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隆裕太后病逝之后,乾清宫在料理后事,棺木就放在体元殿里面。前清的四个妃子收到噩耗后想进宫来瞧瞧,但神武门竟然关了,到第二天才进去。妃子们看到太后的遗骸放在体元殿内也不痛哭,而是指着遗体说:“哼,你也有今天吗!”说完后,对着世续又是百般挑剔,世续觉得莫名其妙,只叹了几口气。
那一班小太监趁乱赶紧把金银珠宝往自己家里搬,忙得不亦乐乎。世续拦不住,没办法,只好说:“袁世凯已经派了段芝贵进宫来,他是个军人,看到你们这样偷窃,肯定要按军律惩罚你们!”太监们这才安分了一点,但一检查,宫中竟然丢了近十万洋元的物品。世续一边管丧事,一边请袁世凯派人来料理。于是袁世凯派了荫昌、段芝贵、孙宝琦、江朝宗、言敦源、荣勋等数人进宫,并让国务院颁布了两则通告,上面写着:
据清室内务府总管报称,二月二十二日丑时,隆裕皇太后仙驭升遐等语,当经派员查检,医官曹元森张仲元等所开脉方,俱称虚阳上升,症势丛杂,气壅痰塞,至二十二日丑时,痰壅薨逝。敬维大清隆裕皇太后,外观大势,内审舆情,以大公无我之心,成亘古共和之局,方冀宽闲退处,优礼长膺,岂图调摄无灵,宫车宴驾?此四语好似挽联。追思至德,莫可名言。凡我国民,同深痛悼。除遵照优待条件,另行订议礼节外,特此通告!
兹值大清隆裕皇太后之丧,遵照优待条件,以外国君主最优礼待遇,议定各官署,一律下半旗二十七日,左腕围黑纱。即民国制定丧礼。自二月二十二日始,至三月二十日止,以志哀悼,特此通告!
此外袁世凯还命令各部门的长官亲自去吊唁,并召开国务院特别会议,商定除了之前承诺的优待清室条例之外,所有没完成的崇陵工程的经费都由民国承担。隆裕太后对共和有功,一切丧葬礼节都从厚,费用也全由民国承担。宣统帝由瑾、瑜两位太妃抚养,之后的事情后面再详细说明。
再说国会组织法以及各议员选举法已经公布很久了,到了年末,袁世凯又发布了正式的召集国会法令,上面写着:
正式国会召集之期,依照约法,以十个月为限。民国元年八月,业将国会组织法,暨参议院众议院议员选举各法,公布施行在案。民国正式国会,为共和建设所关,本大总统躬承我国民付托之重,迭经饬由国务总理内务总长督令筹备国会事务局,及各该参议院议员选举监督,众议院议员选举总监督,选举监督等,分别妥速筹备。并先后制定参议院众议院各选举日期令,俾各依限进行。自约法施行以来,现已十个月届满,据国务总理内务总长呈具筹备国会事务局呈称:
“众议院议员复选举,除据报延期各省分外,余均于民国二年一月十日遵令举行,其参议院议员选举,亦将次第遵令举行”等语,本大总统深维我中华民国缔造之艰难,夙夜兢兢,未敢以临时期内,稍涉暇逸。兹幸国会议员已如法选出,亟应依照约法,下令召集。自民国二年一月十日正式开会召集令发布之日起,限于民国二年三月以内,所有当选之参议院议员,及众议院议员,均须一律齐集北京,俟两院各到有总议员过半数后,即行同时开会。至关于国会开会之筹备事项,应由国务总理内务总长督饬筹备国会事务局,速为筹备完全。共和政治之良否,政府固有完全之责任,而尤以正式国会为筦枢。一德一心,共图盛业,斯则本大总统代表我汉、满、蒙、回、藏五大民族,所馨香祷祝以求之者也。此令!
吩咐各省的行政长官定期召集省议员会议的诏令上写着:
各省省议会议员选举法,业经本大总统于民国元年九月公布施行,嗣复制定省议会议员第一届选举日期令,迭饬各该选举总监督,依限办理在案。现在各省省议会议员复选举,除据报延期各省分外,余均遵令举行,自应饬由各省行政长官,分别召集,为此通令各该省行政长官,自令到之日起,即先行发布省议会议员召集令,凡复选未经据报延期各省分,限于民国二年二月十日以前召集。其已经据报延期各省分,限于该省省议会议员复选举行后,由该省行政长官,酌定日期召集,各该省议会议员,均一律依令齐集省城,俟该省议会到有总议员三分之二以上时,即行开会。开会之翌日,即先举行参议员选举,以重要政。此令!
这两则诏令颁布之后,各省都在筹备选举事宜了。有些地方已经准备好了,但还有几个地方因为党派不同在激烈地竞争。有用武力威胁的,有用金钱买通的,也有用情面请求的。选举人受了这些拉票行为,只好投了相应的票。这时候被武力威胁,同时又收了礼金的反而难做人。经常是顾此失彼,落选的不肯罢休,有的甚至强抢了投票箱,砸烂了会所,一定要扰乱秩序然后重选,不选中他决不罢休。当初选举法制定出来也考虑到了这些,于是也把选举诉讼事件和选举犯罪条例制定成了法律条文,但中国只重形式,实际上很少有人遵守。导致选举诉讼多次发生,中国人的公德心缺失由此可见,想起来也真是可叹呀!
看官您想想,政府为什么会设立选举法,原本应该是人民立法,但那么多人民,不是个个都能去立法的,只能选出代表,挑出几个熟悉政治,能够权衡利弊的人物让他当选罢了。但众望所归选出来的,必定也有些才识,这外国立宪的方法被中国模仿了,竟在第一届选举就闹出了不少弊端。袁世凯听到这些,命令要严格遵守法律,并要求按照刑法第八章严格监督选举,还把妨碍选举的罪名张贴在选举会所,周围增派了警察和士兵维持秩序。后来选举正式总统也是用的军警强迫。虽说这是袁世凯的专制手段,但也是各个议员自食恶果。各个选区这才稍微平静了一下,但暗地里仍然有各种行为,各立旗帜。
国民党占多数,其次是共和党,另外又有两党出现,一个叫作民主党,一个叫作统一党。俗语说得好:“寡不敌众”,民主、统一两党刚刚成立,人数很少,自然比不过国民党。因此国会议员多半是国民党的人。袁世凯一直最忌惮国民党,打探到参议院和众议院当中国民党人占去了一大半,想着以后肯定会受牵制。于是他就赏给了国民党中的翘楚一人一颗子弹,免得他们来作怪。这其中就包括为革命事业做了诸多贡献的宋教仁。这釜底抽薪的狠招,也亏他做得出呀!
前任农林总长宋教仁辞职后就成了国民党理事,一直主持党务。他原本是湖南桃源人,字钝初,别号桃源渔父。十二岁丧父,家境贫寒,在武昌普通学校毕业。宋教仁在校就已经就有志革命了,还联结了不少同志,后来被校长察觉后开除了他。于是他借钱去到日本留学,当时孙中山、黄兴等人组织了同盟会,他成为会员后开始办民报宣传革命。后来跟黄兴等人回国,经过几次行动都失败后,决定在湖北武昌发动革命。他为了革命不辞辛苦来回奔走,是革命成功的有功之臣。等到孙中山回国建立了南京临时政府,宋教仁还曾担任了法制院院长,临时政府约法多半是由他编写的。
后来南北不和,一直难统一,他又跟蔡元培和汪兆铭去北京迎接袁世凯南下。正巧碰上北京和天津发生兵变,袁世凯不愿去南京,便留在北京任职。后来唐绍仪组织了内阁,邀请他担任农林总长,就职还没到两个月,唐氏内阁就倒闭了,于是他也辞职。
经过这么长时间,宋教仁早就知道了袁世凯的真实想法。于是他决定从政党入手,四处把共和统一党员拉进同盟会里,并携手联盟组成了国民党,党员们共同选出他为理事。后来他就回老家看望母亲,想从此归隐山林,孝敬老母。但其他党员多次劝他回北京维持党务,他原本就是有着一腔热血的英雄,接连接到同志邀请的电报,不禁又意气风发,蠢蠢欲动了。
何况陆征祥组建内阁之后,满清的官僚居然有死灰复燃的迹象,袁世凯的野心也渐渐暴露出来,政府中的一切行动都跟他想得不一样。于是辞别老母启程,正好江南国民党支部当选了国会议员,邀请他一起先到南京商量善后事宜。刚到上海,又听说教育总长范源濂也辞职回杭州了,于是又赶到杭州跟范源濂见面,两人都是不胜感慨。跟范源濂一起游玩了十几天,钱塘湖观潮、游西湖、登南高峰……在海边看着海潮汹涌,他情不自禁作了一首五言诗:
日出雪磴滑,山枯林叶空。徐寻屈曲径,竟上最高峰。村市沈云底,江帆走树中。海门潮正涌,我欲挽强弓。
还没玩尽兴呢,宋教仁就接到了催促的电报,于是宋教仁辞别了范源濂回到上海,然后到了南京。这时是民国二年三月九号,江南国民党支部开会对他表示欢迎,参加会议的一共有三千多人。都督程德全出席了,但因为口疾没有痊愈,于是托人代他作了报告:“宋教仁从事革命已经多年,丰功伟绩都被诸位看在眼里,这次宋先生来到这里,本党支部特地开会表示欢迎,还请宋先生发表政见与诸位共同研究。”报告完了,宋教仁立即登台演说,大家鼓掌欢迎之后,都静心听着,并有记录员一一记录下来:
民国建设以来,已有二载,其进步与否,改良与否,以良心上判断,必曰不然。当革命之时,我同盟诸同志,所竭尽心力,为国家破坏者,希望建设之改良也。今建设如是,其责不在政府而在国民。我同盟会所改组之国民党,尤为抱极重之责任,断无破坏之后,即放任而不过问之理。现在政府外交,果能如民意乎?果能较之前清有进步乎?吾欲为诸君决断曰:“不如民意之政府,退步之政府。”
今次在浙江杭州,晤前教育总长范源濂君,范云:“蒙事问题,尚未解决,政府每日会议,所有磋商蒙事者云,与俄开议乎,与俄不开议乎二语。”夫俄蒙协约,万无听其迁延之理,尚何开议不开议之足云?由此可见,政府迄今并未尝与俄开谈判也。各报所载,皆粉饰语耳。如此政府,是善良乎?余断言中华民国之基础,极为摇动,皆现在之恶政府所造成者也。今试述蒙事之历史:当民国未统一时,革命摇乱,各国皆无举动,盖庚子前,各强皆主分割,庚子后,各强皆主保守,即门户开放、机会均等、领土保全之主义。此外交方针,各强靡不一致,此证之英日同盟、日美公文、日俄、日清、英俄等协约,可明证也。故民国扰攘间,各强并无举动,时吾在北京,见四国银行团代表,伊等极愿贷款与中国,且已垫款数百万镑,其条件亦极轻,不意后有北京兵变之事,四国团即取销前约,要求另议。自后内阁常倒,兵变迭起,而外人遂生觊觎之心矣。去年俄人致公文于外交部,谓:“库伦独立,有害俄人生命财产,请与贵国协商库事。”外交部置之不答,而俄与库自行交涉,遂成协约。至英之与西藏,亦发生干涉事件,现袁总统方以与英使朱尔典有私交,欲解决之,此万无效也。盖蒙事为藏事之先决问题,蒙事能决,则藏事将随之能决。若当俄人致公文与外交部时,即与之磋商,必不致协约发现也。此后之外交,宜以机会均等为机栝,而加以诚意,庶可生好结果。内政方面,尤不堪问。前清之道府制,竟然发现;至财政问题,关于民国基础,当岁原议一万万镑,合六万万两,以一万万两,支持临时政府,及善后诸费。余五万万两,充作改良币制,清理交通,扩充中央银行,处理盐政,皆属于生利之事业。及内阁两次改组后,而忽变为二千五百万镑,主其议者,盖纯以为行政经费,其条件尤为酷虐。一盐政当用外人管理,到期不还,盐政即归外人经管,如海关例,盐债为唯一之担保品,今欲订为外人管理,则不能再作他次抵押,将来之借款,更陷困难。且用途尽为不生利之事业,幸而未成,万一竟至成立,则国家之根本财政,全为所破坏矣。
现正式国会将成立,所最纷争之要点,为总统问题,宪法问题,地方问题。总统当为不负责任,由国务员负责,内阁制之精神,实为共和国之良好制也。国务员宜以完全政党组织之。混合超然诸内阁之弊,既已发露,无庸赘述。唐内阁为混含内阁,陆内阁为超然内阁。宪法问题,当然属于国会自订,无庸纷扰。地方问题,则分其权之种类,而为中央地方之区别,如外交、军政、司法、国家财政、国家产业及工程,自为中央集权,若教育、路政、卫生、地方之财政、工程产业等,自属于地方分权,若警政等,自属于国家委任地方之权。凡此大纲既定,地方问题,自迎刃而解。惟道府制,即观察使等官制,实为最腐败官制,万不能听其存在。现在国家全体及国民自身,皆有一牢不可破之政见,曰维持现状,此语不通已极,譬如一病人已将危急,医者不进以疗病药,而仅以停留现在病状之药,可谓医生之责任已尽乎?且自维持现状之说兴,而前清之腐败官制、荒谬人物,皆一一出现。故维持现状,不啻停止血脉之谓,吾人宜力促改良进步,方为正当之政见也。余如各项实业交通农林诸政,不遑枚举,聊举一愚之词,贡诸同志。
演说时间差不多有两个小时,说到激动的地方,大家都忍不住鼓掌,等到宋教仁走下台,又有党员登台演说:“宋先生的政见,再正确不过了!”……一直到太阳都下山了才散会。
宋教仁在南京待了几天之后又到上海各地演说,多半都是指责时政。北京立即有人写了匿名信反驳他的演说,还出现了北京救国团,在全国各地发电报说宋教仁满口胡言乱语。自然这些都是袁世凯指使的。没过几天,袁世凯邀请宋教仁进京商议政事。还有人说袁世凯终于醒悟过来了,要把宋教仁召进北京做大官呢!就连宋教仁自己都想着这次进京一定要组成政党内阁。
于是在三月二十号启程去北京。这时国会议员也纷纷去到北京,南京和上海的车站中此时已经设置了议员接待室。宋教仁的车在晚上十点多出发,上海的同志都来送行,黄兴也过来了。在议员接待室呆了一会儿,十点四十分,宋教仁与黄兴走到月台,向车站出口走去,刚刚走到检票处,突然“砰”的一声,一颗子弹从宋教仁背后飞来,不偏不倚,正好穿过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