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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找茬

回到客栈的时候,赵穆正急得团团转,见花朝回来,他铁青着脸道:“你去哪儿了?”

花朝愣了一下,才道:“我去了一趟紫玉阁,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看起来面色平常,并无什么不妥,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看得人心里揪着疼,赵穆因为焦急而憋了一肚子的火突然就烟消云散了,他有些无措起来,讷讷地道:“回来就好……肚子饿不饿?”

花朝动了动唇,还没有开口,肚子便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不由得微红了脸。

赵穆眼中带了一丝笑意,他轻咳一声,善解人意地道:“我正好也饿了,一起吃点吧。”

晚膳是赵穆一早吩咐了伙计准备的,上菜很快。

花朝吃了很多,因为心里空荡荡的,怎么塞都塞不饱,这食量看得赵穆心惊胆颤,待注意到赵穆直愣愣的目光时,花朝才反应过来,讪讪地笑了一下,“我……好像吃太多了?”

赵穆下意识点头,随即又忙摇头。

花朝倒是被逗乐了,搁下筷子不再吃了。

赵穆见她笑了,眉头略略一松,道:“我下午也打探到了一些消息,紫玉阁大小姐的及笄礼就在明天,袁秦打赢了紫玉阁大小姐擂台的事几乎整个旭日城的人都知道,不过……虽然那位大小姐设下了比武招亲的擂台,但是据闻她其实有婚约在身,未婚夫是武林盟主傅正阳的长子,不过据闻那位傅公子文不成武不就,武功平平,身体不佳,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因此那位大小姐十分抗拒这段婚约,私设了比武招亲的擂台,为此还惹了紫玉阁的阁主大怒。”

袁秦打赢了紫玉阁大小姐擂台的事几乎整个旭日城都知道吗?

她问那大管事袁秦的事,那大管事却一副不确定的模样……想来是在说谎了。

赵穆说着,迟疑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下午去紫玉阁,见到袁秦了吗?”

花朝摇摇头,想了想从袖袋中掏出了那张烫金请帖,道:“不过我碰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给了我一张请帖,告诉我说明日是紫玉阁大小姐的及笄日,到时候我可以带着这张请帖进紫玉阁找人。”

“奇怪的人?”

“嗯,玉面公子秦千越,你听过么?”

赵穆虽然在青阳镇待了好些年,但出来之后和一些旧日的关系也联系上了,自然也听过这位赫赫有名的玉面公子的名号,他点点头,“出自江南秦府,据闻是个人物。”

“嗯……不管怎么说,好像是个好人呢。”

虽然奇怪了点。

“那明日你要去吗?”赵穆看了一眼桌上的烫金请帖,有些复杂地问。

花朝点点头,“当然去。”

赵穆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他不想花朝伤心,可是花朝找到袁秦的话……就没他什么事了吧?他垂眸从怀中拿了一个小小的锦盒放在桌上,推给了花朝。

“这是什么?”

“给你的。”赵穆说着,又急急地道:“用悬红买的,我看你不要银子,下午出去的时候就顺路买了这个。”说完,不待花朝开口,便起身走了。

落荒而逃似的。

花朝打开锦盒一看,是一只玉镯,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样子。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好随意收下……得寻个机会还给他啊。

花朝有些苦恼地想。

回到房中,因为吃了太多东西,花朝觉得胃里沉甸甸的难受,可是心里却还是空荡荡的。

她坐在窗口,定定地望着窗外出神。

旭日城的夜景特别漂亮,许是紫玉阁千金及笄之日将近,触目所及皆是错落有致的红色灯笼。天上星河,人间灯河,满天的星子映衬着错落有致的明灯和影影绰绰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美得令人唏嘘。

“阿娘,也许我明天就能见到阿秦了呢。”

花朝轻声喃喃。

她知道阿秦离家出走,其实最担心的是阿娘,不管怎么样……见到阿秦的话,总算能给阿娘一个交待。

希望明天一切顺利吧,花朝这样想着,起身走到床边睡下。

窗户没关,微凉的夜风吹得帷帐不停地拂动,影影绰绰。

赵穆一直站在花朝的门外没有走,直至看着她房间里的烛火熄灭,才转身回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他感觉花朝的心情很糟糕。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袁秦。

他却无可奈何,连劝,都没有立场。

江湖素有一庄二府三阁之说,紫玉阁位列三阁之一,阁主梅傲寒人至中年,只得了这么一个独女,又天资出众,才貌双全,当真是宠得要星星不给月亮。

这位梅小姐又有江湖第一美人的美誉,慕名而来的各路江湖人士不知凡几,这及笄礼竟热闹得仿佛成了一桩武林盛事,令人咂舌。

花朝和赵穆站在紫玉阁大门外,便见紫玉阁大门敞开,有十余名护卫在门口查验请帖,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士络绎不绝。

花朝将手中的请帖递给了门口的护卫,那护卫看了一眼手中的请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花朝,“姑娘来自江南秦府?不知是秦府的哪位姑娘?”

“这请帖有问题?”花朝问。

那护卫一愣,“呃……没问题。”

“那为什么要这样盘问我?明明我看其他人出示请帖就可以进去了。”花朝看着他道,心里明白这刁难之举多半是那位大管事吩咐下来的。

见这里的小插曲引起了旁边客人的注意,那护卫不好再盘问,只得干笑了一下,道:“当然可以进去,但是姑娘只有一张请帖,只能进去一个人。”

赵穆眉头一皱,正要说话。

这护卫分明是要她知难而退了,花朝冲赵穆轻轻摇了摇头,“赵大哥你先回客栈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赵穆无法,只得嘱咐道:“你一切小心。”

花朝点点头,和其他客人一道走进了紫玉阁。

有引路的婢女迎了上来,恭敬地将她带进了二门,一进二门便是一个极大的园子,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相互打招呼场面十分热闹。

“这江湖第一美人的排场真是不小,区区一个及笄礼都快赶得武林大会那般热闹了。”

“没见识,紫玉阁阁主就这么一个千金,听闻一身功夫也尽得阁主真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顶着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号,许给了武林盟主的儿子,这及笄礼自然是能有多盛大便有多盛大了。”

“你见识也不怎么样啊,谁不知道梅大小姐根本看不上那个纨绔公子,公然设下了比武招亲的擂台……”

“原来这事是真的啊?”有人啧啧惊叹,随即八卦地压低了声音,“这不是公然不给武林盟主面子嘛!最后是谁赢了擂台?”

“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叫袁什么……哦对,叫袁秦。”

耳尖地听到有人这般小声谈论,花朝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袁秦的身影,然而他并不在这里,是她来得太早了吗?

江湖第一美人的及笄礼,又是这样热闹的武林盛事,花朝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正东张西望着,冷不防有人一把拉住了她。

拉住她的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个子不高,却满身肌肉虬结,他笑嘻嘻地将花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目光极其无礼:“这位小娘子看着十分面善啊,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你认错人了。”花朝蹙眉想甩开他,却发现他力气大得出奇。

感觉到她那一甩手的力道,那男人诧异地扬了扬眉,随即调笑道:“小娘子力气不小啊,不过老子练的可是千斤坠的功夫,想甩开老子不容易。”

“我不认识你,放开我。”花朝冷冷地看着他,道。

她心里明白,这个男人恐怕是冲着她来的,可这一手千斤坠的功夫……是知道她力气大,正好用来压制她的?

……安排这一幕的人是谁?

那男人哈哈大笑,挤了挤眼睛道:“你这小娘子好生无情,昨儿个晚上还叫人家好哥哥呐,今天就装作不认识老子了。”

花朝捏紧了拳头,指骨微微泛白,她预想过今天会发生什么,但是任她怎么想,都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般光景,大庭广众之下,她被一群人围着,被当众泼脏水。

那些江湖侠客一个一个笑嘻嘻地看着,指指点点,仿佛她真是人尽可夫的女人,谁都想来沾一点便宜,花朝看着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胳膊的脏手,眼神一点一点黯了下来。

久违的杀意涌上心头。

正这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人影,花朝胳膊上一松,那男人凄惨地叫了一声,已经倒在地上满地打滚了。

花朝一怔,看向那个出手相助的少年,司武?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她下意识回头,便看到一个身披练色斗篷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他面容依旧苍白,看着十分孱弱的样子,“傅公子?”

二、不能人道

傅无伤看着花朝,视线在她额心处那枚殷红的朱砂痣上稍稍一顿,神情有些复杂,原以为缘分已尽的人,竟然出现在紫玉阁,还是在这样的景况下……

“怕不怕?”他走到她身边,轻声问。

花朝摇摇头,“只是觉得有点恶心。”

傅无伤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点点头赞同道:“是挺恶心的。”他侧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倒在地上哀嚎不止,丑态毕露的男人,又四下环顾了一番,似笑非笑地道:“梅小姐的及笄礼上出现这样的无耻狂徒,就不怕清誉有损?”

“公子这话可不对,这狂徒分明是冲着你身边这位姑娘来的,只怕两人是旧识,又跟梅小姐有什么关系?”围观者中,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不满道。

傅无伤淡淡看了过去,轻轻嗤笑一声,“司武,告诉这些大侠,这个胆敢在紫玉阁当着一众大侠的面光明正大地欺侮一个小姑娘的丑男人是谁。”

丑男人……

司武咧了咧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这位可厉害了,说出名号吓死你们。”

“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啊?”有人忍不住出声问。

司武笑出一口大白牙,“诸位大侠可曾听过大名鼎鼎的采花大盗楚秋月?”

“不可能!”有人下意识反驳,“采花大盗楚秋月……传说不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么……”

“美男子还用当采花大盗?”司武用一种关爱弱智的眼神看了过去。

那人顿时鲠住。

“啧,一个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究竟是怎么成为紫玉阁的坐上宾的呢?真稀奇啊。”司武笑嘻嘻地踹了那正满地打滚的男人一脚,引来他更大的哀嚎声。

除了那哀嚎声,其他人都沉默了。

这些自诩是侠客的江湖人士,竟然眼睁睁看着一个采花大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欺侮一个小姑娘,他们还围观看热闹了……这事要传出去,他们颜面何存?

“你怎么证明他是楚秋月?那人不是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很久了吗?”半晌,有人开口质疑,“楚秋月的人头悬红已经涨到了五千三百两,如果不是他突然失踪,说不定早被人割了脑袋去换赏金了。”

傅无伤听到“悬红”二字,下意识看了花朝一眼,果然便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不由得轻笑一声,对那人道,“那你知道楚秋月突然绝迹于江湖的原因吗?”

刚刚还躺在地上哀嚎不已的男人突然静了下来,他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看向傅无伤,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魔鬼。

“是什么原因?”

“啊,是因为他的作案工具没了。”傅无伤笑盈盈地说出了答案,然后抬手捂住了花朝的眼睛。

司武很默契地唰唰唰几剑下去,躺在地上的男人只觉得下身一凉,已经光溜溜的了,他惨白着脸去捂住下身,但是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看光了。

众人不禁同情万分。

还有什么比一个采花大盗变成太监更悲惨的事呢?

有,是当众被人扒了裤子欣赏那已经去了子孙根的羞处……

花朝不明所以地被捂住了眼睛,但出于信任,她竟然一动不动地被她捂着眼睛,没有挣扎。

傅无伤感觉到她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眼睫轻轻扫过他的掌心,痒痒的,他忍不住垂眸看了那乖乖被自己覆住眼睛的姑娘一眼,感觉那眼睫似乎扫进了他的心里,惹得他的心……也微微发痒。

不远处的走廊后头,有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面色有些难看地悄悄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大管事便匆匆带着人赶来了,示意护卫赶紧将那个瘫软在地的废物拖下去。

傅无伤见护卫已经拿衣服盖住了不堪入目的部分,放下了捂着花朝眼睛的手,忽视了心底那一丝奇怪的留恋和依依不舍。

花朝眨了眨眼睛,便看到那人要被拖走了,忙出声道:“等一下!”

大管事面色有些难看地停下脚步,对傅无伤拱了拱手,“傅公子,今日是我家大小姐的及笄之日,还请您给几分薄面。”

“叫住你的人是我,你看傅公子干什么?”花朝一脸的莫名其妙。

大管事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了,本来他只是计划着想要逼走这个叫花朝的小娘子,却没料到事情竟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先是没料到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竟会替那小娘子出头,再是没料到那个买通的大汉竟然是个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

最尴尬的是……还是个不能人道的,先前的调戏可不就成了一场笑话么。

到如今……竟是成了这般骑虎难下的局面。

“此事,紫玉阁会给姑娘一个交待的。”大管事挤出一个笑脸道,说着,便示意那些护卫赶紧将那个糟心的废物拖走。

“我说了,等一下。”花朝一脸不高兴地上前拦住了他们。

“姑娘到底想干什么?”大管事咬牙切齿地道,“我都说了此事会给你一个交待,你还这样不依不饶,可要想想得罪紫玉阁的后果。”

一旁,傅无伤突然有了些不太美妙的预感。

果然,只听花朝怒道:“你才奇怪呢,你没听说这采花大盗的人头悬红已经涨到了五千三百两了吗?这可是司武擒下的,你就想独吞?”

司武“噗”地一声喷了。

他是不是该感动……

总觉得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啊……

而那个可怜的采花大盗已经两眼一翻,又生气又害怕,直接晕死过去了。

傅无伤拉住花朝,对那已经气得头顶冒烟的大管事道:“行了,人你带下去吧。”

那大管事脸色总算好看一些了,挥了挥正准备带着人下去,便听那位傅公子施施然又补了一句,“司武,还不跟大管事去领银子?”

大管事一脸不敢置信地瞪向傅无伤。

傅无伤挑眉,“怎么?堂堂紫玉阁,竟是打算昧下我家护卫的悬红了?”

“不敢。”大管事铁青着脸道,“傅公子您这样帮着一个外人在紫玉阁闹事……就不怕我家小姐恼了你。”

傅无伤绷不住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地道:“你看我像一个傻子么?”

大管事一噎,想起自家小姐做的事,赤红着脸拂袖退了下去。

“司武,还不跟上?”身后,傅无伤淡淡地道。

司武乐颠颠地跟上了,五千三百两呢,这可不是小数目,意外之喜啊。

直至那大管事拖着已经瘫软成一团的采花大盗离开,偌大的园子里都鸦雀无声,那些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傅无伤身上,总觉得……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傅无伤对那些奇怪的视线视而不见,只侧头对花朝道:“是谁将你领到这园子里来的?”

“一个不认识的婢女。”花朝老实道。

“回头看到了指给我看,那婢女也不知被什么人买通了竟这样害你,这园子里乌烟瘴气的,都是一群自诩为侠客的匪类,说不定哪个就在悬红榜上待着,将你独自留在这里,着实居心叵测。”傅无伤神色淡然地道,开口便是群嘲,拉了一堆仇恨。

花朝听到悬红二字,下意识四下环顾了一番,竟看每个人都犹如一堆闪闪发光的银子。

众人敢怒不敢言,刚刚大管事的那一番话,这位傅公子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虽然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病秧子,还纨绔之外在外,但驾不住人家有个好爹啊!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别处转转。”傅无伤道。

花朝点头,走之前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悬红榜上。

那依依不舍的眼神让园子里诸位侠客都不自觉脖子一凉……

傅无伤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刚走到门口,花朝便听到身后有人在窃窃私语。

“不过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病秧子罢了,也不知道在张狂什么……”

“就是啊,梅小姐摆明了看不上他,比武招亲的擂台都摆出来了,闹得这样没脸还好意思上紫玉阁来招摇,换了我早没脸见人了。”

“奈何人家有个好爹啊,你羡慕不来的。”

花朝脚下微微一顿,忽然想起了之前赵穆打探到的消息,说是紫玉阁那位设下比武招亲擂台的大小姐其实是有婚约在身的,未婚夫是武林盟主傅正阳的长子,是个武功平平且身体不佳的纨绔公子……这人,竟是眼前这个傅公子?

虽然都是姓傅,但是花朝从来没有联想到这两个傅公子竟然是同一个人。

可见以讹传讹是最不可信的。

“只敢背后道人长短,诸位大侠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花朝回过头,含笑道,“说你们是匪类都是抬举了,不过一群鼠辈罢了。”

园子里登时寂静无声,有几人愤愤不平地想跳出来,却被站在花朝身后的傅无伤一个冷眼压下去,到底消停了。

傅无伤垂眸看向身前的少女,唔……他这算是被维护了吗?感觉竟是不赖呢。

两人走出园子,傅无伤看了一眼正神游天外的花朝,“花朝姑娘是在想着该怎么安慰在下?”

三、她是我妹妹

花朝一愣,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男子坦然的模样,忽然就明白这个人的内心比她以为的要强大多了,他根本不需要言语上苍白的安慰。

“不过以讹传讹罢了。”花朝摇摇头,道。

“其实也不全是以讹传讹。”

“嗯?”

“有个好爹是真的。”傅无伤一本正经地道,“我就喜欢他们看不惯我,却还不得不忍着我的样子。”

没有安慰到他,花朝倒是被他逗笑了。

“你要寻的人在紫玉阁?”傅无伤问,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她这个时候出现在紫玉阁的其他理由。

花朝点了点头。

“那我带你四处转转吧,看能不能找着人。”傅无伤想着,原本以为已经断开的缘分,竟然又遇上了,既然又遇上了,能帮就帮一把吧。

花朝眼睛一亮,点点头,“谢谢,傅公子,你真是好人呢。”

被发了好人卡的傅无伤轻笑。

在傅无伤的带领下,花朝将紫玉阁大致逛了一圈,这才发现诺大的紫玉阁设下了好几处宴客之地,傅无伤说刚刚那处园子待的都是一群匪类的确没有说错,那婢女果然是故意将她留在那里的啊……只是,去了好几处地方,却还是没有看到袁秦的身影。

“没有你要找的人吗?”傅无伤轻声问。

花朝摇摇头。

“倒是还有一个地方。”傅无伤想了想,道。

花朝看向他。

“鹤轩居,梅小姐招待贵客的地方。”傅无伤说着,见花朝一脸期待的表情,笑着摇摇头,“也罢,我带你去瞧瞧吧,谁让我是好人呢。”

花朝笑了起来,“谢谢你啊,好人。”

这是傅无伤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美,看着她的笑容,傅无伤不自觉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花朝?!”这时,一个惊讶的声音冷不丁自身后响起。

花朝下意识回过头,便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周文韬?

眼前的周文韬长发高束,一袭竹青色的崭新袍衫,腰间佩着剑,同青阳镇那个整日和袁秦勾肩搭背喝茶听书的懒散少年判若两人……只那张看起来白净斯文的脸还能看出旧日的模样。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和袁秦一起离开青阳镇的吗?

“真的是你啊花朝,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你怎么会在这里……?”周文韬一脸惊讶地走上前来,随即看到傅无伤,微微一愣,面上的惊讶色更甚,“傅公子?”

仿佛是在惊讶花朝为什么竟与傅无伤一同出现般。

傅无伤掩住心中的不悦,眉头一挑,对花朝道:“花朝同这位青越派少主竟是旧识?”

青越派……少主?

花朝有些诧异,周文韬怎么会变成青越派的少主?这短短一段时日……竟就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一个匪夷所思地方向发展了。

“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吗?”傅无伤说着,看了周文韬一眼。

周文韬此人是身世颇为复杂,他是青越派掌门独子,却是外室所生,流落在外许多年,最近才寻回来。青越派向来依附于紫玉阁,他此时出现在紫玉阁也不奇怪。

或者是他流落在外的这些年认识了花朝?

正想着,便见花朝摇头了,唔……她要找的人不是这小子啊,傅无伤有些嫌弃地又看了周文韬一眼,那作什么一副同花朝很熟的作态。

周文韬眼角微微一跳,对傅无伤拱了拱手道:“傅公子见笑了,在下同花朝自小一起长大,见她竟孤身一人出现在紫玉阁,所以难免有些失态了。”说着,又一脸关切地对花朝道:“你怎么在这里?是一个人出来的吗?袁伯伯他们知道吗?”

花朝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周文韬虽然和袁秦玩得很好,但跟她却是不熟的……这副关切的模样让她有些不适应。

正说着,那厢领了悬红的司武找了过来。

“少爷,你怎么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司武嘴里说着抱怨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是乐颠颠的。

“这是发了一笔横财?”傅无伤看向他,挑眉笑道。

“嘿嘿,托福托福。”司武拱了拱手。

趁着傅无伤同司武说话的当口,周文韬将花朝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认识这位傅公子的?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武林盟主家的公子,梅小姐名义上的未婚夫婿……”

那厢,司武已经看了过来,“花朝姑娘,来来来,见者有份。”说着,摸了几张银票塞给她。

倒让周文韬未完的话鲠在了喉中。

花朝看了一眼手中的银票,有些无语,“人是你抓的,给我银子做什么?”

“沾点喜气嘛。”司武笑嘻嘻地道,说着,斜了周文韬一眼,“咦这不是周公子么?”

周文韬知道他八成是听到他刚才同花朝说的话了,笑着拱了拱手。

“我是来找阿秦的,他在哪?”花朝没有再说多余的话,看着他,直截了当地道,“你们是一起走的吧,他也在紫玉阁是不是?”

周文韬的表情顿时有些为难起来,他顿了一下,才叹了一口气道,“阿秦这会儿在鹤轩居。”

花朝恍然想,果然是在鹤轩居啊,傅公子说那是梅小姐招待贵客的地方,难怪一直没有找到了。

“既然在鹤轩居,便去看看吧。”傅无伤轻声道。

“嗯。”花朝点头。

周文韬欲言又止,见花朝已经跟着傅无伤往鹤轩居去了,到底没说什么,也跟了上去。

鹤轩居内也有一个不小的园子,景色十分雅致。

往来的婢女打扮都要精致许多,远远的,花朝一眼便看到了秋千架上坐着的熟悉身影,正要上前,便见一个穿着鹅黄色对襟襦裙的少女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秋千后面,突然猛地伸手一推。

正心不在焉的袁秦吓了一跳,随即立刻回过神来,一手勾住秋千上的绳子,另一手抓住了准备要逃跑的少女。

少女仿佛被抓到了痒痒肉,挣扎着哈哈大笑起来,她容貌极美,那是一张仿佛得了上天眷顾的容颜,即便是这样笑得丝毫不顾及形象也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还笑?”袁秦眉头一竖,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谁让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今天可是我的及笄礼,我的礼物呢?”她伸手道,眉目娇俏。

“好好好知道了,今天你最大。”袁秦有些无奈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递给她,“喏,礼物。”

少女伸手接过,打开一看,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是玉簪啊,好漂亮。”她将玉簪从盒中取出,递给袁秦。

“干嘛?”袁秦一脸的问号。

“呆子,给我戴上啊。”少女嘟起唇。

“这大庭广众的……不好吧。”

“你连我比武招亲的擂台都打了,给我戴个簪子怕什么?”少女轻哼一声,斜睨了他一眼,道。

旁边有善意的轻笑声响起。

袁秦轻咳一声,脸上染了一层薄红,到底觉得理亏,摸了摸鼻子,伸手接过玉簪,上前一步,替她戴在了发髻上。

“好看么?”少女歪了歪脑袋,问。

“……好看。”

花朝就这样远远地站着,看着他们嘻笑打闹,看着他们情意绵绵,明明太阳很大,她却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迷离门信笺上短短的一行字,远远不比亲眼看到这一切有冲击力。

花朝以为这一路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亲眼看到却依然觉得十分难受。

“你要找的人是他?”傅无伤走到她身旁,轻声问。

花朝有些恍惚地点点头。

傅无伤有些无奈了,这是什么逆缘啊,花朝要找的人……竟然就是打了梅白依擂台的袁秦。能让一个姑娘千里迢迢出来寻人,不是亲人就是情人,现在看小姑娘这表情,八成是情人了。

他不想在她脸上看到这样失魂落魄的表情,在他傅无伤的意识里,谁令他不舒服了,他必要那人更不舒服才行。

“客人来了,就这样晾着么?这便是梅小姐的待客之道?”傅无伤垂眸整了整衣袖,忽而扬声道。

梅白依皱了皱眉,回头见那出言不逊的人竟然是傅无伤,眉头皱得更紧了,“傅无伤?你怎么来了?”

竟是丝毫不掩嫌弃之色。

园子里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傅无伤身上,嘲笑的、鄙薄的、看热闹的……

那些饱含了恶意的目光纵然不是落在花朝身上,却依然令花朝感觉到了不适和不解,明明做了错事的那个人不是傅无伤,为什么傅无伤要承受这样的眼神?明明有婚约在身却还设下擂台比武招亲的梅小姐才是做了错事的那一个,不是吗?

为什么她反而可以这样的理直气壮?

花朝上前一步,“傅公子是陪我来的。”

梅白依的视线落在那荆钗布裙也依然美貌不减的少女身上,深深地皱起眉,“你是谁?”

她身旁站着的袁秦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花朝?!”

梅白依侧头看向他,“你认识她?她是谁?”

“我妹妹……先失陪了。”袁秦说着,上前拉住花朝,“跟我来。”

妹妹……吗?

眼见着袁秦将花朝拉出了园子,傅无伤思忖一番,大概是她担心他维护他的样子太可爱,他竟有点担心她被欺负了……只是,这是她自己的事情,他到底不好插手啊。

这样想着,他施施然走到一旁的石桌旁,撩起衣摆坐下了。

梅白依脸色有些难堪地站在原地,咬住了唇。

从头至尾被忽视了的周文韬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袁秦拉着花朝出了园子,眸光微闪。

四、她从不会生他的气

袁秦拉着花朝的手臂,将她带出了园子,寻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会来紫玉阁?”

花朝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躲着我?那天在大街上你分明也看到我了。”

袁秦闻言,视线稍稍闪躲了一下,他能说他是因为突然见到花朝心虚之下拔腿就跑了么……因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你离开青阳镇爹娘知道吗?”袁秦有些心虚地避而不答,只是问。

“知道。”

“就你那三脚猫一样的身手,爹娘怎么可能同意你出来的?”袁秦一脸的不可思议。

“赵大哥刚好也要离开青阳镇,就顺道送了我一程。”

“赵大哥?”袁秦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火冒三丈,“那个杀猪的?孤男寡女一路同行,爹娘怎么想的?谁要他多事了!那个杀猪的分明对你不怀好意,他在哪?”竟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样子。

“是啊,若非赵大哥多事,我又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地来旭日城来找到你。”花朝垂眸道:“你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困扰了。”

“呃?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袁秦忙不迭地摆手道。

“所以,是为什么呢?”花朝看向他。

“什么?”袁秦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成亲当日才逃婚,既然不想娶我为什么不直接说?”

“说了也要娘肯听啊。”袁秦一脸头疼地道:“我要一早说了她肯定能直接绑着我成亲,到时候就真的逃都逃不脱了。”

……所以你就直接逃跑了,留我一个人面对那样尴尬的场面?

花朝一时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袁秦一直不肯承认她是袁家的童养媳,只认她当妹妹,这件事她一直都知道的,她只是心存侥幸……既然阿娘说要她当儿媳妇,他也没有反对,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那个家的一份子了。

到底……是她贪心了。

这大抵就是她贪心的报应吧。

见花朝陡然沉默了下去,袁秦莫名的有些心慌起来,他下意识想解释些什么,“其实本来我是打算……”

他一开始是计划着要带花朝一起离开青阳镇的,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天晚上他从花朝的窗口爬下来之后,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件令他惊慌失措,几乎改变了他命运的事情。

“阿秦,怎么聊这么久啊。”一个娇娇俏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袁秦未说出口的解释。

梅白依自园子里走了出来,笑盈盈地走到袁秦身旁,歪了歪脑袋看向花朝,“这是你妹妹啊,让她一起到鹤轩居里坐坐吧,这样站着聊天倒显得我待客不周了。”

未说出口的解释被打断,袁秦不知道是懊恼还是松了一口气,他觉得此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待以后事情解决了可以慢慢同她解释,可是此时的袁秦不知道,有些机会一旦失去了,便永远不会再回来。

袁秦点点头,也看向花朝,“既然来了,就进园子里坐坐吧。”

他想着,反正他一开始就打算带着她一起离开青阳镇的,如今虽然过程发生了一些偏差,但既然她找来了,那不正好带着花朝一起闯荡江湖,再给她找个好夫婿,岂不比一辈子庸庸碌碌地待在青阳镇操劳要好。

花朝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人,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声音有些发涩。

袁秦却完全没有发觉,只觉得去了一桩心事,先前在旭日城的大街上偶然遇到花朝,他却因为心虚吓得拔腿就跑之后,他就一直想着该怎么去见花朝,见到之后又该说什么,却没有料到花朝竟然找来了紫玉阁。

……一直纠结的心事仿佛已经解决了,他整个人都明朗了起来。

“啊对了,我还没有给你们介绍呢。”袁秦笑着指了指花朝,“我这是我妹妹花朝。”说着,又指了指梅白依道,“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梅白依,她是紫玉阁的大小姐,江湖第一美人哦。”说到江湖第一美人的时候,他冲花朝眨了眨眼睛,仿佛回到了那日在青阳镇同郑娘子争论花朝美还是江湖第一美人比较美的时候。

“是啊,赢了我比武招亲擂台的朋友。”梅白依轻哼一声。

袁秦讪讪地笑了一下,悄悄看了花朝一眼,不知道为何竟觉得有些心虚。

说来也当真是他理亏,那时他见到有人摆擂台比武,阵势摆得极大,一时技痒就下场比试了,结果相当轻松地一路打了下去,力压群雄之后才发现……那是比武招亲!而且还是江湖第一美人,紫玉阁的千金大小姐梅白依摆下的擂台……

虽然是江湖第一美人,可他是从家里逃婚出来的啊!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再成一次成亲……然而这位梅小姐着实不是省油的灯,他逃跑了几次愣是没有逃出她的手掌心。

如果他告诉花朝他也是想逃的……只是没有逃得掉,不知道她信不信?

梅白依却已经笑盈盈地对花朝道,“花朝你可真漂亮,欢迎你来参加我的及笄礼。”

绝口不问她哪来的请帖,又是怎么进来的。

花朝笑了一下,没有作声。

“花朝比较害羞。”袁秦说着,又对道花朝道:“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等会儿介绍给你认识,渐渐你就习惯了。”

“好了,非得站在园子外头聊天吗?我脚都酸了。”梅白依打断他的话,娇声道。

“好好好,这就进去了。”袁秦有些无奈地说着,带着花朝一边往园子里走,一边又道:“对了,你见过周文韬了么?离开青阳镇之后他竟然无意中找到他爹了,如今已经认祖归宗,他爹是清越派的掌门。”

真的是无意中找到爹的吗?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花朝并没有开口反驳,毕竟这本来就是与她无关的事情。

回到园子里,周文韬迎了上来,看了一眼花朝,笑着对袁秦道:“看你这春风满面的样子,花朝原谅你了?”

“滚犊子,花朝好着呢,她从来不会生我的气。”袁秦作势踹了他一脚。

周文韬夸张地躲开,两人笑闹成一团。

花朝站在一旁,看着园子里的热闹,唇边仿佛带着笑意,眼中却是一片茫然,这一切的热闹都是与她无关的,她只是一个局外人。

是啊,她从来不会生他的气。

五、景王爷和美少女

“他们太闹腾了,花朝,去那边坐着吃些茶水点心吧。”一旁,梅白依侧过头,笑着对她道,十分熟稔亲近的口吻,“在这里当是自己家就好,阿秦要帮我招呼客人,一时可能顾不上你,你不要生气啊。”

温柔地将你排斥在外,让你认清自己是外人,花朝或许看不懂她的把戏,但直觉眼前这个笑得十分和善亲切的梅小姐其实是不喜欢自己的。

“好。”花朝点头,准备找个地方坐下。

园子里人不少,但大多三五人坐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圈子,她一个莫名其妙闯入的外来者自然是不好加入的。

然后,她看到了独自一个人坐着的傅无伤,她缓缓走了过去,轻声道:“傅公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傅无伤看了她一眼,她的唇边带着礼貌的笑意,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却满是无措和茫然。

果然还是被欺负狠了啊……

傅无伤在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面上不自觉带了温和的笑意,“坐吧,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孤家寡人般正可怜得紧呢。”

花朝知道他这自嘲中的温柔与善意,微微一笑,坐下了。

“尝尝这个水晶桂花糕,紫玉阁有个厨娘特别擅长这个,味道还不错。”傅无伤将装着点心的碟子轻轻推到了花朝面前。

曾经有个人跟他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些甜点,心情便会愉快很多。

花朝看了一眼碟子里的点心,那水晶桂花糕看起来晶莹剔透,能够看到内里一朵一朵舒展的小小桂花,很是别致漂亮,她伸手捏了一块来吃,糕点很香甜可口,但她却有些食不知味。

傅无伤伸手倒了一杯茶,推到她手边,“糕点有点甜腻,配这茶水刚刚好。”

花朝轻声谢过,双手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

茶水入口微苦,而后回甘,配着水晶桂花糕来吃正合适不过。

吃完一块点心,纷繁复杂的心情果然平复了许多。

“怎么样?”他问,仿佛在问茶水和点心。

花朝微微一笑,却是回答道:“好多了。”

千里迢迢奔赴而来,也许她只是想问一个为什么。

如今得到了答案,她也就放下了奢望。

那些杂乱的念头渐渐归拢,奢望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得到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活该,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阿秦。

他是喜欢在天空自由翱翔的鹰,她喜欢寻常人家温暖屋檐的家雀,燕雀不知鸿鹄之志,也许他们天生不是一路人。

那厢,袁秦和周文韬闹完了,一回头,便发现花朝不见了,不由得一慌,“花朝呢?”

“急什么,不是在那里坐着吃点心么。”梅白依嘟起嘴,指了指花朝坐着的方向,随即又道,“不过你妹妹什么时候和傅无伤那么熟了?”

袁秦顺着梅白依指的方向看去,便见花朝果然同傅无伤坐在一起。

傅无伤他是知道的,武林盟主的长子,梅白依名义上的未婚夫,听闻幼时遭难被人拐走,待到十几岁才被寻了回来,但身子已经差不多废了,据说存不住内力,因此武功也是稀松平常,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纨绔公子。

大概因为身体不好,性格也十分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传言之前还曾经打死过一个贴身伺候他的婢女。这些也都罢了,梅白依有一回说漏嘴,原来他幼时被毁掉的不仅仅是武功根基,整个身子都败坏了,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可能没几年好活了。

梅白依与他是幼时定的娃娃亲,指腹为婚,与他本人没有半分情谊可言,且那人还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性子,梅白依又怎么甘愿托付终身于这样一个人呢?

于是才有了比武招亲一事。

事实上虽然梅白依的父亲,那位紫玉阁阁主对比武招亲一事十分震怒,但也还是默许了,否则梅白依早被禁足了,又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地设下擂台呢,说到底,梅阁主碍于情面不好毁婚,但终究也不忍自己唯一的女儿终身所托非人……

那厢,不知道傅无伤说了什么,花朝轻轻笑了起来,面容舒展,仿佛轻风拂过三月的桃花,美丽而不自知。

袁秦眉头一蹙,按下心底莫名涌上的不适,此人绝非花朝的良配。

正在袁秦要上前的时候,鹤轩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外面怎么了?”

袁秦好奇地探头一看,便见一个胖子正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鹤轩居,身后跟着两排绿衣护卫,端的是威风凛凛,不由得蹙眉道:“他怎么来了?”

一旁,周文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一脸促狭地道:“景王啊,他可是梅小姐最忠实的拥趸,梅小姐的及笄礼他怎么可能不来参加。”

梅白依闻言,嗔了他一眼。

“那胖子是个王爷?”袁秦倏地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

“阿秦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周文韬摇摇头道:“这位王爷是先帝最小、也是最宠爱的儿子,大名朱如景,自出生之日便被封为景王,今上登基之后对这异母弟弟也甚是宠爱,圣眷颇浓啊。”

袁秦摸了摸鼻子,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怎么这副表情,你得罪过他?”周文韬看了他一眼,狐疑道。

袁秦抚额,岂止是得罪……他当日可是将这位景王爷好一顿胖揍的!

那时他初到旭日城,见一个胖子正恬不知耻地当街纠缠一个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就出手揍了那猥琐的胖子一顿……那姑娘就是梅白依,擂台比武并不是他与梅白依初见,大街上英雄救美才是。

当时他揍完胖子拉着梅白依就跑了,并不知道这猥琐的胖子竟然是个王爷啊!

这景王爷人胖身子重,走得不快,一路走一路还东张西望地似乎是在找人,袁秦看着,逃跑的欲望更强烈了……

正在景王爷东张西望的时候,门口婢女又领了一个身形高挑纤瘦的少女进来,她穿着绯色对襟半臂,虽是纤瘦,一张小脸却是肉呼呼的仍带着些婴儿肥,十分甜美可人的样子。

“咦,这位姑娘好生面熟。”景王爷忽然停下脚步看向那少女,一脸热切地道:“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檀口微启,“关你屁事。”

“……”

甜美可人的少女这一张口……可有点幻灭啊。

“大胆!竟敢对我家王爷无礼,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名绿衣护卫怒气冲冲地说着,上前便要按住这少女。

少女看了一眼按住自己的手臂的那只手,突然反手握住,将其狠狠往地上一甩,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那绿衣护卫已经整张脸都被砸进了地上,看得人头皮发麻,好在园子里没有铺青石板,否则这一拍之下只怕脑浆都要迸裂出来了。

“有……有种报上名来……”绿衣护卫趴在地上一脸不甘地想要找回场子。

“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宝云山飞天寨……咳,本姑娘慕容夭夭。”

胖乎乎的景王爷似乎被这少女匪气侧漏的样子吓了一跳,怯怯地往后缩了半步。

六、风乍起

少女轻咳一声,理了理自己因为动作太大而有些凌乱的衣裳,左右看看,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走进了鹤轩居。

再无人敢拦。

景王爷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被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少女吓着了。

袁秦见机会难得,转身就要开溜。

“阿秦,你这是要去哪?”周文韬见他鬼鬼祟祟的,疑惑地问。

袁秦暗咒一声,想阻止他说话已经来不及了,许是做贼心虚,听到周文韬的声音,他身子微微一僵,感觉似乎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他身上了。

“我……我去小解。”袁秦说着,便僵着身子要往外走。

景王自然也注意到他了,定睛一看,胖成一条缝的眼睛陡然瞪圆,这不就是那日在大街上胆敢对他出手的混帐东西嘛,当下咬牙切齿地大吼一声:“是你!”

袁秦一下子僵住,然后条件反射一般拔腿便要跑。

“给我拿下!”景王振臂一呼。

众护卫一下子冲了上来,袁秦暗暗叫苦。

正在袁秦以为又要大打出手的时候,梅白依上前一步挡住了他,娇斥一声:“给我住手!”

“梅姑娘,你看这……”

“今日是我的及笄礼,景王爷莫不是来砸场子的?”梅白依看着他,粉面含霜。

美人一怒,景王爷一下子泄了气,陪着笑脸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本王是来给姑娘祝寿的。”

梅白依被气乐了,这混人,她才刚及笄,祝的哪门子寿。

景王爷赶紧从护卫手中接过一个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匣子,抱在怀里亲自送上前,肉呼呼的脸上挤满了笑,“梅姑娘,这是我送你的贺礼。”

梅白依看了一眼那匣子,示意一旁的婢女上前接过,盈盈一笑,“让王爷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景王笑呵呵地道。

一旁,抱着双臂看热闹的慕容夭夭看着看着就觉得不是滋味了,开口道:“梅大小姐,这就是你不对了啊,刚刚他冲我动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拦着啊?我可是受邀来给你的及笄礼当赞者的。”

梅白依笑着睨了她一眼,“因为夭夭你从来不会吃亏啊。”

其他人想起她刚刚那十分彪悍的身手,个个心有戚戚焉地点头。

这时,门口有婢女匆匆走了进来,“小姐,及笄礼快开始了,老爷让你和慕容小姐快些过去。”

梅白依便向众人告罪一声,和慕容夭夭双双走了。

走了两步,梅白依忽然停下脚步看向景王爷,笑盈盈地道:“那件事就算过了啊。”

她指的是袁秦当街打了景王爷的事。

景王爷忙道:“放心,我不会在你的及笄礼上闹事的。”

“就算我的及笄礼过了,你也不好再找他麻烦的。”梅白依强调。

“好好好,今天你最大,本王都听你的。”景王爷满口答应。

梅白依这才满意地走了。

“那位慕容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啊?”待他们走后,园子里有人好奇地窃窃私语。

“那位来头可不小,慕容府家主的长女,宝云山飞天寨寨主盛飞天的外孙女,单论家世财力,梅小姐都有所不及呢……”

园子里的客人三五成群地八卦着,袁秦却一脸警惕地盯着景王爷,虽然梅白依那样说了,但还是唯恐他突然发难。谁料景王爷只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便寻了个地方坐着喝茶吃点心去了。

竟真的听了梅白依的话。

袁秦放下心来,下意识看向花朝,便见她正和傅无伤说什么,竟是一眼都没有看他,一时竟有些委屈,在青阳镇的时候,她可是事事都以他为先的……

他有些不高兴地走了过去,看了傅无伤一眼,对花朝道:“花朝,你和傅公子很熟?”

花朝笑了一下,竟是默认了。

袁秦更不高兴了,“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花朝点点头,“正好,我也有话同你说。”说着,站起身,又对傅无伤道:“傅公子,刚刚多谢你了。”

傅公子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好人啊,连安慰一个人,都能做到如此的恰到好处又不动声色,完全不会令被安慰的人感觉到了局促和难堪。

傅无伤微笑着道,“那我岂不是还要多谢你陪我饮茶?”

花朝抿唇一笑。

傅无伤注意到袁秦眼中不自觉透露出来的焦躁,唇边的笑意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袁秦带着花朝寻了一个僻静处坐下,不待花朝开口,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你对那个傅无伤的了解有多少,就跟他这样熟了?”

完全没有问花朝要对他说什么。

花朝一愣。

“他是个出了名的纨绔,性格喜怒无常得很,之前还传言说他打死过一个贴身伺候他的婢女,你离他远点。”

“傅公子不是这样的人。”花朝忍不住反驳。

“听话。”袁秦皱眉道,“既然你来了,就安心跟着哥哥,哥哥带你闯荡江湖,可比总待在青阳镇有趣多了,到时候哥哥给你介绍几个少侠认识,傅无伤不是良配。”

花朝失笑,怎么就扯到傅公子不是良配上去了?

正想说话,周文韬跑了过来,“阿秦快点,前院有人在切磋武艺,听说那个玉面公子秦千越也在,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比上一场。”

袁秦一听,眼睛就亮了,忙不迭地对花朝道:“我去看看,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啊。”

花朝张了张口,想说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袁秦就被周文韬拉着跑了。

其实她只是想告诉他,她要回青阳镇去了。

罢了……待会儿见到他,再跟他说吧。

花朝起身,回到园子里的时候,傅无伤已经不在那里了,她一个人坐着,谁也不认识,也并没有人来同她搭话。

前院隐隐有热闹的声音传来,听着似乎相隔并不远。

花朝默默坐了许久,吃完了一碟点心又喝了些茶水,园子里的人不知不觉都走了,最后竟只剩下她一个。

待她回过神来,园子里连婢女都不见了。

七、救命啊

花朝感觉一个人待在园子里有些不妥,便起身离开园子,循着声音往前院去找袁秦,谁知听声音仿佛很近,但实际上却有些远。

经过一个花园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救命。

花朝停下脚步,侧耳听了一下,声音仿佛是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传来的。

“救命……来人啊……来个人救救我啊……”

是个女子的声音,叫得很是凄厉。

花朝屏息走了过去,然而脸上的凝重之色在看清现场的情形之后都变作了无语。

一个绯衣的少女正颤巍巍地趴在树干上不停地叫救命,这场景无疑是揪心的,当然前提是忽略那个令她爬上树叫救命的小东西……对,那是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萌态十足的小狗。

真的很小,应该是特殊的品种,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

花朝走了过去,看清了那个弱弱地趴在树上求救的少女正是之前那个匪气十足,在园子大发雌威,把景王的护卫摔得摸不着北的慕容夭夭,不由得更无语了。

“快……快来救我……”看到花朝,慕容夭夭忙不迭地道。

“怎么救?把你弄下来吗?”花朝问。

“不……不你把它弄走,弄走……”慕容夭夭指着那不停地摇尾巴的小白狗,颤巍巍地道。

花朝抽了抽嘴角,走上前抱起了那个执着地守在树下的小白狗。

慕容夭夭见状,松了一口气,从树上跃了下来,姿势优美,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看就是轻功上佳的。

“你怕狗?”花朝好奇地看着她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不,我怕一切毛茸茸的东西!”慕容夭夭拍了拍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忿忿道:“梅白依那个小人,明明知道我怕这些,还故意让她养的宠物来吓我,亏我千里迢迢受邀来给她当赞者,简直太坏了!”

花朝点点头表示理解,每个人惧怕的东西都不一样。

就比如她自己,就极怕疼,一点点微小的疼痛都会无限放大,所以怕毛茸茸的动物其实也可以理解。

“多亏你来了……”慕容夭夭一脸感激地道,刚刚太过惊慌失措,以致于她此时才看清花朝的容貌,一时竟是看得呆住了。

花朝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悄悄后退了一步,“怎么了?”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所谓美人,不外如是。”慕容夭夭眼睛亮闪闪地说着,冷不丁色眯眯地伸手往花朝的脸上摸了一把,“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呀?”

花朝被他摸得懵了。

什么情况?

这……这是被调戏了吗?花朝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木,被一个美貌的少女调戏,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能。

半晌,花朝干巴巴地道:“你这篇《登徒子好色赋》真是背得不错……”

慕容夭夭毫不谦虚地点头,一脸遇到知音的表情,“美人好眼光,我也觉得最近学问精进许多。”

花朝默了默,并不是真的在夸奖你的学问好吗?

“在下慕容夭夭,姑娘怎么称呼?”

花朝想了想,“逃之夭夭的夭夭?”

慕容夭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清了清嗓子道:“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夭夭,复姓慕容。”

花朝点点头,“在下花朝。”

江湖里奇怪的人好多,她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看起来跟大家一样呢?

“哎呀美人你太可爱了。”慕容夭夭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脸。

“……”花朝默默将怀里的小白狗往前一送。

慕容夭夭一下子缩回手,猛地后退了几步,才轻咳一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怎么都没有婢女带路?”

“我想去前院看看,那里有人在比武切磋。”花朝道。

“前院我认识,我带你去吧,这里我挺熟的,你跟我走就行了。”慕容夭夭拍着胸口自告奋勇地道。

“那便多谢了。”

不管怎么说,有人带路,比她一个摸索着找路要好多了。

“先找个地方把它放下吧。”慕容夭夭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她怀里的小白狗,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要不你先走远一些,我再放它下来?”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花朝道。

“好主意!”慕容夭夭说着,赶紧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过头道,“我在前面等你啊。”

花朝应了一声,低头看向安静地窝在她怀里的小白狗,小小一只,很可爱。此时它仿佛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竟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

花朝给它顺了顺毛,看慕容夭夭走远了些,这才将它放了下来,然后追上了慕容夭夭。

“我来了。”花朝道。

慕容夭夭一回头,差点魂飞魄散,拉了花朝就开始狂奔。

花朝下意识回头一看,果然……那小白狗追了上来。

花朝天生就讨小动物喜欢,没办法……

不过这样被一只小狗追得狂奔不止,也是头一回。

好容易甩开小白狗,慕容夭夭连轻功都拿出来了,待停下来的时候,两人都傻眼了,她们这是……跑到哪儿了?

“没关系,我认得路。”慕容夭夭轻咳一声,“跟我走就是。”

两人走了一阵,花朝看越走越偏,不由得侧头看向慕容夭夭,“是不是走错路了?”

“怎么可能,你相信我。”慕容夭夭一脸自信。

又穿过一条走廊,她们眼前出现了一个雅致的园子,园子里栽满了大片大片的木芙蓉,此时正是木芙蓉盛开的季节,大朵大朵的血红色木芙蓉开得如火如茶,漂亮得近乎凄美。

“咦,这是哪?”慕容夭夭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了看园子上挂着的匾额,“秋韵园?怎么有点耳熟……”

“……”花朝看了她一眼,不是说这里她挺熟么?

“啊哈哈,大概是走错道了。”对上花朝的视线,慕容夭夭有些心虚地挪开了视线,打了个哈哈道。

花朝一阵无语,正欲说些什么,却突然眉头一蹙,看了不远处的木芙蓉花丛一眼,总觉得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伺着她呢。

这种感觉令她心生不安,花朝拉了慕容夭夭便走。

“怎么了?”慕容夭夭疑惑。

“我们快点去前院,再迟说不定比武就结束了。”花朝寻了个理由。

“对哦。”慕容夭夭一听,急忙反手抓住了花朝,加快脚步拉了她走。

她们转过身的瞬间,那片木芙蓉花丛微微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花朝心头微微一跳,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刚走到园子门口,正对园子的一道门突然“吱哑”一声,开了。

八、疯妇

“咦,好像有人,我们去问个路吧。”慕容夭夭眼睛一亮,拉着花朝往回走。

园子里,一个身着花青色广袖留仙裙的女子从门中走出,盈盈而立,她梳着妇人髻,容貌清雅,然明明那容貌清雅至极,但站在那里却仿佛有着万种风情,令人挪不开眼。

见她盯着自己看,慕容夭夭自知理亏,忙抱拳道:“这位夫人,抱歉,我们是迷路了才会误闯进你的园子,只是不知道这是哪里?去前院的路该怎么走?”

那妇人并不理会她的话,只一径盯着她看,那眼神看得慕容夭夭有些发毛,就在她觉得有些不对的时候,那妇人突然颤抖着伸手指着她,一脸惊恐地道:“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死……”

哈?

慕容夭夭一愣,随即抽了抽嘴角,干笑了一下,“这位夫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毕竟一见面就被问候为什么还没有死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呢……

那妇人看到她的笑,脸上的惊恐却是突然一下子全都化作了深深的怨毒,她美丽的脸孔扭曲起来,厉声道:“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中了绿颜之毒你也不死,把你丢进蛊池你也不死!凭什么你就有这样好的运气,明明什么都不懂可是大家就都喜欢你!凭什么我想要什么就必须辛辛苦苦争取,付出那么多,最后还是一场空!凭什么!!啊!盛宝华你这臭丫头我要杀了你!”

她怒吼着,从台阶上冲了下来,一下子扯住了慕容夭夭,伸手便要用尖锐的指甲去掐她的脖子。慕容夭夭被她最后神来一句的“盛宝华”惊住,竟是一时忘了反应,就这么被她掐住了脖子。

花朝吓了一跳,忙不迭地上前去拉开她,谁知这妇人力气大得惊人,还好花朝向来力气大得异于常人,这才将她拉开,见慕容夭夭还在发呆,忙道:“你快让开些,她的精神好像有些异常。”

“盛宝华是我娘的名字。”慕容夭夭呆呆地道。

“啊?”花朝了悟,“想必你跟你娘很像吧,所以才认错了。”

……可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啊,疯了还死死地记着,一副想生吞活剥了她的样子。

“梅傲寒!你放开我!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她!连你也喜欢这个臭丫头是不是!连你也喜欢她!我告诉你,她今天一定得死!一定得死!”那妇人被花朝抓住,还在死死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嘶吼,样子狰狞可怕,全然不见先前的半点风情。

呃……花朝看了慕容夭夭一眼,有些尴尬,好像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呢。

慕容夭夭也有些尴尬,她顿了一下,突然道:“……我好像知道她是谁了。”

“谁?”

“梅白依她娘,紫玉阁的阁主夫人。”

“啊?”花朝吃了一惊。

阁主夫人竟是疯的?

“嗯……我听我娘说起过。”慕容夭夭有些苦恼地挠挠脑袋,“梅白依之所以被称为江湖第一美人,和这位阁主夫人也有很大关系,她叫曲清商,以前也有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号,但自大婚之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我也是第一次见她,原来我还奇怪为什么总不见她露面呢,原来竟是疯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要是让梅白依知道我们见过她娘这副样子,一定会杀了我的。”

花朝也觉得这样太失礼了,她看了看被自己紧紧抓着的阁主夫人,有些苦恼,“可是我一松手,她一定会抓住你,要不你先走吧,等你走了我再走。”

“花朝你真是太讲义气了!”慕容夭夭眼睛亮闪闪地道,随即义正辞严地道:“你这么讲义气,我又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跑了呢。”

“……”花朝有些无言以对。

不,并不是讲不讲义气的问题,这位阁主夫人想生吃了人只有你而已。

“这样吧,我喊一二三,然后你放手,我带你一起走,我轻功可好了。”慕容夭夭拍拍自己的胸膛,笑道。

花朝沉默了一下,虽然刚刚带路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脸自信的样子,但轻功好她是相信的,毕竟刚刚这姑娘拉着她跑赢了四条腿的小白狗啊……

谁知慕容夭夭脸上刺眼的笑容越发的刺激了那位阁主夫人,阁主夫人尖叫着便要伸手来挠她的脸。

“一、二、三,放手!”慕容夭夭大叫一声,一手环住花朝的腰,脚步一个轻挪,眨眼间两人便出了院子。

两人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轻功果然是真的不错呢。

两人回头看向那疯妇人,这才惊讶地发现她的脚踝上栓着一根长长的银链子,那银链子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只在那个园子之内。这会儿她见慕容夭夭跑了,正趴在地上瞪着慕容夭夭的方向拼命尖叫,满脸怨毒,双手刨地,一副恨不得生吞了她的样子。

慕容夭夭被这怨毒得仿佛有了实质的目光看得一个激灵,拉着花朝道:“赶紧走,她这么大声音一定会引了人过来的。”

果然,她们才走了没几步,刚躲到围墙的另一边,便看到梅白依匆匆走了过来。

不多时,便听到里面疯妇人的尖叫声中夹杂着梅白依崩溃般的哭声,“娘!今天是我的及笄之日,你一定要这样吗?!”

“啊啊!盛宝华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疯妇人仍是不管不顾地尖叫。

花朝和慕容夭夭有些尴尬地对视一眼,悄悄地贴着墙根走了。

绕了一大圈,花朝看着眼前这个十分眼熟的园子,慌忙缩了脚,这个时候那道门又关了起来,里面疯妇人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

“怎么又回来了?”花朝小声道。

“咦是啊怎么又回来了?”刚刚还胸有成竹领路的慕容夭夭一脸疑惑地道,然后对上了花朝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道:“……干什么这样看我?”

“老实讲,你根本不认得路,是吧?”花朝看着她,道。

慕容夭夭轻咳一声,挪开视线,“啊,不知道前院的比武切磋有没有结束呢。”

花朝叹气,“算了,我来试试,你跟我走。”

九、突发事件

两人绕了一阵,总算是摸到了前院,此时前院正热闹,气氛相当热烈,花朝上前一看,在台上比试的竟然是袁秦。

“咦那不是打赢了梅白依擂台的那个人么?”慕容夭夭看了一眼,忽然道。

“嗯。”花朝应了一声,眼睛还看着台上,说来这还是花朝第一次看到袁秦正儿八经地和人切磋,虽然阿爹阿娘都不许他习武,但袁秦在这方面分外执着,久而久之阿爹阿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花朝还曾听到阿爹私下得意洋洋地跟阿娘感叹说袁秦根骨极佳,在武学方面极有天赋。

“梅白依似乎很喜欢他呢,我从来没有看到她这样护着一个人。”慕容夭夭说着,撇了一下嘴,又道:“不过她有婚约在身这件事江湖上几乎人尽皆知,她还摆下擂台比武招亲,这事儿办得不地道,哪怕是正经退了婚再说呢。”

花朝想起傅无伤,点点头,颇以为然。

场上,袁秦已一脚将对比之人踢下场,他哈哈大笑,“还有谁来!”

站在台上的少年意气纷发,锋芒毕露,似朝阳初升,似烈焰逼人,如此耀目,如此张狂,但即便是张狂,也有张狂的资本和道理。

比武的彩头是一双天外陨铁所制的梅花匕首,袁秦得了彩头跳下比试台,兴冲冲朝着花朝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兴奋的表情,“花朝,你怎么过来了?”

慕容夭夭看了看袁秦,又看了看花朝,不由得有些尴尬:“你们认识的啊?”

“嗯,算是我兄长。”花朝笑了一下道。

袁秦一愣,虽然他向来喜欢以哥哥自居,但是花朝从来没有认同过这个称呼,这是她第一次以“兄长”二字来称呼他……为什么他竟觉得有些怪怪的呢?

慕容夭夭尴尬地摸摸鼻子,看了一眼袁秦手里的梅花双匕,没话找话道:“这彩头倒是不错……”

“可惜那位玉面公子不在。”袁秦有些可惜的样子,“本想同他切磋一下的呢。”

听到“玉面公子”这四个字,花朝一下子想起了那个送给她紫玉阁邀请函的男子,“玉面公子不在?”

“嗯,据说奉上贺礼便走了。”袁秦说着,又对花朝道:“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开席了,你怎么没去吃饭?”

原来是因为开席了,鹤轩居里的人才都离开的啊……

“我吃过点心了。”花朝说着,又道:“我想回去了。”

“什么?”袁秦一愣,下意识问,“回哪?”

“回青阳镇啊。”花朝笑了一下,道:“其实之前在鹤轩居我就想跟你说了,只是没有来得及开口你就跑了。”

“你好容易出来了,怎么才见了我就要回去?”

“见到你,我回去跟阿娘也有个交待,而且我想问的话也问了,如今心里也没什么疑惑了。”花朝垂眸道,“赵大哥还在客栈等我,我打算跟他说一声,明天就启程回去了。”

只有她一个人回去,她甚至没有循问一下袁秦要不要同她一起回去,因为这个答案她不用问都知道。

“什么?那个杀猪的还在客栈等你?”袁秦炸毛。

花朝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袁秦瞥开视线,皱眉道:“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既然都来了不如多玩一些时日,旭日城很热闹的……”

“我想家了。”花朝笑了一下,道。

虽然不能嫁给袁秦,成为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但是阿娘阿爹对她的疼爱做不得假,当不成儿媳妇,她给他们当女儿。

想来阿娘应该也是不介意的。

花朝寻思着,回去之前,阿娘给她的银子和玉牌应该要留给阿秦的,只是这里人太多,至少要寻个安全些的地方才行,毕竟那些银票也不是小数目。

然而花朝终究还是没有能够离开紫玉阁。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刚刚还热闹着的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多出了许多身着灰色短打的护卫。

然后,他们被护卫礼貌地请回了鹤轩居。

“花朝,你说发生了什么事啊?这气氛怎么怪怪的。”慕容夭夭看了看鹤轩居外面的守卫,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太好,她也是被“请”回鹤轩居的,那些守卫虽然看起来客气,但那架势是根本不容拒绝的。

花朝摇摇头,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仿佛会发生什么事情一般。

“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倒要看看紫玉阁的人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多久,简直岂有此理。”慕容夭夭嘟起嘴,无聊地拿了一块糕点,一点一点地揉碎了丢在园子里,引来寻食的小鸟。

袁秦也觉得有些奇怪,但目前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等了。

“别担心,花朝。”袁秦安抚花朝道,“梅姑娘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容夭夭默默翻了个白眼。

过了约有大半个时辰,梅白依来了,大概是因为刚进行完及笄礼,她身上穿着一袭隆重的朱槿色深衣,额上贴着花钿,模样看着越发的娇俏艳丽,只是一双眼睛红红的。

与她同来的还有一个精壮的嬷嬷,一看便是练家子。

“梅姑娘,发生什么事了?”见梅白依红着眼睛仿佛是哭过了的样子,景王头一个跳了起来,上前一脸关切地问。

梅白依咬了咬唇,眼眶愈发的红了。

袁秦本想上前的,但见景王已经问了,便默默站在了原地。

“我娘……过世了。”梅白依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说完,咬住唇,咽下了几乎快要克制不住的哽咽。

那个疯妇人……死了?!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花朝下意识和慕容夭夭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原来是因为阁主夫人的骤然离世,所以整个紫玉阁才陡然间戒备森严了起来啊。

“看这架势,阁主夫人的死有蹊跷啊。”慕容夭夭凑到花朝身边,拉着她低声道。

花朝点点头,心里也是困惑,她们之前还在那里,会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杀了阁主夫人呢?

谁知梅白依突然向着她们看了过来,“慕容夭夭,花朝姑娘,你们去过园子对吧。”

十、嫌疑

慕容夭夭一愣,下意识有些心虚,她和梅白依虽自幼相识,但向来不对盘,以梅白依高傲的性子肯定不能接受她见过她娘那副模样的。

“不要否认,你的耳坠子落在了园子里。”梅白依直直地看着慕容夭夭道,“且有人看到你们往园子的方向去了。”

慕容夭夭一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耳垂,果然一只耳坠子不见了,想来是先前被那位阁主夫人掐住脖子的时候拉扯间落下来的。

花朝看了慕容夭夭一眼,见她面露心虚之色,知道她心虚的是不小心误入园子看到了阁主夫人疯癫的样子,可是现在阁主夫人死了,她这副心虚的样子便容易惹来麻烦,忙解释道:“我是去前院看比武的途中遇到了慕容姑娘,因为我们两人都对紫玉阁不太熟悉,这才结果迷了路,误入了那个园子。”

慕容夭夭也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爬上树被花朝给救了,黑着脸道:“我为什么会遇到花朝你应该心知肚明的。”

及笄礼结束之后,梅白依的贴身大丫环宁芷带她去更衣,结果她出来宁芷就不见了,门口还蹲着一只狗,她就被那只狗一路追出了院子,不得已爬上了树……

她小时候在宝云山上被一只熊瞎子扑过,自此对带毛的动物有阴影,这事儿梅白依知道的,说不是故意的她都不信。她们也算是自小认识,梅白依看着一副天真单纯的样子,但其实心眼比谁都小,也不知道她又哪里得罪了她。

“我爹要见你们。”梅白依并不听花朝的解释,也不接慕容夭夭的话,只冷冷地道。

梅阁主要见她们?

站在一旁的袁秦蹙了蹙眉,上前道,“我陪她们一起去好了,花朝胆小。”

见袁秦这样护着花朝,梅白依捏了捏拳头,咬唇负气道,“我爹只是想问她们几句话罢了,不会吃了她们的。”

这么说的时候,她的声音还带着几许哽咽,看起来倔强又可怜。

“不是……我……”袁秦见她这样,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这时,梅白依身后那个精壮的嬷嬷上前一步,沉声道:“阁主只是想问两位姑娘几句话而已,你们不必紧张。”

袁秦有些犹豫地看了花朝一眼。

慕容夭夭拉了拉花朝,轻声道:“不怕,有我呢。”说着,又对那嬷嬷道:“曲姑姑好久不见。”

那嬷嬷垂头,“不敢,慕容姑娘请随老奴来。”

慕容夭夭看了梅白依一眼,拉着花朝跟她走了。

袁秦身子一动还想跟,梅白依伸手拉住了他,瞪着一双红的仿佛跟兔子一样的眼睛看着他,“我爹只是想问她几句话而已,你……”

说着,眼泪就扑簌簌落了下来。

袁秦顿时有些愧疚起来,想她天之骄女,在这样盛大的及笄礼上却陡然要面对娘亲过世的噩耗……心里顿时一软,忙不迭地拉了袖子替她擦眼泪,“好知道了,不要哭了啊,妆都哭花了……”

梅白依一僵,随即瞪了他一眼。

安慰人都不会,这个笨蛋。

花朝和慕容夭夭一路跟着曲嬷嬷走,走着走着,花朝发觉这条路是通往阁主夫人所在的那个园子的,她下意识看了慕容夭夭一眼,但这个家伙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呢……原来是个路痴啊。

见花朝看自己,慕容夭夭眨巴了一下眼睛,以为她害怕,伸手拉住花朝的手捏了捏,“别担心,一切有我呢。”

唔,美人的小手又软又滑,很好摸啊,慕容夭夭意犹未尽地摸了又摸。

“……”花朝默默地扭回头,便远远地看到秋韵园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袭绀青色的长袍,一条袖管空荡荡的,不时随风扬起,此时他站在那里,仿佛连背影都透着几分萧索。

慕容夭夭也看到了,她拉花朝快步上前,唤了一声,“梅伯伯。”

这独臂男子正是紫玉阁的阁主梅傲寒。

梅阁主转过身来冲她们点点头,虽已两鬓斑白,但仍眉目朗朗,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绝世风姿,此时他面上不见悲色,一双眼却是彻骨的疲惫。

“夭夭,你和这位……”梅阁主看了一眼花朝,“花朝姑娘,先前来过这园子吗?”

慕容夭夭点点头,面带歉意地将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当然略过了阁主夫人那些令人尴尬的疯言疯语。

“你们没有看到门口的守卫吗?”梅阁主又问。

“守卫?”慕容夭夭下意识看了花朝一眼,“我们是迷路了才误闯进这里的,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里有守卫啊。”

花朝也点点头。

“二位姑娘有没有和夫人起冲突?”一旁,领着她们过来的曲嬷嬷突然插嘴问道。

慕容夭夭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们只是误闯这里很快就走了。”

花朝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果然便见那曲嬷嬷脸色难看起来。

“慕容姑娘,你知道老奴是在哪里找到你的耳坠子的吗?”曲嬷嬷一双眼阴沉沉地看了过来。

“在哪?”慕容夭夭一愣。

“在夫人的手里,便是这会儿,你的耳坠子还死死地攥在夫人的掌心里呢,因为握得太紧已经嵌入了夫人的掌心,取都取不出来了。”曲嬷嬷阴森森地道。

慕容夭夭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想起了阁主夫人那疯狂怨毒的眼神。

“对不起……她好像把我错认成是我娘了……”慕容夭夭动了动唇,嗫嚅道。

梅阁主听到这一句话,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事了,你们走吧。”

慕容夭夭拉着花朝便想走,曲嬷嬷却拦住了她们。

“曲嬷嬷。”梅阁主蹙眉。

“阁主,她们可还没有洗清嫌疑呢,你就这么让她们走了吗?”曲嬷嬷沉着脸不满道。

“现场你也看过了,你觉得那是她们两个小姑娘能办到的?”梅阁主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道。

“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她们就是无辜的。”曲嬷嬷冷哼一声,“夫人的园子一向守卫森严,更何况今天还是小小姐的及笄之日,守卫比往日多了一倍,她们就这么如入无人之境了?这种种蹊跷的之处,难道都是巧合吗?”

十一、恐惧

“莫非你在怀疑是我杀了梅伯母?”慕容夭夭听到这里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脸不可思议地道。

曲嬷嬷眼中精光一闪,“慕容姑娘见谅,可是老奴从不相信巧合。”

慕容夭夭气急。

花朝拉住了她,看向梅阁主,“请问我们能进去看一看吗?”顿了一下又道:“说不定看了之后能想起一些遗漏的事情来。”

“里头……”梅阁主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若是太过害怕,便不要看了。”

慕容夭夭心里憋着一股气,听他同意便大步走了进去,花朝一并跟了进去,待见到园子里的场景之后,她才知道梅阁主刚刚为什么会说若太过害怕便不要看了。

因为现场实在太过血腥惊悚了。

阁主夫人横尸于台阶上,嘴巴大张着,目眦欲裂,仿佛临死之前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样,一袭花青色的广袖留仙裙早已经被鲜血浸透,染成了刺目的红色,如同园子里那些鲜艳的木芙蓉花一般。

台阶上,墙壁上到处溅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最惊悚的是,她的尸身只剩下半截了,自腰部以下都不见了……

慕容夭夭是憋着一股气进来的,却没有料到竟会看到这样的场面,尤其看到阁主夫人死死攥着的拳头,想起曲嬷嬷的话,说是那拳头里还嵌着她的耳坠子,当下面色一青,弯腰呕吐起来。

“花朝姑娘,你可看出什么来了?”站在她们身边不远处的曲嬷嬷见慕容夭夭吓得面无人色摇摇欲坠,倒那个眼生的小姑娘面上十分镇定,并不见惧怕,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上前问道。

花朝仔细看了一下阁主夫人裙子的断口和腰部血肉模糊的创面,才道:“这裙子的断口是不规则的,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扯开的,而且夫人腰部的创面也十分奇怪,看着不像是利器所伤,倒像是……”花朝想了想,才犹豫着道:“像是被什么撕扯着咬断的。”

花朝能看得出来的东西,曲嬷嬷自然早看出来了。

“那依姑娘所说,是被什么咬断的呢?”曲嬷嬷问。

花朝又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发现木芙蓉花丛倒了一片,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压过似的,她走上前看了看,然后突然一怔,快步上前从泥土中拔出一块墨色的薄片。

那薄片足有巴掌大,虽然薄但却十分的坚硬锋利,甚至带着金属般的色泽,但因为这颜色和泥土相近,且又藏在花根处,之前竟没有被发现。

“这是什么?”曲嬷嬷劈手夺过,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面色有些奇怪起来,这像是……

“蛇鳞。”花朝定定地盯着曲嬷嬷手中的鳞片,面色微白,她动了动唇,喃喃道。

“这么大的蛇鳞,那这条蛇该有多大?”一旁,慕容夭夭终于吐完了,看了一眼,想象到巨大的蛇一口咬断人体的样子,忍不住又扶着墙呕吐了起来。

花朝没有开口,也没有呕吐,但她的脸色却比慕容夭夭还要难看。

她想起了先前来这园子时,那种被什么窥伺着的感觉。

心里那不祥的预兆成了真……

曲嬷嬷看了她一眼,心道到底是个小姑娘,胆色再大也有限,她没有再去注意花朝,只收回了视线仔细端详手中的鳞片,这么一看……倒还真像是蛇鳞。

只是……这么大的鳞片。

真的有这么大的蛇吗?岂不是成精了?

梅阁主见两个小姑娘都吓得面无人色,便叫了婢女来送她们回鹤轩居,这一次曲嬷嬷只看了她们一眼,没有阻止。

一直到走出那个园子,慕容夭夭才缓过气来,她怏怏地看了花朝一眼,见她眼神直愣愣的,脸色比自己还难看,忙拉住她的手,一脸歉意地道:“别怕别怕,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认错路就没有这桩事儿了。”

花朝摇摇头,没有吱声,只脸色依然苍白得可怕。

那片蛇鳞她认得,是玄墨的。

玄墨是瑶池仙庄的圣兽,一条巨大的蟒蛇。

玄墨来过这里。

是瑶池仙庄的人来了……

“瑶池仙庄”四个字重重地砸下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那些她以为早已经遗忘的记忆一下子汹涌而来,她死死咬着唇,突然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不行,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要走,要赶快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

“花朝?花朝?诶花朝你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呀!”见花朝突然加快脚步竟是一路狂奔起来,慕容夭夭赶紧大喊着追了上去。

跟着她们的两个婢女相互看了看,也忙追了上去。

花朝一路直直地闯进了鹤轩居,满面仓皇地四下环顾。

此时,袁秦正一脸无奈地拿之前比武得的彩头哄着梅白依,那彩头是一双梅花匕首,天外陨铁所制,并不常见。他原是打算将之送给花朝防身的,现在只得先拿出来哄着梅白依了,花朝……回头有了好东西再给她。

刚想到花朝,便见花朝一阵风似地冲进了鹤轩居。

“花朝,怎么了?”袁秦起身看向她,“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袁秦你什么意思?她去见我爹,能有什么事?”梅白依不高兴地蹙眉道。

花朝看到袁秦,匆匆走上前,拉住他的手道:“我有话跟你说。”

“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不能当着大家讲的?”梅白依看着花朝竟然当着她的面去拉袁秦的手,眼神有些冷,“还是说你心里有鬼?”

“梅白依你才奇怪呢,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是连我一起疑上了?今天是你的及笄礼,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原是不想跟你一般见识的,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刺猬一样看到谁都想扎一下?”随后进来的慕容夭夭也冷下了脸,“我是受梅伯伯的邀请来给你的及笄礼当赞者的,你放狗吓我也就罢了,如今还要诬我和你娘的死有关吗?”

梅白依红着眼睛看向慕容夭夭,她向来不喜欢慕容夭夭,都说她是天之骄女,可是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嫉妒慕容夭夭。

慕容夭夭父母双全,慕容府那一家子都把她当作掌心里的宝,更别提还有个财大气粗、蛮横又不讲理的外公,宝云山飞天寨那个土匪头子,更是恨不得把这个外孙女宠上了天。

可是她呢?她虽然有娘,可是还不如没有……

如今……如今是真的没有了。

想到这里,她眼中滚下泪来,也不知是难过,还是解脱。

“慕容姑娘……梅姑娘刚经历丧母之痛,你又何必咄咄逼人。”一旁,景王爷看了慕容夭夭一眼,虽然有些畏惧这个一言不合就变脸的慕容姑娘,但怜香惜玉的心占了上风,到底还是壮着胆子道。

慕容夭夭斜睨了景王一眼,景王被她看得脖子一缩,慕容夭夭却是撇头没再说什么,其实早在梅白依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话是不是说重了些。

毕竟……在及笄礼上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场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及笄礼竟然是这样的收场,实在太可怜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在可怜我?”梅白依却是眉头猛地一蹙,有些尖锐地道。

慕容夭夭有些火大,忍了忍,道:“你能不能别总像个刺猬似的找茬?”

“慕容夭夭,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不许你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梅白依看着她,冷硬地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

十二、我想回家

趁着梅白依和慕容夭夭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袁秦拉了花朝到一旁,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眼中满是慌张和焦虑,他从来没有见过花朝这副模样,究竟发生了什么,竟把她吓成这样。

“阿秦,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花朝看着他,十分突兀地道。

袁秦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分明她之前并没有要强迫他一起回去的意思,为什么突然就变卦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袁秦问,想到她是见了阁主之后才这样说的,又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梅夫人的死有什么问题吗?”

花朝咬住苍白的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怔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玄墨和瑶池仙庄的事,只能喃喃道:“我害怕,我要回家……”

对,她要回去。

回青阳镇去就安全了。

“你在怕什么?”袁秦不解。

“花朝姑娘应该是看到了我娘的死状,才会如此害怕吧。”梅白依注意到袁秦拉着花朝在说话,结束了和慕容夭夭的争执走了过来,瞪着花朝道,眼中却隐隐有着泪意。

袁秦皱了皱眉,能够把花朝吓成这样,阁主夫人的死状一定十分可怕,但……死者为大,而且那又是梅白依的母亲,花朝这样大惊小怪却有些不妥,他一脸歉意地对梅白依道:“对不起,花朝胆小,你不要介意。”

是啊,他之前说过的,花朝胆小。

梅白依捏了捏拳头。

“阁主问了你些什么……”袁秦刚开口,手上便是一紧,不由得愕然。

便见花朝紧紧攥着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执拗地道:“阿秦,跟我回去吧,求你了。”

她说求你了。

袁秦一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觉得那眼神近乎绝望,可是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就算阁主夫人死状比较惨,也不至于这般吧,太失礼了。

“花朝姑娘这样,是作贼心虚么。”梅白依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她的模样太不同寻常了,就算胆小也该有个限度。

“花朝连杀只鸡都不敢,怎么可能杀人。”袁秦忙解释道,说着,又对花朝道:“我跟梅姑娘是好朋友,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于情于礼我都该留下帮忙,你若实在害怕便先回去。”

花朝垂下眼帘,死死咬住唇。

“恐怕不行,花朝姑娘是最后见过我娘的人之一。”梅白依冷冷地看着花朝,开口道,“在事情查明白之前,她哪里都不能去。”

袁秦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

“别担心,只是留在她紫玉阁住几天,你也在这里,我又能拿她怎么样呢。”梅白依看了他一眼,到底不想惹他不快,放缓了口气道。

袁秦还想说什么,花朝低低地开了口。

她说,“好。”

她不能一个人逃走。

瑶池仙庄行事向来阴毒狠辣,她不知道紫玉阁这位阁主夫人是怎么惹上瑶池仙庄的,她不知道瑶池仙庄下一步会做什么,阁主夫人的死到底是开始还是结束?

在没有弄明白这些事情之前,她又怎么能丢下袁秦一个人,自己回去呢。

紫玉阁大小姐及笄之日,阁主夫人在自家园子里死于非命,所有的热闹和喜庆瞬间都化作了哀恸和沉凝。

灵堂很快布置了起来,下人和护卫都统一换上了白色的衣服。

鹤轩居里的客人也都在表示了慰问之后渐渐散去,慕容夭夭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离开紫玉阁,也不欲在这里添乱,恹恹地回客房去了。

袁秦陪着花朝,见她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别胡思乱想了,你暂且先在这里住一些时日,等这事儿过了,我再安排人送你回去,好不好?”袁秦说着,见花朝仍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觉得她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有些心疼起来,他伸手揉了揉花朝的脑袋,“不怕了啊,我记得你胆子没这么小的啊,以前我拿蛇吓唬你,也没见你怕啊。”

非但不怕,那蛇还十分乖顺地盘在她手上冲他吐信子,反倒把他给吓着了,想到往事,袁秦也有些好笑,当时可真是邪了门了。

听到“蛇”这个字眼,花朝想起玄墨,脸色又白了白。

正说着,梅白依身边的大丫环走了过来,红着眼圈低低地在袁秦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袁秦起身对有些魂不守舍的花朝道:“我去前院帮忙,这是梅姑娘的大丫环宁芷,让她带你去客房休息一下,好不好?”

花朝此时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她看了袁秦一眼,下意识拉住了他。

她拉住袁秦的动作让宁芷眉头不自觉微微一蹙,随即浅笑道:“姑娘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还是随奴婢去休息一下吧。”

“乖,跟宁芷去吧,睡一觉就好了。”袁秦又道。

花朝只得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和宁芷走了。

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宁芷暗自蹙眉,眼底带了鄙薄之色,到底是乡下来的村姑,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偏还没有自知之明,一昧的胡搅蛮缠,真真是令人恼恨,也不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哪一点配得起袁公子……竟还好意思自称是袁公子的妹妹,好像谁不知道她的底细似的。

将花朝带到一处客房,宁芷便走了。

花朝仿佛完全不曾感觉到宁芷的轻慢,魂不守舍地走进房间,仰面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床顶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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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masterpiece of thriller and mystery! The author did a magnificent job developing characters with a psychological side that is so well described that we feel inside their minds, follow their fears and cheer for their success. The plot is very intelligent and will keep you entertained throughout the book. Full of twists, this book will keep you awake until the turn of the last page."--Books and Movie Reviews, Roberto Mattos (re Once Gone)ONCE FORSAKEN is book #7 in the bestselling Riley Paige mystery series, which begins with the #1 bestseller ONCE GONE (Book #1)—a free download with over 700 five star reviews!
  • 天生悍妻命

    天生悍妻命

    穿越后被卖为通房的慎芮,面对蛮横的正妻,‘惧内而贪心’的夫君,满肚子小算盘的深宅妇人们,还有顽劣的小叔子,小心翼翼,处处求全,仍避免不了被欺辱的处境……抗争不管用,逃跑总行了吧?“悍妇!”弓楠哀叹一声,含泪望苍天……【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魂穿北越:残妃要休夫

    魂穿北越:残妃要休夫

    〖此文非女强文,不喜慎入〗手术室里的一场意外让她成了替死鬼,去了鬼府,一不小心还得罪了鬼君,被鬼君在背后放冷箭,成了名副其实的残废!女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仇她记下了!殊不知,在她进入那个残废身体的第二天,鬼君就被天君罚到人间做一世凡人……认了个神医谪仙当师傅,没想到这个美男谪仙师傅来头还不小,居然是妖界妖皇!嫁了个有权没钱的太子爷,两人互阴,互斗……最后,她一直想要的休书,居然成了他要挟她的把柄!月圆之夜,滴血为誓……那个被传得神乎其乎的铁骑令,居然是三百年前仙妖魔大战时,魔皇给自己留下的一线生机!月圆之夜,滴血为誓,魔皇现世—
  • 鸿猷录

    鸿猷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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