自己在流鼻血,而那毛巾不过是沾了自己的鼻血而已,并没什么可惊慌的。
很多时候,恐惧源自于人的内心,许是因为对陈洁的死感到愧疚,他才心神不宁。他蹲下去,捡起刚刚扔掉的毛巾,他的视线突然停在浴缸的底部,不再挪移。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那竟是真的。
陈洁左耳上消失的那只耳钉,竟掉落在自己家的浴室里。
在她出事之前难道来过自己家?那天打了她一巴掌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越来越多的疑团堆积在王皓心里,就像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他也越来越相信,陈洁的死并非自杀那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想要亲手解开这个谜团,即便张警官一而再地劝说他不要再牵涉此案。
然而他也知道,事情并不容易,特别是他既非侦探,又非警察,想要查个水落石出,只怕比登天还难。而且,他心里还有一层担忧,倘若陈洁的死和灵异事件扯上关系,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又能怎样?会不会下一个要死的就是自己?那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到底是谁?还有那句时常出现在耳畔的“白旗袍,红旗袍,滴血割肉染旗袍”背后又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这些问题死死困扰着他,让他不得安宁。
疑团诸多,能力有限,他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颇感落寞。
王皓穿好浴衣,小心翼翼地将陈洁的耳钉收入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放到卧房衣橱的抽屉,以备不时之需。
王皓深信,如果陈洁死前来过这里,一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而他要找到那些痕迹。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怀疑陈洁是在自己家里被害的,至于为什么尸体会跑到长青路的人工湖,却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他仔细地察看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除了茶几上落着一丝烟灰,其他也没有什么异样。
烟灰……
王皓素来就不抽烟,也没有邀请过会抽烟的人来过自己家里,家中不应该有这些烟灰才是。难道是陈洁曾带着什么男人到过自己家里?如果不是陈洁带进来的,那么又会是谁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进到这屋里呢?
一堆的疑问侵袭着他,仿若一根根藤蔓在他的大脑里盘根错节地缠绕着,让他透不过气,近乎窒息。
倘若案发地点真的是在自己的家里,那么自己无疑是最大的嫌疑犯。杀人的究竟是人还是鬼?他不得不这样问自己,因为这一切都来得太过诡异。
他还在冥思苦想,想要理顺思绪的时候,手机铃声却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