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判官有请。”
一名文书模样的冥官过来将两人领进殿，冰冷的声音与之前那两名鬼差如出一辙，莫不是这地府之人都是这么冷冰冰的？只是，很快她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冥官领着两人从一处偏门穿过，弯弯绕绕走了好些路，才来到了附设于森罗殿后方的判官府。
而府邸内，早已摘下乌纱帽的判官也没显得亲和多少，一见慕南星，便瞪眼轻斥道，“好一副伶牙俐齿，都替本官把话都说完了！你让本官说什么！”
“还有，殿外插话算怎么回事儿？高声喧哗，不治你罪那是本官宽厚！一个两个都把地府当成什么了？岂有此理！”
慕南星只觉得一股威压扑面而来，赶紧低头，恭敬地行了个礼，郑重道，“大人恕罪，南星知错。”
“还有你，你这狐狸！”判官矛头一转，对准了夜隐，“明知道本官要找娄逍麻烦，你还故意叫他龟缩在法阵内不出来，白白拖了三天才等到那厮自投罗网……有本事你倒是叫他继续躲下去啊？”
慕南星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禁足是假，敢情是为了躲避鬼差拘人啊……
只是，判官大人这虽则暴跳如雷但又莫名熟稔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儿？
“麻烦自然是能躲则躲，躲不过去只怪他自己太蠢，与我何干。”
夜隐也不管对方还在吹胡子瞪眼的，径自挑了张椅子坐下，又朝慕南星递去一个眼神，示意她到自己身后也找个位置坐着。
慕南星默默站到夜隐身后，趁判官举着大碗茶就口而饮时，才悄悄坐了下来……
“什么话！一口气收割了一百多条性命，还想躲麻烦？不领这十鞭，我怎么跟上头交代？”判官气得都忘了端着架子了，一张原本刚正不阿的脸庞鼓得活像个茶壶，那模样就跟哪家的长辈正被不肖子孙气糊涂了一样，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慕南星暗暗讶异，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交情啊……
“说吧，找我来做什么？”夜隐径直问道，“最近我可没招惹地府。”
说完，垂眸暗忖，身后这小管家可比他还要怕麻烦，凡事循规蹈矩的，半点是非都不愿沾上手，往后倒是不必再听老头儿唠叨那些杀业缠身的事儿了……
“你是老实了，可这‘九天真君’的印章是怎么回事儿？”判官瞪着一对虎目，一会儿看看夜隐，一会儿又看看他身后的慕南星。
“就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见印如见人，老老实实办事就行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看样子……印章必然不是你的。”
就见判官瞬间换上了慈眉善目的神情，探身朝夜隐身后凑过去，亲切问道，“那枚印章是不是小姑娘的？”
慕南星哪敢再坐着，轻轻站起身来，睁着一双明眸莫名地看着眼前这位自诩和蔼可亲的判官老爷，半晌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只见那对虎目登时就亮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她，“印章带来了吗？！”好似只要慕南星拿出印章，他随时都会扑过去抢……
“这……”印章并不能随意示人，事关师父……
就在慕南星迟疑之际，夜隐缓缓站起了身，高大的身躯状似无意地挡掉了判官那两道殷殷期盼的视线，环着手臂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然出声道，“瘾犯了？”
闻言，判官脸色立时淡了下来，叹气道，“唉，如今到底是不如当年在世为人的时候自在，我那上千枚宝贝印章也不知道落入哪个不肖子孙手里了……”
而后，倒是没有再抓着慕南星询问印章的事了，叫她暗自松了口气……
而不知何时，夜隐那修长的指间忽然闪现出一枚色泽斑斓的小巧印章，只见他轻轻屈指一弹，那枚印章便精准地飞向了判官手边搁着的茶碗，“扑通”一声落入了茶水之中……
“你……！”反应过来的老头儿来不及气恼，赶紧伸出手指捞印章。
“嗬，这是什么石材，颜色如此丰富，质地温润而饱含光泽，妙哉、妙哉！”老头儿眯眼一看，顿时就笑逐颜开了。
“这是时下最受文人雅士青睐的寿山石印章，如今已不再局限于玉质了，像这种石质印章才是主流。”
“这枚半成品就留给你慢慢把玩吧，自己动手雕个印纽出来，哪天不肖子孙上街讨饭时，还可以拿去接济一二。”
慕南星抿唇，悄悄压了压嘴角的笑意……
“胡说八道什么！”老头儿嘴里虽是轻斥了一句，但心神已开始琢磨该雕个什么兽形的印纽了……啧，索性就雕个团龙！昔日为人臣子，团龙为帝王专用，雕不得，如今倒是没人管得着了，呵呵……
就在夜隐领着慕南星将要走出署衙时，身后又传来判官的喊声，“慢着，还有一件事儿！”
追出来时，判官身旁已然跟着一名女子，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
“这是你们帮着递诉状的那名鼠妖，如今结案，考虑其冤情属实，素来修道有德，准她化为生身活鬼，不入轮回……交给你们带走吧。”
“做什么？”夜隐皱眉，脸色冷了下来，“当我这儿是教坊？”
此话一出，即使是判官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也冷不防地抽搐了一下，慕南星咬着唇才没笑出来……
而那女子当即就沉了脸，只是没人去留意她罢了。
“你们自己问她！”判官大人也恼了，没好气地指着那女子道，“她说要跟着你们的，报恩还是报仇，本官也不管了，你们看着办，爱去哪去哪！”
说完，当真是甩袖折回署衙里去了，远远的还能听见他吭哧吭哧地哼气的声音。
“公子，姑娘，小女子夙尧，特来向两位报答当日之恩……”
女子见此情形，不敢迟疑，立即自报家门，但她还是来不及多说什么，夜隐一句话便截断了她。
“不必多言，你的事与本公子无关。”
冷淡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夜隐便带着慕南星大踏步而去，只留下辗转成为生身活鬼却恍然不知该去往何处的女子，目光茫然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久久而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