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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牵牛蹊田的故事

陈国内乱,晋国并没有出兵问罪,因为此时的郑国,已经成为火炉上的蚂蚁。双方为了争取郑国的支持,你来我往,大兵压境。

原本楚庄王对陈国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的目标是北上争霸,挺进中原,郑国才是关键所在。所以,晋、楚为了得到郑国,双方你来我往,各施手段。

孔宁、仪行父逃到楚国后,不断说以厉害,鼓动楚庄王讨伐弑君的夏南,彻底改变了楚庄王的观点。

陈国的都城是宛丘,在今天河南省淮阳一带,距离楚国较近,成为楚国北上的障碍。

其实,由于楚国的无礼,陈灵公即位后,就投靠了晋国;楚庄王几次伐陈,由于晋国的介入,都无果而终。但是,对于这块嘴边的肥肉,楚庄王从来没有忘记。

公元前608年,楚伐陈,囚解扬;

公元前604年,楚伐郑,顺便侵陈,和;

公元前601年,楚伐陈,和;

公元前598年春,楚伐郑,之后与陈、郑盟于辰陵。

公元前598年10月,在孔宁、仪行父的再三撺掇下,楚庄王率领大军,杀奔陈国。

这次伐陈,楚庄王提出一个很好的理由,通知陈国人:不要害怕,我是来讨伐弑君的夏征舒。

陈灵公固然无道,夏征舒毕竟弑君。在那个君权至上的年代,国君就是天,无论什么理由,什么原因,弑君就是逆天大罪,必须受到惩罚。即使如位高权重的赵盾,若干年后,子孙都要受到惩罚;不过楚穆王弑君杀父,也是罪大恶极,却没有人站出来替天行道。

一切都是相对的,实力决定一切。

对于楚国这种大国来说,想打谁就打谁,多数情况都没有理由,因为理由太苍白——就是扩张,就是称霸。

这有点像对面美利坚国一样,自己拥有大量的化学武器、核武器,却诬赖别国有化武、核武、恐怖分子......最后把人家打的千疮百孔,百姓折磨的一塌糊涂,还美其名曰为了正义,为了人权,为了人类的和平幸福。

无赖国家,充满了无赖理论。

楚庄王的通知,产生了重要的效果;加上孔宁、仪行父联合内部接应,陈国几乎没怎么抵抗,楚军就攻进陈国都城,迅速控制局势。

几代楚王都没有实现的梦想,这么轻易的变成现实。

‘得民心者得天下’,一篇檄文的力量,超过十万大军的威力。战争能灭了一个国家,但灭不掉人心,只有正义,能得到百姓的支持,得到天下的敬仰。

攻下陈国后,为了惩罚弑君之贼,警告后人,达到最震慑的效应,楚庄王下令:把弑君的夏南‘轘诸栗门’。

轘,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五马分尸。

各位还记得郑国的高渠弥吗?他是史料记载第一个被五马分尸的;夏南,成为第二个被车裂的人。

这个刑罚比较残酷,只有罪大恶极,才施以严惩,如今早已被废除。其实,对于那些没有人性的家伙,施行枪毙、斩首或者注射死,简直太便宜它们了。某些专家或国家,总是打着‘人道主义’的幌子,抛弃对恶人严厉的惩罚,让他们在监狱安稳地活着。对于受害者,这是在他们亲人的伤口上撒盐。

夏南死了,现在看来,死的挺冤。

看看前因后果,真正该死的,是陈灵公,是孔宁、仪行父,他们的无耻行为,遗羞万世。然而,楚庄王不仅没有惩罚孔宁和仪行父,还把他俩安全送回陈国,继续当他们的臣子。

夏南的后代,依然在陈国做官,后来还曾帮助吴国讨伐楚国。

此时,陈国的新任国君陈成公,远在晋国,不敢回归。

占领了陈国都城,基本就等于灭掉陈国。这是陈国第一次面临灭亡,当年逃往齐国的田氏(陈完)家族,开始兴起;等到春秋末期,陈国第二次灭亡,田氏已经掌握了齐国大权,准备取而代之。

按照传统,楚庄王要把陈国设置成楚国的一个县,此县面积可不小。

楚庄王大宴群臣,上下一片欢欣鼓舞。

这时,有个人出使齐国回来,复命之后,一句祝贺的话也没有,就独自退出去了。

此人的名字,叫申叔时,他是个智者,深得楚庄王器重。齐国作为老牌霸主,对晋国口服心不服,是楚庄王拉拢的重要力量,故而特意派遣申叔时作为使者,可谓用心良苦。

楚庄王曾经任命士亹当太子的老师,士亹觉得自己水平有限,于是向申叔时请教。申叔时就发表了一篇高水平的教育理论,被收录在《国语》里,得到后世认可。

现在,申叔时一句祝贺的话也没有,这不是一个大臣应有的礼节。

楚庄王觉得奇怪,这么大的战绩,群臣都来祝贺,你为什么保持沉默?似乎还有些不满。所以,就派人责备他:“我杀了弑君的夏南,得到陈国的土地,别人都来祝贺,你为什么不祝贺?”

申叔时反问道:“我可以申述一下理由吗?”

当然可以,谈谈你有什么想法。

申叔时说:“夏南杀死他的国君,罪大恶极;讨伐并且杀了他,这是君王应该做的。大王可曾听说过牵牛蹊田的故事?”

牵牛蹊田?没听说过。

申叔时说:“有人牵牛践踏了别人的田地,田地的主人就把他的牛夺走了。牛践踏田地,那人肯定是有过错,但夺走他的牛,惩罚就过分了。诸侯跟从君王攻打陈国,说是讨伐有罪的人。现在杀了夏南,却把陈国设置为县,这就是贪图陈国的土地。用伐罪号召诸侯,而以贪婪来告终,恐怕不太好吧?”

楚庄王一听,面红耳赤,这话有道理啊,怎么就没想到呢?说句心里话,自己就是很喜欢陈国的土地,就是想把它纳入楚国版图,只不过打着惩罚夏南的旗号。

作为国君,他现在什么也不缺,最缺少好名声。于是说道:“好啊!我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些话,现在归还陈国的土地,可以吗?”

申叔时说:“可以。这就是我们小人物所说的,‘从别人怀里拿出来再还给他’。”

好不容易灭掉陈国,却又要恢复,很多大臣表示反对。但楚庄王还是决定,让陈国复国,只从每个乡带走一个人回到楚国,集中在一个地方居住,命名为‘夏州’,意思是讨伐夏氏的收获。

后来的孔夫子看到这段历史,只说了一句话:贤哉楚庄王,轻千乘之国而重一言。他对楚国一直瞧不起,在《春秋》中一直称楚子,从不称楚王,能给楚庄王如此评价,也算很高了。

一场虚惊,陈国总算起死回生。

当然,这要归功于申叔时,他只是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改变了楚庄王的决定。

二十年后,晋、楚鄢陵之战前,申叔时已经告老还乡。司马子反率领楚军前去会战,路过申地的时候,向申叔时请教前途所在,他预测楚国必败,却无力阻止。

一个‘牵牛蹊田’的故事,就让楚庄王恢复了陈国,虽然没有扩大土地,却也成就了他的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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