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潘伟民也抬头朝她望来，温和的语气说道：“潘小姐的简历很漂亮，无论学历还是工作经验，都符合我们研究所的招人标准，不过，目前研究所只有环评助理的职位，薪资也只有潘小姐以前公司的一半，不知道潘小姐有没有兴趣到我们研究所来工作？”
潘雨姜强压下内心的奔涌，克制地说道：“我想反问一句，贵研究所对于一名环评师的操守作何注解？或者换句话说，倘若有人利用自己的职权，昧着良心伪造了一份假的环评报告，对于这样的行为，贵研究所打算如何处置？”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潘伟民不紧不慢地说道：“潘小姐所提的问题，与此次面试无关，请恕我不能解答。我倒是想劝潘小姐一句，这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有时候刨根究底，只会给自己带来无休无止的麻烦，倒不如退一步，做好自己的本分，才能在这个行业里走得长远。”
潘雨姜冷笑：“你的意思是，我明知道有人作奸犯科，却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糊涂？对不起，我做不到！我的职业操守，也不容许我轻易放过作奸犯科之人！”
潘伟民轻叹了口气：“潘小姐还是太年轻了，冲动会让你遭受更多的挫折！”
“即便前路坎坷，但至少我走得坦荡，不像某些人，为了权势和利益，放弃自己的操守，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我真的很想问问他，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那些已经受害和即将受害的无辜者，他的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
潘伟民眉头一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王经理和陈经理对视一眼，都嗅出其中不寻常的意味来，不由好奇二人之间的关系来。
突然，潘雨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潘伟民道：“感谢贵研究所的面试邀请，但我的理念和贵研究所的理念南辕北辙，恐怕无法胜任贵研究所的工作，告辞了！”
她转身欲走，潘伟民喊住了她：“等等！”
潘雨姜脚步一顿，听他继续说道：“既然你认为这世上有太多不公的事存在，那你就该站出来直面这些不公的事，而不是选择逃避，做无谓的愤世嫉俗之举。”
潘雨姜双拳握紧，回头反驳：“我才没有逃避！”
潘伟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她的身旁，说道：“那你觉得，你刚刚那番话，除了发泄一时的义愤，能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吗？”
他的话一针见血，潘雨姜心头被狠狠一扎，疼得她想要尖叫。
“你不是看不惯我的做法吗？那就努力让自己成为有说话权的人，没有说话权就只能任人宰割，相信你这段时间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走投无路！”
潘雨姜恼怒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们联合起来封杀我？”
潘伟民忽然又靠近一步，凑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不是想要告倒华鑫公司，替你妈妈讨回公道吗？那就加入华夏绿源，用你的实力去击溃他们！”
潘雨姜怔在那里，他已迈步离开了，王经理和陈经理也先后离开了，整个办公室只剩下潘雨姜一人，她的耳边还回荡着潘伟民离去时的话语，久久不散。
庄秦在走廊等候多时，终于看见潘雨姜走出来，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和先前的踌躇满志判若两人。
他走上前去，询问：“面试怎么样？”
潘雨姜答非所问：“能送我去医院吗？我想去看看我妈！”
潘雨姜和庄秦一前一后走在医院的走廊，过道上有不少加床的病人，潘雨姜看到其中一床的病人蜷缩着身子，独自躺在那里，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他的耳朵高高地竖起，看起来很僵硬，曾听老一辈的人说过，将死之人的耳朵才会一直竖着，软不下来，这是临死的征兆。
潘雨姜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视线停在了病人身上，只要一想到妈妈有一天也会像他这样，她的心就痛得揪紧。
她不能让妈妈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医院里，她要去陪着妈妈。
想着，她加快了步伐。
庄秦深深地瞥了一眼那床的病人，再看一眼潘雨姜明显加速的背影，若有所思。
潘雨姜走进特护病房的时候，医生和护士都不在，只有潘母一人孤孤单单躺在那里，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医疗仪器检测的声音。
潘雨姜走过去，坐在床沿，伸手摸向妈妈的耳朵。
还好，很柔软，只是触手微凉。
她用双手轻轻揉搓着妈妈的双耳，对她说道：“妈，我今天去研究所面试了，爸爸在那里上班，但那里也曾是妈妈上班的地方。妈，你告诉我，我到底该不该去研究所上班呢？”
庄秦推门走进病房，就听到她在自言自语，于是停在了门边，没有上前打扰。
“我控告华鑫公司，华鑫公司就封杀我，要把我逐出环评界，现在唯一一家肯用我的单位，就只剩下华夏绿源了。”
庄秦眉心微蹙，华鑫公司污染案他听母亲说过，这个案子恰巧就是母亲接手的，据说是因为控告方缺少证据，证人又临时缺席，所以才败诉的。
这么想来，莫非那一天真是因为自己，她才会缺席法庭，输了官司？
“妈，他们都说您是因为意外才发生车祸，但我知道您不是！您突然被研究所开除，又被吊销环评师资格，一定是他们预先设下的圈套！您是因为受了连番的打击，精神恍惚，才会发生车祸的。”
庄秦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头，听潘雨姜继续说：“当初，他们用那样肮脏的手段来阻止您揭发他们的恶行，现在他们又故伎重施，想用同样的手段来封杀我。他们以为这样做就能击垮我，让我退出环评界，从此消沉，那么他们就错了。只要我潘雨姜还活着一天，我就要和他们抗争到底！反正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拿了我这条命去！我就不信，在法制社会，他们真的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妈，您要快点醒过来，等您醒来，我们母女俩就可以一起并肩作战，揭发他们的罪行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击倒我们。”
潘雨姜拿起妈妈的手，贴在脸庞，默默流下一滴泪来。
“妈，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庄秦久久地凝视着潘雨姜的身影，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忽然觉得她好像也没有那么聒噪蛮不讲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