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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春节至之霉戳戳(中)

大年三十,夜。

外面冷风吹着,路面正拟在结冰。

发完了压岁钱,我们来到大叔家坐下后,边摆着龙门阵,边等着哥们一起去玩。

“我们去把沟那边的小崽子们的压岁钱全部都给赢了!”三哥说道,好像这是件特别容易,特别轻松的事。殊不知,人家那边也想着:“我们去把沟那边的压岁钱全部赢走。”

我们村中间有一条小河,因偶尔的大洪水给冲成了一条深沟,将村子从中间分成了两半。于是乎,这村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相对的“沟这边”和“沟那边”。

春节,我们这里没什么活动,大家伙就在这几天聚在一起赌赌钱。正所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刚开始记事那几年,大家都没啥钱,也没堵大的,就随便玩玩,热闹下气氛,消磨下时间。后来不知怎么地就变得堵得越来越大了,也赌得越发频繁了。不光过年赌,其他时候也有去赌。

赌钱,这是十赌九输的事啊!大家都知道,可是就像吸毒似的很多时候都没法控制住自己了!这一赌,于是乎这家里就开始不得安宁了,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五天打一架。家庭失去了和睦,加上条件不好,又因赌钱输了钱,还欠了一屁股债,这日子实在越发没法过了!再也没有丝毫幸福感了!想着以前虽穷,可是一家人倒也和和睦睦,美美满满,起码还有口饭吃,气氛和美。那料想现在却因赌钱,搞得家里如此不堪,更有甚者直接服敌敌畏自杀身亡了,实乃可悲可叹啊!

那几年,赌风盛行,有些人家还地都不种了,一家人全都去赌钱去了,以赌为生,赌钱仿佛成了一种职业。

待得我上了高中,有同学问我来自何处,老家哪里?我道明来处,人家总是会恍然大悟一番说道:“哦,原来是'小澳门'啊!听说你们那里赌钱厉害得很,有好人还多开着车,提着一大皮包钱去赌。真可谓是一掷千金啊!……”,说得仿佛很是向往一般。但他哪知道,我们那里其实穷得要死,那些开车来的是外地人。那几年,我们那里的村庄就像是失去了生机一般,农忙时节在地里忙活的人少了。经常都会听到有人家因赌钱的事吵架,打架。人们都去想赌钱发财等偷懒投机的法子去了,忘记了财富是劳动创造的。他们失去了以往的勤劳及吃苦耐劳的精神了,变得懒惰而暴戾起来。

待到我上大学之后,有一次打电话回家,才听我爸说最近派出所的抓得厉害得很,好多摆赌的,赌钱的都被抓起来了。寒假回家过年的时候,也听说过年这几天都还在抓赌。自此几年以后,那盛行的赌风才渐渐消逝,但一切已物是人非!

在大叔家坐了一会儿,我们撺掇着顶着寒冷夜风,小心地走在结冰的小路上,朝着沟那边的鲁家走去。

每年人们赌钱都会朝着他家那里去,因为他家那里是中心,大家自然而然就往那里聚了。

“小心点哈,路滑得很!”

“嗯!”

走到河沟边的时候,三哥说道:“我记得以前二绿从这上面摔下来,摔到藿麻里,全身都肿了起来,特别是脸,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大胖子。回家去他妈们找来各种草揉出汁来,让他把衣服全部脱了,脸上这些全身上下都擦起,成了一个绿胖子;后来,又拿药酒给他擦,一边擦,一边骂他,他一边哭着,一边喊着,就像个绿怪兽,小鸟都是绿的,真是太搞笑了!……”,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差点都摔倒在地了,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味道。

藿麻是我们本地人的叫法,其实就是荨麻,又叫蜇人草。在我们小时候,上学的路边到处是,一不小心摔一跤就容易滚到藿麻丛里,那就悲剧了,那通常意味着你很可能就要成为一个不穿衣服的绿人。

过了沟,我们就来到了鲁家。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了,看到我们来了,沟这边的小崽子们都目露欣喜啊,仿佛看到了大肥羊!我们也热切的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大肥羊,待宰羔羊,而且数量还不少!

“二绿,你们咋个才来?!来!搞起!”

“怕你哭鼻子嘞时候啊!”

“哪个怕哪个嘛?!来——”

“哟!你们这些娃些猛得很嘛,大人都还没开始,你们的场火(场子)就兴起了哈!”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听着声音你以为是个粗犷的汉子。待得他走出来,你仔细一看:此人高高的个子,据说是我们村最高的人;瘦瘦的,就像个骨头架子,脸上有道疤,可是看上去并不凶恶,反而让人心生同情,要是脸没这疤,俨然是一位浊世佳公子的样子啊!按理说,那粗犷的声音不该从他嘴里发出来才是。不过,据说他的这嗓子和脸上的疤痕是因为一场意外事故造成的,原本他可算是位标准的小白脸。

“一听这鬼声音,我就知道是我家小三叔你了!你说我们是娃儿,好像你大得很似的,顶多就长了点嘛……”我笑着说道。

“马二绿,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作得很哈!”走过来就在我肩上捏了几把。

三哥说道:“搞啥子哦?!你赶紧去你们大人那里,不要影响我们干大事!”

“哟,还干大事哦!……要不我和你们来?!”

“你的钱多得很,我们来不起!”

“就是啊,你一个大人,来和我们来,轰个假机我都着不住!”

“那我们五块封顶嘛!要得不?”

“你脸皮咋这么厚,我们不要你来,你耍赖皮太凶了,我们怕得很!”我说道。

“哟,哪个耍赖皮嘛?二绿,你不要乱说哈!……”

“哪个耍赖皮?!你不耍赖皮嘛,先把20块钱还来嘛!”我说道,并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不停搓动着。

“那个是开玩笑嘞嘛,你还认真不是?”

“你看,你这个还不是耍赖皮吗?过去!我们不要你来!”我说道。

“不来嘛就不来,我坐到看嘛!”嘴上这样说着,却往大人们那边走去了。

我们找了张大桌子,各自找凳子坐好,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准备就绪,我们就开始了——炸金花,十二三个人。

“五毛的底,五块封顶哈!”

“要得!”

坐好,发牌,发完牌。

“提牌嘛。”

首位开始看牌,他看牌的时候,大家都看着他。谁看牌时,其他人都会看着他,看他的脸上会显露什么表情。

“不要!”

下一个开始看牌。

“不要!”

……

“我不提牌,我要闷五角……呀,干脆闷一块!”

下家看牌,大家又都看着他,不知道是希望他跟还不是不跟?

“两块嘛!”看完牌后说道,并扔下了钱到场子里。

大家又不禁看了他一眼,是真的好牌,还是偷机?

到我了,拿起牌一看:

“哎呀,烂渣粑,不要了。”说着并把牌丢到了桌上。

抬头环视了下,除了桌上坐着的,还有其他的不少人在旁边不怕冷的站着看。大人们那边也已开始了,有的坐着玩,有的坐着看。还都边抽着烟,整个屋子里好像因为多了这些烟,仿佛变得更暖和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境中的神仙们在玩耍呢!

整间屋子里被人挤满了,所以肯定是很嘈杂的,再加上烟雾,仿佛魔音瘴气一般,时间久了让人不知不觉都晕了!

大人一个场子,我们一个场子,还有一个小学生场子——小孩子永远都是不甘寂寞的。这一切仿佛已经存在了很久似的,让人无法考证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一幕,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逐渐地,又有不少人慢慢来到了,充塞在这屋子里。这间房子其实蛮大的,据说是以前集体的时候用来召集全村人开会用的,此刻却显得不那么宽敞了。

一局开始了,结束了。又一局开始了,结束了。……

不知道今儿是咋回事,到了现在我居然一局都还没赢过?!眼见压岁钱都快没了。

“今天,怎么会这么倒霉呢?”我不由得说道。

“看你今天就是霉戳戳的样子,还想赢得我们哭鼻子。哈哈哈……”

“贱货,得意什么,你赢了吗你?”

“我是没赢,不过我也没输啊!不像有些人,一局都没赢过,专门垫底了!嘿嘿嘿……”,一脸的贱样!

“恶心啊,贱货!看你屁股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乐意,我喜欢!嘿嘿嘿……”

一局又一局,抓起牌看一眼,烂渣粑,又丢下去。偶尔哄个假机,没赢。得了一次好牌,又被宰一顿……压岁钱全部没了!

任谁钱全部输光了,心情都不会好的!

我的心情不好,虽然我心大,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可是也不是现在啊!莎士比亚说:“适当的悲伤可以表示感情的深切,过度的悲伤则体现智慧的欠缺。”,为了表示我对那些钱的感情,我悲伤了七次,这叫:我的心只悲伤七次;为了表示我充满了智慧,我只悲伤了七秒钟,这叫:七秒钟的记忆。

钱输光了,我也不想再来了,借钱来赌不是我的风格。

“我不来了,回家睡觉了!”我说道。

“二绿,这就输光了?”

“故意让你们浪嘛!我要回家睡觉了!”

……

弟弟妹妹在旁边看着我这霉戳戳的样子说道:“二哥,你要等下再来,我们借钱给你翻本,赢了再还给我们。”

“走了,回家了,明天再说!你们走不走!?”我说道。

“我们还要玩哈!”

“那你们不要来哦!”我说道,自己赌,却不想他们赌,这叫啥事啊?!

于是,我一个人在黑夜之中摸着石头过了沟,摸着路又回到了家,一路上心里还是有点不爽,幻想着明天怎么样上演精彩翻本大戏。……

回到家,打开门,妈妈一个人坐在火炉旁打瞌睡,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她一个人坐着。在这喜庆的节日里,反而成了她最孤独的时刻!看到这一幕,我当时就怔住了!我们到底做了多少混账事!?……

妈妈醒来,看我一脸霉戳戳的样子,说道:“输光了!?”

“嗯,输光了!”

沉默了会儿,我说道:“妈,你一大晚上还不睡觉啊?”

“等下就睡了!”妈妈说道。

妈妈逢年过节,从来都不会去玩的,都是在家里。她总是告诉我们不要去赌钱,说什么:“我不要别人的,我自己也没有给人家的,自己有多少就用多少!……”

我倒了热水,准备洗脸洗脚睡觉。

妈妈说道:“二绿,输掉嘛就算了,以后不要再去来了!与其去赌钱,还不如多看下书!”

看了看屋里昏暗的灯光,家徒四壁的场景,不由得心中一酸,一痛。

“嗯,晓得了!”我说道。刚刚回来的路上幻想着的明天大显身手的事,全部都给丢诸脑后了。看着妈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洗完脚,我就去睡觉了!躺在床上,我想着妈妈一个人坐在火炉旁的样子,不禁泪流满面,想了许多以前没想过的事,不知何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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