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人群熙攘。
此时信马由缰,可内心却惊涛拍岸。
“怿兮,你觉得,东宫之位应属何人?”早朝过后,胤帝在紫宸殿单独召见她。
蚕丝软垫,新茶飘香,帝王对她的喜好记忆犹新,特命人在她来到紫宸殿前早早备至妥当。
鎏金香炉,余烟袅袅,此问一出,透彻心凉。
年初时,云州大战刚息,她就收到要求她返回帝都的圣旨,那时她以云州不稳为由几番推辞,随后她打探到帝王急切地召她回京的原因。而今东宫已立,她原以为这场暗斗已尘埃落定,可没料到她刚刚回京城,胤帝就已迫不及待地拉她入这趟浑水。看来,这场斗争,已是避无可避了。
思及此,她突然驻马而立,吩咐道:“暂且先不回府,你随我往别处转转。”既然势必要面对这一遭,她自然要想办法破局。
“是。”身后的将军应声道。
他们调转马头,拐向另一街道。不知随她骑行了多久,终于云琬琰在一处高高耸立的牌坊前停下道:“再往前,你我只能步行。”
他的视线越过云琬琰纤细的身子,看见了立于一旁的玉碑。夜幕下,那块白玉碑泛着冷光。借助街灯,他隐约看见几个字:“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原来这里竟是……他不敢怠慢,随即翻身下马,与云琬琰一样牵马走进去。不似华灯初上的朱雀大街,这里倒是暗淡了许多,有着帝都夜幕降临后难得的静谧,偶尔风中还可以依稀听到微弱的读书声。
他们缓缓而行,这条街的尽头是一座院落,从外表看去倒像是某位王权贵胄的宅子。屋檐下垂着两盏淡墨新竹花灯,照亮了匾额上苍劲有力的“落霞书院”几个字。
云琬琰微微仰头看向牌匾,她的裙摆与广袖在风中张扬,单薄的身子浸透在帝都的寒夜中,既风采出尘,又满身清冷。
此时,故地重游,夜色苍茫,早已不见昔日少年轻狂。当年离开时满城飞霜,她回眸远望,雨中,花吹落少年白衣裳。少年只是一遍遍不停地唤她的名,离别断肠,她强忍心伤,未敢把生死思量。一念离开,一去五载。而今归来,旧时景物灼伤她的无奈。今时今日,她才彻底明白“物是人非”,原来这般痛彻心扉。她难掩苦涩,若遇往昔少年,她想轻问一句,“曾忆否,当年携手静待花开”。
“帝都繁华如昨,这里依旧如前,好似一切未变,却难以再遇当年。”她轻声一语,宛若叹息。
“郡主……可有心事?”很少见到她这般惆怅的模样,他多少不放心。
云琬琰怀念道:“这里是我当年读书求学的地方。受教于此,幸得名儒恩师指点,受益匪浅;父兄长年驻守云州在外,帝都内我孑然一身,又幸有知己同窗相伴,免我寂寞孤苦。而如今,恩师故去,徒留惋惜,同窗亦恐是陌路,忆及此,更添愁思。”
身旁的儒雅将军早有耳闻。落霞书院,乃大胤第一宫学。授业师者皆为举世名儒,享朝廷俸禄,得世人推崇。世家子弟于稚龄入学,彼此间因年幼不通事故而无嫌隙。可也因年岁渐长,而难以相交如初。他了然,对她拱手道:“郡主,末将愚笨,不知如何劝解郡主,但末将知,郡主救维桢、守云州、护百姓,运筹帷幄,世人不及,决胜千里,不让须眉,昔年恩师若泉下有知,亦会为郡主而骄傲;至于同窗之情……郡主所作所为,日月为证,无愧天地,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郡主无需惋惜。况且,郡主刚刚大伤初愈,切不可这般忧思。末将斗胆,望郡主宽心。”
一席话,他说的坦坦荡荡,瞬时解了云琬琰的烦心。她由衷道:“谢谢你。”
他俊颜展笑,温文尔雅。
恢复如常,云琬琰道:“多年未回来,还是想进去看一眼。你去把咱们的马藏好,现在已是书院门禁的时候,不要让人发现我们的行踪,免得麻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