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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乞丐

楔子一鬼娃

冷月寂寂,风吹动桦树,发出瑟瑟的响声,间中不时响起一两声如鬼号般的夜鸟叫声,将这一处野地荒茔衬托得更加阴森凄凄。

她醒过来,迷茫地看了眼半弯寡月,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草屑,苍白的小脸上木无表情。

肚子饿。

无声地穿过错综复杂的坟间小道,偶尔还得从坟丘上翻过,人高的芭茅随着夜风,发出沙沙的响声,萤火虫儿没了,纺织娘也不叫了。她将披在身上的破衣服紧了又紧,为越来越冷的夜轻轻拢了细眉。

白天那里多了一个新土丘,吹吹打打,哭哭闹闹地折腾了很久。她不得不躲得远远的,以免惹人白眼。

惹人白眼……那自是她宽慰自己的话,事实上,是恐惧和厌恶。这里谁人不知道她是死人生的孩子,守坟人养活的鬼娃?守坟人死了,无人再守,这里就成了乱葬岗,她也成了无依无靠的游魂。

抓起新坟前祭奠用的馒头,她狠狠咬了一口,两天来除了野草根和水没进一点其他食物,冷硬的馒头入口,便是极致的美味。

“呃——”小小的拳头捶向自己的胸口,干硬的面噎得她直翻白眼。

小路上有马蹄声。来不及缓过气,她像猴子一样灵活地将碑前剩下的几个馒头全部塞进胸前破衣内,然后抱着缩到旁边杂草丛生的坟后,屏着气等人过去。

黯淡的月色下,一辆四匹马拖着的乌黑马车仿佛来自黄泉般出现在这寥无人迹的荒野,车夫长长的鞭子在空中划出的尖锐啸声在寂夜中远远地荡开,令人心惊。

垂着流苏的车顶,华丽的纱幔,都是鸦羽一般的黑……

她瞪大眼睛,为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是来接亡灵的马车吗?她想起偷听到的传说,虽然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但是谁能说没遇到就等于没有呢。

原本飞驰马车在穿过坟茔间的宽道上突然刹住,马儿扬蹄而嘶,让人几乎以为它们要带着马车飞向空中。

“原来真有一个小孩儿。”马嘶之后的沉静,车厢中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如夜风白月,不带丝毫人类的感情,并非没有温度,却让人心中寒意顿起。

她往后缩了缩,小手使劲捂住难抑的干嗝,看着马车的双眼却并不见害怕,只是一贯的木然。

黑幔撩,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半现在月光中,如玉般优雅。

“生鬼!”男人悠悠低吟,为她打下重生的烙印。

生鬼。白姓,排行第三,是名白三。

一切,就这样改变。

楔子二怨结

锋利的刀刃无声无息地划破纤秀脆弱的脖子,一抹嫣红顺着明晃晃的匕身滑落。

“我是白三。”她对一脸不敢置信捂住自己喉咙、喉中只能发出嘶嘶声的女人道,声音冷漠,死寂。

她一身白色麻衣,长发披垂在苍白的脸颊两侧,双眸阴冷木然,似乎杀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黑、黑……”女人踉跄倒退两步,颤着葱白一样的纤指,频频喘息。

“是黑宇殿。不错。”白三坦然承认,顿了顿,她补充道:“青泽,魏县,谭郁,岩郡……”

她没说完,女人口中吐出一个卿字,便“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溅起尘土些许,大睁的美眸中有着说不尽的怨毒,不甘以及难以言喻的眷恋。

白三踏前一步,在她面前蹲下,伸手理了理女人微微凌乱的杏黄衫子,又轻轻合上她的眼,“卿家会为你报仇的。”她喃喃低语,像事不关己。

站起身,时正值夕阳西下,余晖穿过远处山顶云隐寺的檐隙,投射在人迹稀少的古道上。一两匹马拉着空车安静地站在道上,不时踢踏两下,打个响鼻,对才发生过的屠杀似无所觉。

驾车大汉的尸体倒挂在车辕上,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摊。在他身后,半垂的车帘下,是一个丫环的尸体,她手中仍紧握着拔出一半的长剑。

另一个丫环横卧在离马车不远的黄土道上,脖子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而在道旁的乱草丛中,是两具黑衣劲装大汉的尸身。

加上白三面前这个女子,一共六人,没留下一个活口。

黑宇箭过,寸草不留。白三站起身,将那深黑中泛着血红光泽的精致羽箭紧拢在袖中,自始至终都没拿出。

两个时辰后,卿家。

看着横摆在大厅上的六具尸体,卿家诸人神色凝重中透着浓浓的悲忿,没有人说话,宽阔的大堂中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

黑山明秀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捏着椅手,啪,坚硬的酸枝木终于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力量,生生断裂,打破了厅内的沉默。

“传信虎修,让家主和大少速速赶回!”她声音冷若寒冰,带着无尽的肃杀。

有人闻言赶紧起身下去,与匆匆进来的人擦身而过。

“禀主母,已经查明,为黑宇殿女儿楼白三所为。”

“黑宇殿……白三……好,很好!”黑山明秀桀桀怪笑,声音如同夜袅一般,让人心中寒气直冒。

腾的一下,坐在她左手边的一个年轻男子蓦然站起身,往外便走。

“站住!你要去哪里?”笑声倏止,冷厉地喝道。

男子没有回头,僵直的背透露出无法掩饰的浓烈怒气,“血债血尝!孩儿这便去将那白三捉来血祭大嫂。”

“不急在这一刻。”黑山明秀的声音微缓,显然翻腾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这债终是要讨的,且等你爹和大哥回来,在这之前谁若给我坏事,我绝饶不了他。”她这话既是对着青年说,又是对着在场的其他义愤填膺的人所说。

青年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些不甘地道:“是,母亲。”语罢,继续往外走去。

正在此时,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迎面而来,那张原该英俊的脸因一道横斜的疤痕而显得狰狞。

“四叔。”青年冲男人草草行了一礼,没有心情多说,转身走回自己居所。

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轻举妄动……

他愤恨地一挥袍袖,将书房内能毁的都毁了个干净,然后踏着一片狼藉走到书案前,展开一张白卷,举笔沾墨在上面写下黑宇殿三字,然后是白三,顿了顿,想起方才与自己相撞的四叔,又在纸上写下燕子寨三字。

那字如刀刻剑画,力透纸背,像是恨不得将它们刻在心上。

恨恨瞪着那张字半晌,他再次举笔,在黑宇殿和白三上面打了两个大大的叉,而在燕子寨上面则画了个圈。

“欠什么就还什么。”他喃喃低语,一抹冷笑无声无息地浮上深眸。

船舱里的空间不大,却挤满了人以及货物。鸡鸭被绑了脚丢在地上,被后面上船的人踢到,便一阵咯咯嘎嘎地乱扑腾;一头羊脖子上拖着根绳子在人群里咩咩地挤过来拱过去,不时惹来一两句粗俗的咒骂,大抵是绳子套住了某人的腿,又或者羊蹄不客气地踏到了人脚上。

汗臭,鸡鸭屎味,羊骚混在一起,舱内空气浊闷之极。

然而,就在这挤得连放屁都困难的地方,却有一个人独享着一方宽敞的角落,身前五步之内无人靠近,连那四处乱窜的羊也没闯进过那范围,似乎惧怕着什么。

可以肯定,那是一个女人。长长的发散着,垂在两肩,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来的部分,让人唯一感觉到的就是白,死人一样的惨白。她穿着素白而样式简单的衣服,坐在那里,如同脸一样白的手搁在膝上,而眼睛则盯着手,自上船以后便没再动过。

就算船上人很多,人们仍然忍不住心中犯嘀咕,即使平时大大咧咧的人也不由心中发凉,下意识压低了说话的声音,还不时向那个方向偷偷瞄上一眼,确定自己不是看花了眼。有小孩的都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孩子顽皮,跑了过去,惹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按人们惯常的说法,那个白衣女人身上有一种鬼气。自然,那些人宁可挤点,也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再靠近一点。

人上得差不多,船老大吆喝一声,正要抽板解缆起航,却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一边嚷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近了才听清是叫船老大捎带他一程。

未等船老大有所反应,来人已经蹬蹬蹬跑过踏板,跳上了船。一股带着汗馊混着油腻的恶臭迎面扑来,船老大扭头反胃的当儿,那人已经擦过他身边跑进了船舱,不顾众人嫌恶的白眼,一眼瞅到空位,便挤了过去,大咧咧地坐下。原本就污浊不堪的空气因他的到来变得更加糟糕。

所有人脸都白了,纷纷咒骂起来。反而那离得最近的白衣女人没有丝毫反应,连眼皮也没动一下。

“周老大,你怎么连叫花子都让上,也不怕他没钱给你。”靠近舱门的一个女人捂住鼻子嚷了起来。从新安到桃林这一段水路就是这一条船引渡,常走的人早就跟船老大熟悉了。

“就是就是,老周,你就不怕晦气……”女人话音方落,已有人连声附和。

周老大尴尬地一笑,“行里的规矩,大家莫要见怪。”语罢,摆桨起航。不知是哪一代传下的规矩,渡船不得拒载,不得收渡资。据说是因为长年走水路,难免遇到狂风恶浪的时候,此为积善救命之举。

其他人都知道这个规矩,故而也只是说说,发发心中的牢骚。倒是那,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众人的不满,突然站起身,拿着破碗,口中嚷着:“各位大叔大婶,爷儿奶奶,行行好,赏几个钱吧。”就这样在舱里要起了饭。有人不给或者喝斥驱赶,他就站在那里不动,满脸赔笑胡言乱语地奉承,直到那人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丢上一两个铜板,他才点头哈腰地离开,只有白衣女子没受他的骚扰。

就这样在舱里要了一圈,他才又坐回原位。一抬腿,将黑糊糊的脚丫子踩在坐的木板上。一边搓着脚趾隙,一边懒洋洋地四处张望。

一股臭豆豉的味道随着他的揉搓动作,瞬间在船舱内蔓延开来,立时引来人们的怒目相视,却在看到他身旁的白衣女子时,又迅速地收回目光。

水声哗哗,船行平稳。热辣辣的阳光从敞开的窗子射进来,照得人直犯困。那边抓脚丫子边打呵欠,最终伸了个懒腰,就这样靠着窗户打起瞌睡来。

白衣女子始终寂然不动,直到睡熟的慢慢滑倒向她。

她动了,却只是扬起眼睫。而后目光缓缓地落向那落在自己肩上的脏发,带着些微诧异。

众人屏气凝神,等待她的发作,眼中皆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两人一鬼气森森,一秽臭无赖,早令他们又憎又畏,如果发生矛盾,当然合了他们的心意。

一只原本安静卧在舱板上的大红公鸡似乎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蓦然抬起头,抻了脖子,“咕”的一声高啼……

那白衣女子一震,眼中异色消失,继而平淡如初。垂下眼,她又恢复成开始的样子,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鸡的主人大怒,一巴掌打在鸡脑袋上。

“咕……”公鸡缩回了头,委屈地将余音咽下。

失望的叹息声此起彼落,人们面面相觑,方才真正相信这世上什么样的怪人都有。

两岸青山如画,阳光明媚,桨声咿呀中,周老大粗豪的歌声从外面飘进来,一扫舱中的闷气。人们很快从小小的失意中恢复过来,东家长西家短,哪家姑娘的嫁妆多,哪家媳妇不生崽地聊了起来。

旅途寂寞,正常的人总得找点事消磨时间才好。

船到桃林,人们仿佛逃避瘟疫一般争先恐后地下了船。

周老大钻进舱,看到那竟然打着呼噜睡得正沉,而被他靠着的白衣女子似乎没有动的打算,不由心中犯难。若说心中不寒飕飕的那是假话,可是也不能让他们一直呆在里面啊,他还得做生意不是。

“姑娘,你看……”他刚一开口,便被那倏然射过来的阴冷目光给冻住,悻悻地闭了口。

好在那经这样一扰,似乎有醒转的迹象。呼噜声停下来,他咂巴了两下嘴,身体微动,头立即滑下女子的肩……

那白衣女子并没伸手相扶,而是任由其打了个跌几乎摔到地上去,自己则站了起来,目光冷冷地扫了眼自己肩上那块污渍,没有说什么,钻出舱,飘然而去。

那经这一跌,立时清醒过来,茫然四顾,这才发觉船上只剩下自己一人以及面色诡异的船老大。

他打了个呵欠,一边伸懒腰,一边奇怪地道:“这么快就到了?”

白衣女子一走,周老大就再没有丝毫顾虑,闻言嘿嘿笑了起来,“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蹭着人家大姑娘的肩做了半天美梦,竟然没讨到一嘴巴子。我看人家是看上你了。”从角落里拿出一把扫帚,他开始清扫起船舱地板上的羊屎疙瘩和鸡鸭粪便以及船客留下的一些瓜子壳桔子皮。

心中虽然莫名其妙,却仍然自认潇洒地将满头乱发往后拨了拨,得意洋洋地道:“那当然,本少可是新安城里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爷们,那些个婆子媳妇谁看见我不直了眼,芳心像揣了个小鹿一样扑通扑通乱跳?”

“得了吧,就你那副尊容?”周老大摇头大笑,眼角余光瞟到有人上船,忙催道:“快下去快下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你还别不信,本少就用这副尊容去给你把燕槿初那小娘们娶到手……”闻言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地摆了摆手,趿拉着剩下小半底子的破鞋,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你要能把燕当家的娶到手,我周老大就管你叫爹!”周老大闻言,不知是为了的没有自知之明愠怒,还是为了他所敬仰倾慕的燕家小姐受到侮辱郁闷,只觉一口气赌在喉咙眼里,忍不住跳起来,冲着的背影大嚷,吓了刚踏进舱内的船客一跳。

“你说叫本少什么?”在舱外停下,回身弯腰笑嘻嘻看向周老大。

“爹!”周老大反射性地重复。

“唉!乖儿子。”周老大叫得干脆,回答得响亮。扑哧一声,刚上来的船客没忍住,笑出声来。

“小王八羔子,有种你别逃……”周老大暴怒,一扫帚砸了过去,人紧随着追出。而那早一溜烟跑下了船。

“王八羔子才不逃!”远远的,他猖狂的笑声从岸上飘过来,“周老大,你记牢了,本少要认不了你当儿子就管你叫爷爷。”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眼睁睁看着逃得没影,周老大偏偏拿他没办法,不由冲地上啐了一口,心中愈加烦闷。而后突然回头,恶狠狠地看向悄悄坐到舱内角落的客人,“老子心情不好,你有本事不怕船翻吃水就坐那儿别动!”

那是一个穷书生,原本笑意未消的脸,闻言僵住,半晌抬起身指着周老大,抖啊抖,“你……你……你这个莽汉,你、你……你简直有辱斯文……”一边说,一边磨叽着从站在舱口的男人身边擦过,被他竖眉横眼一瞪,立即消音,赶紧逃也似的跳了船。

“我、我……我怎么有辱斯文了?”周老大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后脑勺,看到书生仓惶失措得差点栽进水里,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桃林只有一条石板街横贯整个镇,石板街两旁是稀稀落落的青砖瓦房,被茂密的果树遮得只露出片瓦半墙。此正值仲秋时节,黄澄澄的果子挂在树上,惹人垂涎。

石板街的一头接着码头,另一头却蜿蜒进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中。过修竹,涉清溪,上寒山,最终在那霜枫苍松间延续出一片恢弘而不失清幽的建筑群来。

楼宇层叠,鳞次栉比,偎着那黛色的山线,澄朗的天空,让人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敬畏。

燕子寨,泠西第一寨,因出了一位正得宠的皇妃而成为泠西各方势力之首,又因为寨首燕槿初在两年前的百花宴以倾城姿容以及一手冰弦绝艺险胜上一届花王宫雪凝,成为武林第一美人,泠西燕子寨由此名动天下。

而此次,始满十七的燕槿初发桃花笺,选佳婿,更成为了武林中一件让人津津乐道的趣闻。桃花笺出,少年英雄趋之若鹜,燕子寨的地位再一次不动声色地上越了一个层次,隐然有与南北二庄并肩的架势。不知是自何时起,“剑啸天彻燕子越”这句话已在江湖中悄然流传开。南,天彻庄,北者,剑啸也。

能得到桃花笺的自非平常之人,所以当一个拿着桃红的花笺出现在寨门前时,守门人呆了。

让进?还是不让?

让,一个怎么会有桃花笺?让进去了,惹恼了寨首,他们还有命吗?

不让,人家手中确确实实拿着那个通行证,货真价实的东西,先不管是从哪里来的吧,都没理由不让人进去。

“那个送帖子的小美人说拿着它可以娶一个大美人回家,原来是哄本少的。我就说天下哪来这么好的事嘛!害本少白跑一趟。”见守门人拿着帖子半天不放他进去,不满地嘀咕起来。

两个守门的大汉尴尬对望一眼,还没决定要怎么做,已经嚷了起来。

“喂,我说两位老兄,这纸片到底有没有用好歹说一句话,没用的话还给本少,本少拉完屎擦屁股。”

听到如此粗俗无礼的话,守门汉子眼中露出厌恶和不善的光芒,却又发作不得,毕竟他手中拿着桃花笺就算是燕子寨的贵宾,稍一不慎恐怕就要落人话柄,甚至有损寨首桃花笺的名誉,然而就这样放他进去,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更加不甘了。

“好无礼的人!”正在此时,一个娇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暂缓僵滞的局面。

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美貌的翠衫少女牵着一匹白马缓缓走近,紧随在她身后的,是两个坐在马上的华服青年男子,长得器宇轩昂一表人才,一见便知亦是来参加桃花宴的。再往后远处,一个白衣长发女子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不慌不忙地正顺路“飘”来,显然和他们不是一路的。

这一下更来劲了,理直气壮地冲两个守门汉子嚷嚷:“听到没,听到没,那边的小美人都看不过你们的娘们行径了。”

守门汉子无奈,只能一抱拳,客气地道:“怠慢,少侠请!”虽知少女不是说他们,但是也不能当着其他来客的面否认桃花笺的效用吧。

那嘿嘿一笑,便要进入。

那少女见自己的话被扭曲,又被一个轻薄,不由大怒,娇叱道:“胡言乱语,看本姑娘割了你的舌头!”说着,手中马鞭一抖,发出尖厉的破空啸声,向没头没脑地抽去。

“玲儿……”后面两个男子一惊,想要阻止却已不及。

谁都以为这一鞭就会抽得那满地打滚,两个正郁闷的守门大汉心中暗乐,却见手中棍子不慌不忙地一抬,鞭子便似有灵性一般缠了上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那少女已经扑进了的怀中。

“哎!哎!人长得太英俊也是一件麻烦的事。”一只手搂住少女的腰大吃豆腐,却还要皱起眉头叹气,装出一脸为难的样子,“本少虽然是来娶燕家大美人的,但是小美人你这样热情,实在是让本少很不忍心拒绝啊。”

被身上的气味一熏,少女一阵阵反胃,想要推开,却发觉浑身酸软,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了,加上听到他的话,羞急交加,不由落下泪来。

“兄台好俊的功夫!”后面的两个男子见少女吃亏,亦是又惊又怒,其中一个正要发作,却被另一人阻止了,只见那人冲一抱拳,不卑不亢地道:“舍妹年幼,冒犯了兄台,还望海涵。”此人原非易与之辈,只是看出武功不弱,又加上少女在他手中,投鼠忌器,只能先忍下这口气。

“不冒犯不冒犯,这样的冒犯本少可喜欢得很!”嘻嘻一笑,松开搂着少女的手,顺便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而后突然跳开。

少女一恢复自由,也不说话,立即拔出腰中长剑,就要向刺去。那发话的男子纵身自马上跃下,一把抓住了她,稳稳取下她手中的剑,又插回剑鞘中。

“大哥!”少女满脸泪痕,哪里还有开始的娇横。

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男子这才看向仍嬉皮笑脸的,淡淡道:“待此间事了,赵某定当向阁下讨教一二,请了!”语罢,向两个迎客汉子一亮桃花笺,便牵着少女率先踏进了燕子寨寨门,另一个男子牵着马紧随,在经过身旁时,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机。

“讨教?本少只会讨饭,教给你老子吃什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哼了一句,也大摇大摆地往门里走去。

“姑娘请出示桃花笺!”身后传来守门人的惯语。

“没有。”冷森森的女声,不带生气,让人心中寒气直冒。

“无桃花笺不能入寨,姑娘还请……”守门人一边尽量放缓放柔自己的语气,生怕触怒眼前之人,心中一边嘀咕,今天怎么尽遇到怪人?

“你这懒婆娘,上个茅房也要恁久,害老子好等。”刚过去的又转了回来,一把抓住白衣女子的手,就往寨门里带,“快点快点,老子饿死了……”

两个守门汉子见状下意识屏息静气,生怕引起两人注意,直到他们走远,才悄悄松了口气,背上却早已汗透。

没想到这两个怪人会是夫妻,这样的一对宝,还是让总管他们去伤脑筋吧。

从外寨进入,经过一道护寨河进入中寨,一路上虽有异样目光投来,却再无人阻拦。中寨大门处有人相迎,见到两人也不多问,直接引至客房。桃花宴要两日后才正式开始,因此先来的人都要安排留宿。

是一间房,显然自踏入寨子后两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人的监视下,否则不会连问一声也无便如此安排。

待迎客者离开,有仆人端上热水供两人洗漱,然后是茶水以及食物。

见到吃的,欢呼一声,终于松开捉着白衣女子的手,看也不看盆中水一眼,跳到桌边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大嚼起来。

白衣女子低头看了看如同左肩一样被留下黑色印迹的袖子,再看了眼正在狼吞虎咽的,站了片刻,然后走到桌边坐下。只是面对满桌酒菜,她却动也未动。

见她僵坐着不吃,一脚踏上椅子,嘴里塞满东西却不忘招呼:“发什么愣,婆娘,免费的不吃白不吃!”一边说一边探身去撕鸡腿。

“不饿。”白衣女子冷冷吐出两个字,然后闭嘴,对于的称呼并没发表任何意见。

“你这婆娘就是找打,有吃的不吃,等没有的时候又来折腾老子。”没好气地咕哝,不由分说地将撕下的鸡腿塞进女子手中,自己又去捣鼓另一只。

白衣女子看着手中烤得金黄的鸡腿,鸡腿上同样留下了脏手的痕迹,不过不防碍阵阵香气钻进她的鼻子,那双始终阴沉木然的眸子突然掠过一丝迷茫。

抓着另一只鸡腿大啖,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白衣女子身上,一脸的兴味,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隔了好一会儿,白衣女子终于抬手将鸡腿递到嘴边,毫不嫌脏地啃起来。只是她吃的时候头低垂着,动作僵硬快速,却无声,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脸上的表情,让人觉得古怪之极。

眼中异光一闪,随即敛去。

整顿饭吃下来只听到响亮的咀嚼声,白衣女子只吃了那只鸡腿便再没动过,但是那鸡腿啃得干干净净的,连两头的软骨也没留下。

吃饱喝足后,袖子在嘴上一抹,手往身上一蹭,便倒在了床上。长长地打了个呵欠,他满足地眯了眼,“真舒服!”说完这句话,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微低着头仍坐在原处的白衣女子,一抹戏谑浮上晶亮的黑眸,“婆娘,这里。”说着,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白衣女子没有反应,直到他快睡着时,才缓缓从椅中站起身。一惊,清醒过来。

“我走了。”阴冷的语调,简洁的话语,女子没再看他,如同幽魂一般飘出了门。

“婆娘……”蓦地从床上弹起,追到门边,却哪里还有白衣女子的影子。回转身,他纳闷地挠了挠头,嘀咕:“不想跟本少睡一张床,也没必要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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