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悼公突然投靠晋国,立刻就改变了南北格局。得到郑国后,晋国很快就组织了虫牢会盟。
虫牢,位于今河南省封丘县附近,属于郑国。
公元前586年冬12月,晋景公会同齐顷公、鲁成公、宋恭公、卫定公、郑悼公、曹宣公、邾子、杞桓公,在虫牢结盟。各国国君亲自参加,再次展示了晋国的威望。
这次会盟,完全就是因为郑国。能回到中原诸侯的大家庭,郑悼公对晋国非常感激,第二年春天,他亲自去晋国拜谢。
按礼,如果是大臣朝拜,君臣级别不等,臣子应该在厅堂前柱子的东侧授玉;诸侯拜谢,彼此级别相当,应该站在厅堂前的柱子中间,相互授玉(玉圭)。
郑悼公行礼的时候,却站在厅堂前柱子的东边,自我降低身份,这产生了一个成语——不安其位。不仅如此,他走路急匆匆的,目光东张西望,在自己的座位上又坐立不安。
这一切,被晋国的贤臣士贞伯看在眼里。这位士贞伯,前面介绍过,原名士渥浊,士氏家族旁支。在‘邲之战’后,他几句话救下荀林父,后来还曾担任‘太傅’。
他认为,作为国君,不知自重,自抛自弃,活不了太久。6月,郑悼公就死了,士贞伯一句话,比巫师的咒语还好使。
虫牢之盟后,诸侯准备再次聚会一下,加深一下感情。
说实在的,这纯是多此一举,就因为这一念之差,导致宋国分裂,战火再次燃烧中原。
当年楚庄王伐宋,把宋国打得易子而食,后来双方签订和平条约,商定:我无尔虞,尔无我诈。再后来,宋国以华元为人质,投入楚国麾下。
楚庄王去世后,宋国依然投靠在楚国麾下,齐、晋的‘鞍之战’,宋国没有参加。
公元前589年8月,宋文公鲍死了。施恩百姓,害死大哥宋昭公,却也当了二十余年国君;期间评定内乱,‘大棘之战’惨败,被楚庄王攻打半年之久,都坚持下来,作为国君,也算可以。
宋文公的死,开始了宋国一个不良之风——厚葬。以蚌蛤燃烧成炭(也称蜃炭),增加陪葬车马,用很多名贵的器物来陪葬;这些可以原谅,最过分的是,以活人殉葬,棺椁也增加装饰。
这都什么年代了,社会不断发展,人性不断进步,却以活人殉葬,愚昧;另外,一般只有天子的棺椁才可以有装饰,霸主没敢干的事情,宋国开了先例。
先朝遗民,确实大胆。
君子认为,宋文公活着的时候,华元、乐举不能忠谏;宋文公死后,还要增加奢侈,这是彰显国君的邪恶。他们的做法,有失臣子之道。
不久,宋国用公子围龟换回华元,以主持国政。
再说那位当人质的公子围龟,字子灵,灵姓祖先一支,宋文公的儿子。
在楚国当了三年人质,内心整整憋屈了三年,郁闷!凭什么让我替代华元当人质?他揽下的责任,凭什么让我扛?我的父亲宋文公去世,就可以把我抛弃吗?
人与人的心态就是不一样,华元把当人质看做一次快乐外交,围龟则不同,他认为是耻辱。越想越恼怒,这三年,是痛苦的三年,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三年。
公元前586年,渡尽劫波,公子围龟终于回到国内。他是去替代华元的,为了表示感谢,华元在家里设宴请他喝酒,也算是接风洗尘,聊表谢意。
三年的怨气,压在心底,一顿酒宴就能摆平吗?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就这样浪费在楚国。
酒喝到一半,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心中怨恨,或者有别的更深的原因。围龟打着鼓,嘴里呼喝着跑出了华府大门;过了一会儿,又打着鼓跑进来,大喊着:“这就是进攻华氏的演习!这就是进攻华氏的演习!”
作为宋国的执政者,华元的名声太响亮,是宋国的顶梁柱,宋国的英雄。虽然‘大棘之战’输的挺窝囊,但是,如果没有华元,1宋国已经成为楚国的一个县。
公子围龟的举动,透着诡异,闹的宋国满城风雨,影响恶劣。
华元没有惩罚他,因为当人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再者,如果不能融入楚国上层,将四处碰壁。公子围龟内心的苦,华元也懂。
但宋恭公不能置之不理,他还要依靠华元执政,还要依靠华氏家族。而公子围龟,只是一个曾经被抛弃的公子,可有可无,故而一怒之下,杀了围龟。
刚刚回国,不知韬光养晦,就把命丢了,还不如不回。
公子围龟,跟华元简直没法比,并非职位差距大,而是为人处世的胸怀与态度。为了国家,当人质,不丢人,而且期间有许多乐趣。
看看华元,‘大棘之战’失败后,被国人骂的狗血喷头,根本不在乎;在楚国当了五年人质,没有一点儿怨言,身体还很健壮;而且跟楚国的高层关系非常融洽,据说,他还给楚庄王送了四大名琴之一的‘绕梁’。
华元在楚国,根本不像做人质,完全就是搞外交去了,积累了一笔巨额的、无形的财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族势力,公子围龟也算有功之人,他的死,必然引起一些人的不满。
宋国跟随楚国十来年,相对安稳。宋恭公原本就不情愿加入晋国大营,现在内部不稳,以此为由,向晋国表明,不能再去参加会见。
这下惹恼了晋景公,引出一连串的祸患。
公元前585年3月,晋国派遣伯宗、夏阳说,邀请了卫国、郑国,甚至还有伊洛之戎、陆浑之戎、蛮氏之戎,入侵宋国。
伯宗与夏阳说,都不是晋国的‘六卿’,职位一般。
对于这次伐宋之举,晋国也不十分重视,似乎只是走个形式,吓唬一下宋国而已;至于那群戎人,看着勇猛,实则都不是正规军,很像土匪,纯是到宋国搞破坏的。
大军驻扎在靠近卫国都城的鍼地(今河南濮阳附近),大家都是盟友,情深义重,卫国也没什么防备。
原本国内就不重视,联军只是骚扰一下,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如果就这样回国,既没有作战,又没有收获,可谓无功而返。怎么向国君交代?
这让晋军的另一位领导人夏阳说,内心感到恐惧。
如此两手空空回国,将有性命之忧,如何减罪呢?夏阳说竟然想袭击卫国,希望能抓些俘虏,减轻师出无功的罪责,至少可以避免死罪。
这算什么事?为了减轻罪责,连自己的盟友都要偷袭,此人太不讲究,性质极端恶劣。说实在的,这种方式,想都不该想,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即使取得胜利,回去也会被另眼相瞧,谁还敢跟这种人相处?
伯宗为人正直,最看不惯小人作风,一票就给否决了。
不行。人家相信咱,所以不设防,咱不能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如果袭击他们,就是抛弃信义。信义,懂吗?即使偷袭卫国成功,抓了许多俘虏,失去的是永久的信义,将来谁还会拥戴晋国?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人与人的眼光修养,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可惜,伯宗这样正直的人,最后却被小人算计;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的后代之中,竟然出了一个无与伦比独一无二的小人——伯嚭。
伯宗地下有知,也只有苦笑了。
晋国大军回国后,卫国的士兵却从城头上钻了出来。不是不防,而是暗防,非常时期,谁不会留一手啊?
晋军无功而返,却给鲁国出了一道难题。公元前585年夏,鲁国派遣子叔声伯访问晋国,结果,晋国命令鲁国:进攻宋国。
这次访问,得不偿失。
宋国虽然不善打仗,鲁国也不是战争强者,两家半斤八两。进攻,不好;不进攻,更不好。既然盟主有令,又不敢抗命不尊,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发兵,讨伐宋国。
鲁、宋两年前建交,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次似乎也没怎么大打出手,彼此意思意思,做个样子给盟主看看,史书也没详细记载。
只因一次‘进攻华氏的演习’,晋国,就这样失去了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