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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7.黎明的一阵风暴

在清晨,银座非常静寂,这与夜晚的繁华截然相反。况且这是新年第一天的早上,时钟刚刚指向八点半。门松无精打采地伸展着枝条,秃鹰停止了鸣叫,这种清净让人毛骨悚然,令人怀疑这里的动物是否在一夜之间全部归西。

这时一辆计程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酒吧“巴里”的正前方,车上下来四五名男女,他们好像是一伙夜间的幽灵因迷路而误闯到了白天的样子,男的身着燕尾服,女的身着晚礼服,但他们的衣服显出皱巴巴的样子,上面到处是酒渍汗斑。

这是几张熟悉的面庞,前一天晚上他们曾在“巴里”挥金如土。他们分别是犬居仁平的外甥印东忠介、珊瑚王的儿子山木元吉、当红舞者川俣踏绘、前电影女演员村云笑子等人。这伙人好像做了亏本的买卖,个个像落水狗一样,毫无生气地走进了酒吧。又过了片刻,他们昨晚的同伴法国“Horvath通讯社”驻外记者约翰?欧斯曼(有时也叫强?哈齐森)开着双人敞篷车过来了,这是一个相当机灵的男人,见风使舵本领特强,今天当法国人,明天当美国人。他把车停在了人行道边,然后就急匆匆地走进了“巴里”。

也许有人知道大岛让这个日本人,他是法国大使馆员跟日本生田流派(注:日本筝曲的两大流派之一,另一个是山田流派。)琴老师所生下的混血儿。早先他和氏原芳加等一起在浅草的金龙馆唱男高音,后来他父亲荣升行政派驻官,他随父亲去了安南,并在那里当上了“卡玛斯秀”的团长。在这部小说里他取名叫路易?巴隆斯理,也是一名日法混血儿,曾在中国的云南、贵州等地参与一些不可告人的买卖。去年夏天当上了“Horvath”东京支社长,又突然回到了日本。

“巴里”内部,暗无天日,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彩带如同杂乱的蜘蛛网,桌椅东倒西歪,如同刚刚发生了战争。为了避免踩到地上的脏污或酒瓶,哈齐森敏捷地跳来跳去,他迅速找来一张椅子坐下,面带微笑地打量了一下蜷缩在灰暗角落里的同伴。这是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子,鼻子下方留着整齐的小胡子,领口干净整洁,面目清秀,眼神冷酷,一副风流倜傥之态,就算是男人也会对他着迷,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了他的坚强举止。

哈齐森把右脚抬到大腿上,带着不屑的口气说:

“哈哈,你们不要板着一张无精打采的脸,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说完他把脸转向了山木元吉,此时的山木元吉面色苍白,头发横七竖八,参差不齐,一副堕落诗人的模样。

“山木少爷,您的情况怎样?我还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呢。”

山木满眼通红,两眼微微睁开:“别提啦,我们真是糟透了……总之,他们像旋风一样闯进了我和小踏的房间,我们的房间就在饭店的入口。精彩的情节就如同‘卡隆诺传记’里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把头靠在墙板上,目光投向了一个身材中等的美人,她二十岁上下,满脸苦闷,正在吐着烟圈。

“小踏正睡得香,她紧拉着来叫醒她的老板娘的手不肯放松,迷迷糊糊地说什么我不要回去,这一幕多么有趣呀!”

踏绘提起裙摆,慵懒地把玲珑的小脚伸到了桌子上:“闭嘴,你乱讲一通,有谁会相信你的鬼话?我会干这样的事?”

她竖起长长的睫毛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为了让大家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还是先叙述一下事情的原委。美国歌舞团从元旦开始在日本公演,昨晚古市加十和宗皇帝一起离开“巴里”不久,“卡玛斯秀”的演出就结束了,演员们一下子都涌到这里来了,本来就热闹的场面变得是盛况空前,万人空巷。凌晨三点半左右,热闹的场面逐渐开始冷寂,包括岩井在内的六人在歌舞团里找好了各自喜欢的人,取得对方同意后,正准备前往筑地的某个地方行云雨之欢,不料却意外地起了暴风雨,这伙人被请进了明石警察局,少不了被训斥一顿,直到今天早上七点半才被放出来。此时古市加十在溜池警局局长室刚刚醒来。

我要向大家简单介绍一下“卡玛斯秀”的情况,这是一个世界性的歌舞团,仅次于纽约的大齐格菲。日本人没有看过像样的歌舞演出,一听说是世界性的歌舞团访日就在国内引起巨大反响。知识丰富、有美国通之誉的老师就不用说了,就连那些耿直的音乐评论家也对此大肆吹捧。刚一决定在日本演出,就得到了有闲阶层富豪的强烈支持,十元一张的头等票在两个月前就销售告罄。不管怎么说,人们总算有机会亲眼目睹世界一流歌舞团的豪华阵容,观看他们炫目的演出,如同他们在纽约神游一般,这里的人气高涨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虽然近来有不少专业人士主张去奢求实,不过与这股风气是一体两面罢了。

在这个歌舞团确定访日的时候,就有一个流言在各方充斥着。流言的内容是说这个歌舞团的舞蹈演员体贴温柔,他们非常热衷于日美之间的亲善交流。社会上还出现了专门的经纪人来斡旋此事,这足以证明此流言绝非虚构。到各个俱乐部去探听,随处都能听到这个流言,人们争相询问这个歌舞团什么时候到来。可以想见,预演的头等票是多么炙手可热。至于结局是什么样,笔者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无疑,这是一场非常成功的演出策划。

说这个歌舞团的演员温柔体贴也许并不为过,但这个“卡玛斯秀”绝不是地道的百老汇歌舞团,只不过是从上海、香港等地招来的表演艺人,夸张点说,也许有人昨天还在街边做着不可见人的勾当呢。其实这是哈齐森与他的老友路易?巴隆斯理炮制的一个戏码,原本这里面还有不少事情可以透露,但在简单的勾勒过这两个人的关系后我们就此打住,把话题再转向“巴里”酒吧。哈齐森面带笑容地听着山木与踏绘的对话,等踏绘说完,哈齐森表情严肃地看着在座的每个人。

“这些有趣的事情留到明天再说吧,各位听我说……其实也没其他的事,只是仔细想来,今天早上的事情有点奇怪,你们难道不觉得吗?”

“你是说今天早上检查的事吧?没有觉得啊,请说来听听。”

一个从容貌上看有二十二三岁,骨架明显发育不良的人发出了这令人不快的声音,此人叫印东忠介。他有一张呆头呆脑的脸,脸上用一层薄薄的二十八号赭色颜料铺了妆,右眼角下面长着一颗黑痣,这是一副极不和谐的相貌。

哈齐森轻轻点了点头:“我来给你们通报一些情况……我们被放出明石警察局后,你们去了鱼河岸吃早餐,岩井回自己家去了,我回公司打了几个电话。”

山木伸出尖尖的下巴:“不是给你的莺莺燕燕打的吧?”

他一脸严肃的表情:“你们给我仔细听着,不要再胡闹了!各位都知道,现在的警察都很通情达理,在一般情况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在这过新年的时候,但今天早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虽然穷了点儿,毕竟还是一个小小的新闻记者,还是有一点职业敏感性的。我猜想昨晚一定发生了重大的事情,所以就匆匆拨打了我在刑事总局眼线的电话,但他告诉我昨晚到今早并没发生什么大事。凭我的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我就向每个辖区四处打探,原来每个辖区都没有任何的紧急安检。”

“啊呀,照你说来还真是让人吃惊!”

“还有一件事情让你们更吃惊呢。昨晚玩放荡游戏的不止我们六个人,这一点大家都清楚,山菱的兵卫以及大和保险三太郎也都参与这样的游戏。但根据我的了解,那几位安然无恙,说不定现在还睡得天昏地暗呢!”

“确实让人吃惊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根据以上情况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今天早上被请进警察局的只有有明庄公寓的六个住户,即笑子小姐、舞蹈老师、印东先生、岩井老大、山木大将,再加上站在你们面前的哈齐森,仅此六人而已。”

笑子蹙了蹙眉:“这真是一件倒霉的事儿。”她似乎在自言自语,接着悄悄看了踏绘几眼。踏绘一脸奇怪的表情,对着哈齐森嚷道:“不要卖关子了,究竟是怎么了?”

“情况就是这样了,这表明有明庄一定发生了重大的事情!”

踏绘非常着急:“有什么事情你快说呀,笨蛋!我都快急死了!”

哈齐森举手阻止了她:“行啦,我的大小姐,你骂我有什么用,我自己也不清楚啊,我把自己知道的已经告诉你们了。我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一点你们都不否认吧,我往有明庄的马婆那里打电话询问,结果……”

笑子摇晃着丰腴的大腿,漫不经心地问:“结果呢?”

“结果啊,我拿起了话筒,但根本无法接通……这真是让我心里忐忑不安啊!”

大家神色不安,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山木用修长的手指拢了拢油亮的头发,倾着身子说道:

“大家都清楚,有明庄共有七户,只有鹤子小姐没有参加昨晚的活动,她说晚上要和大王单独在一起,所以就没参加。昨天晚上宗皇帝也很早就离开了‘巴里’,一定是去找鹤子小姐了。说不定是国王与皇后发生了争吵,今早的事情可能由此而引发吧……通俗点说就是夫妻吵架,大家怎么考虑这件事呢?”

哈齐森发出了几声苦笑:“诸位想想,这是为什么。偌大的东京,为什么只有我们有明庄的住户被拘留?所谓的安检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之所以发生今天早上的事情其实是为了阻止我们在某个特殊的时间点回到有明庄,这个拘捕行动是针对我们六个人的……肯定是有明庄发生了不能见人的大事,警局出此下策,阻止我们回到有明庄。”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可是在那段特殊的时间里,警察究竟做了什么呢?”

“还是山木聪明啊!也就是说在那段特殊的时间里,警察用特殊的手段处理了那件不可告人的事情,让那件事情如同抽刀断水,留不下任何痕迹了。至于是什么重大的不可告人的事件,我想山木先生心里应该清楚吧?”

山木使劲咽了一口水:“啊,这么说是出人命啦!”

踏绘用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不要胡闹,怎能乱说啊!怎么会出这种事情,一定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山木使劲摇了摇头,肯定地说:“就是这样,这是真的!”

笑子使劲拽住山木的衣袖:“停……停一下,山木先生,你说,被杀的会是谁呢?”

“还能有谁?肯定是皇帝!”

“开什么玩笑?谁能杀掉大王?我看是为情而自杀吧?”

哈齐森挺直身子,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不一会儿就用嘲讽的口气说:

“呵呵,你们还真是知道不少内幕啊!我们姑且认为你们说的是真的吧。我还是想听听印东先生的高见。”

印东轻轻抿了一下搽满口红的嘴唇:“如果真是有人被杀的话,那应该是皇后。了解皇帝的人都会认为这是可能的。他表面上看来温文儒雅,其实内心是极端的残暴。他的野蛮个性没有几个人能比,不过只有这样才是皇帝的姿态啊!”

哈齐森冷笑了几声:“哦,真的是这样吗?不管怎么说印东、岩井二位先生是与皇帝一块儿从巴黎过来的,你这么下结论应该不会错。但我认为大王比较极端,他的妄自尊大就不消说了,哪一天不花去两三万呢。”

正说着他突然转换了话题:

“这样说也许是不礼貌的,各位也许不会看错皇帝吧。在你们看来也许是一些疯话,不过我在巴黎曾遇到一些官员,从他们那里探听了一些皇帝在巴黎的一些故事……我了解十一世维新王遭流放的事,亲法派的皇甥李光明在背后所做的一些勾当我都明白。对于我哈齐森来说,不要说你们,就连外务省情报处不知道的事,我都心里清楚,所以外务省官员想知道的话,他们也对我点头哈腰呢。至于皇帝,你们还有不少事情蒙在鼓里,所以你们就不要妄加猜测了。不管怎样,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很严重,因此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与其在此高谈阔论,还不如想想对策,找个退路,以后不被牵连进去。”

哈齐森沉默了下来,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游动:“嗨,你们不要大惊小怪的,每个人都魂不守舍。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我在跟你们开玩笑呢,不好意思啊。其实,这件事情不是你们所能掌控的,鹤子无论是生还是死,都不是问题的关键,重点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我并不清楚,但事发的原因我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突然间,他站了起来:“话我也说不少了,就此打住吧,敝人有正事要去办。”

哈齐森板着一张阴阳怪气的脸,迅速扣上外套上的纽扣,正打算离开,这时岩井也穿着燕尾服走进来。哈齐森开口说:“岩井少爷,怎么衣服还没换啊?家里难道没衣服了?”

“怎么会呢,有明庄有很多警察在看守,不让我进去。”

哈齐森眼光一闪:“哦,这还真是邪门儿了。”

岩井把下巴放在手杖上:“各位,鹤子小姐今天早上从窗户跳下去了。”

听到这一句话,每个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站都站不稳了:“这……这怎么可能呢?”

大家不约而同地尖叫起来。

8.一封突如其来的电报

现在回忆起来,乙亥年元旦还真是个多事之日。

社会报记者古市加十在帝国饭店里神情恍惚;《夕阳晚报》社社长幸田节三在日比谷公园铜鹤喷泉旁正在代读祝词;哈齐森的敞篷跑车刚刚停在“巴里”酒吧门前。几乎在同一时间,霞关内务省警保局的谷口秘书官焦躁地坐在书桌前,一边看着门口,一边用手捻着胡须。在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一个沉闷的脚步声,如同钉子砸进棺材的声音那样阴沉。这个声音在门前停了下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皮包骨头的瘦高男人,大约四十来岁。身着一身黑色衣服,如同丧服,眼皮下垂,好像还没有睡醒。这是一个阴郁的人。

这位就是真名古明,警视厅刑事部搜查第一课长,做事务实,头脑缜密,已经解决了不少疑难杂事。他沉默寡言,让人觉得他患有抑郁症,厅里没有人见过他的笑容。他严格执法,性格刚直不阿,即便是对他的上级也毫不留情面,就是为当检察官而生的。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个人,他跟《悲惨世界》中的刑警嘉伟尔一模一样。

真名古挺直了身子,径直走到秘书官的办公桌前,秘书官不高兴地看了看他的脸,微微挺起胸口。

“真名古,真的不好意思,大年初大早让你过来,实在是因为早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真名古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眼睛一下都没动,下垂的眼睑让人以为他睡着了。秘书官突然大叫起来:“真名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自己也该吃惊吧?你从来没被警保局叫去过?是不是啊?”

真名古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秘书官的脸,突然又垂下了眼睑,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他的这一举动让秘书官吓破了胆,香烟呛得秘书官咳嗽起来。

“咱们先不说这个了。你被请到警保局,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吧!你听说安南皇帝一个人微服到东京的事了吗?”

真名古阴沉着脸,用沉闷而执着的声音说:“我不知道!”

“对呀,你怎么能知道呢?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先给你讲一下事情的经过,皇帝来东京后,与一个名叫鹤子的女演员交往密切。不幸的是,那个女子昨晚被……不,不……是从窗户上跳下来的。她是自杀的。可惜当时皇帝正在鹤子家里,据说他们在一起吃夜宵……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吧?你干警察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用我多说你也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该明白什么?”

“这还用问吗?你想啊,国君待在情妇的家里,情妇从窗子上跳下来死了。这种事如果让外界知道了,这不成了天大的丑闻?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手帕使劲地在短脖子上擦来擦去,留下了一道道的红痕。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还好,糟糕的是溜池警局的巡查部长把皇帝抓到警局去了。巡查部长把皇帝……啊!这事情可闹大了。为了这件事,我们早晨五点就……”

突然真名古插嘴:

“你的意思是说,鹤子有他杀的可能?”

谷口焦急地看着手帕:“哎呀,你这么直接地说让我很伤脑筋啊。所以要做好思想准备,必要时要做一些善后处理啊!”

“要我去做善后处理?”

谷口拿起手帕擦了擦脸:“对,这事就拜托你了。”

谷口又详细叙述了今早发生的事情。真名古听后用不悦的声调说:

“皇帝说当时是三个人一起在吃消夜,席上还有一个男子,鹤子如果是他杀,一定是那个男子干的。但餐桌上没留下另一个男人用餐的痕迹,也没人见过那个男子。很明显,桌上只有两份餐具。”

“对,你说得很对。”

“他是第一次来日本吗?”

“在去年的时候曾来过日本,但是第一次来东京。据说以前是在京都茶室,一般是和那个女人一起住一个月才回去,可是京都府的警察以及外务省直到前一阵子才知道这件事。这次皇帝是上月二十二日到达日本的,一直在帝国饭店居住。”

“和那个女人一起住在帝国饭店吗?”

“从去年九月起和那个女人一起住进现在的住所。”

“你说皇帝是第一次来东京?”

谷口使劲儿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们从来没见过皇帝是什么模样,据说连法国大使都不知情。”

“这么说有谁能确定是皇帝?”

“林渔业的林谨直在法国经营铁铝氧石矿,他在饭店大厅碰到了皇帝,然后就急急忙忙来报告局长。自从我们退出国联后,同法国的关系就日渐恶化,法国皇帝微服到日本,实在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我们必须谨慎小心地处理这个问题。他屡次造访日本究竟是为什么,这真让人大伤脑筋,总不该是特地为了这个女人吧?外务省情报处正在调查,不久就会清楚。皇帝屡次造访日本,也牵动了法国政府的神经。从情报处得到一些消息,说是在顺化那边产生了不少谣言,可能是有人搞的恶作剧,偏偏这时候又出了这事,我们一直寝食难安。请你充分考虑这一情况,谨慎处理。我再强调一次,鹤子必须是自杀的,事到如今,不要再鸡蛋里挑骨头了,简单地说,你的任务就是收集鹤子自杀的证据,不要节外生枝。你去有明庄调查一下公寓管理员马婆,她是整个事件的唯一证人。”

“还有其他住户吗?”

谷口奇怪地咳嗽了两声:“有,但那天晚上大家外宿,不在公寓,其他就没什么了……只要有证据证明是自杀,你就马上以你的名义写出报告。我会马上给你办理结案手续。明白我的意思了吧,真名古先生……这件事如果拖得时间过长,就会泄露到外面。”

“好,我马上去办。”

真名古行了个军礼,然后朝门口走去,忽然又停了下来,转向秘书官:“案件调查是我的职责,我会进行详细调查,写出完整的调查报告,让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保证报告公平可信!”

他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谷口姿态怪异地看着他离去,脸上呈现出极其厌恶的表情,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糟了、糟了。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有点受不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飞也似的冲出了房间,跑进局长办公室。

局长正在怒气冲冲地拿着电话和警局总监通电话,大致内容是:

“这还用说,那是当然……他们这会儿正在日比谷公园。幸田节三这个家伙真浑蛋……没关系,马上动手!趁着这个机会要大肆谴责这种害人虫……好,我也马上去,绑起来,不要客气。好的,我明白了。”

接完电话后把话筒摔在桌子上,转过身面对谷口:“出什么事了?怎么了?”

他大声呵斥着。这时候来报告自己的失误,只能说谷口选错了时机。他战战兢兢地向局长报告,只说了真名古要揭露真相,写出公正的报告后就离开了。

局长听过后脸上发青,过了很长时间都没开口,两眼直瞪着秘书官,接着就破口大骂:

“你说什么!我不是说要你找一个听话的人写报告吗,这,这……”

秘书官脸色苍白:“是的,但……”

局长用力地拍桌子:“别吵了,闭嘴!现在讲什么都没用……你怎么会找这样一个家伙来调查这么重要的案件!把我们苦心经营的计划全破坏了!你究竟是怎么考虑的?竟然做这样的蠢事?难道你疯了?你说啊?说说看啊?”

秘书官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您也是知道的,那个……不管怎么说也是刑事部里最优秀的人,况且在报告书里要有像真名古这样的名字出现啊!”

局长嗖地一下站起来:“啊?这种报告为什么必须是优秀的人写?随便找个傻瓜就能完成。别说什么名字了。不要把责任推脱得干干净净……你认为这个家伙会听我们的命令吗?真是开玩笑!如果硬要他照我们的意思去办,他说不定会把所有一切都挖出来。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就不明白吗?笨蛋!你让真名古写这份报告,警局的颜面将会失尽。到时候我和你的头都保不住。如果事情泄露出去,那会更糟糕!”

就在他歇斯底里的时候,有人送一封电报过来。局长看完电报后更加愤怒,浑身打哆嗦,好像中风了似的,不久就像放了气的皮球,跌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拿手帕擦汗。

“谷口,安南那边来了一封加急电报。内容是这样:安南皇帝投宿于东京麹町区内山下町帝国饭店,因有紧急事情,昨天(三十一日)再三致电,至今仍无回电。恳请贵国确认我皇帝安全滞留帝国饭店,请查明阻止皇帝回电的所有原因,并请速回电……你看,谷口,听他们这口气是咱们夺取了他们的电报,太不讲理了!他们皇帝不回电关我们什么事?不过嘛,要是我们真的妨碍皇帝回电……也不能坐视不管啊!糟糕,糟糕!”

他使劲按着眉头,发出呻吟声。他突然站起来,按着谷口的肩膀:“谷口,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接下来我们要遭殃!等着瞧吧!”

9.来自异国的绅士

幸田节三,《夕阳晚报》社社长。他把公司的命运押上,进行一场大的赌博。元月一日上午九点十二分,想让日比谷公园的铜鹤喷泉鸣叫,那可不是好哄的。

幸田节三以这个靠不住的歌手为幌子,以三元的价钱兜售新年特刊预售券,池边已经围了三千多观众,二十分钟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那只鹤还没有鸣叫的迹象。这样尴尬的局面已经够收拾了,这时候又跑出一个黑社会的人,大声嚷嚷说幸田节三和公园的园艺长合伙在骗人,他的目的就是要揭穿他们的勾当。群情激愤的人们蜂拥而至,准备对幸田节三施加拳脚,这时铜鹤喷泉唱出了清凉的歌声,如同清风吹过松间。

清脆的歌声让这场打斗戛然而止,如同电影中断一样。每个人都停止了自己手中的动作,举起的拳头停在了半空,有人的手还停放在幸田节三的领子上。幸田节三的脸被压在地上,嘴张得大大的,一下子也合不拢,如同木偶一般,一动也不动。这时市政会馆的钟表也仿佛停滞了。

铜鹤的羽毛被水溅湿了,在早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微弱的光。这只鸟出神地望着天空,似乎在憧憬未来,随时就要飞走一样,它的美妙声音与天竺雪山的妙音鸟相比也毫不逊色。这嘹亮的歌声听起来像是上古时代的催马乐,又像西洋的牧羊曲,这婉转悠扬的曲调,让愁容满怀的人听了也能快乐起来。

铜鹤尽情地唱了两分钟,然后就像害羞的歌手,停止了歌唱。池边的人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中,如同着了魔一般,忽然人群中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这响声足以让日比谷的森林震动。《如果我呼唤你》的旋律在乐队再次响起,报童们也摇着铃四散开去。“《夕阳晚报》万岁”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群众们已经把幸田节三高高举起,开始吭吁吭吁地围着池子转。那个黑社会分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两个人一直伫立在水池边,一动也不多。一位是外国绅士,穿着庄重的黑大衣,脸色浅黑,目光有神。面对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显得有点惊慌,手里握着东京地图,张大嘴巴,呆呆地望着铜鹤。另一位是刚刚从警保局走出的真名古,他穿着西装,外面套了件披肩外套,仍是一副阴郁的表情。他的眼睛细长,但却闪烁着锐利的光,静静地关注事态的发展。这时,他突然推开身旁的异国绅士,走了出去。

人们抬着幸田节三围着池子转一圈后,把他推上了讲台,他发表了一通内容无趣的演说,在此略过不表。其实是兼清博士推断出了铜鹤鸣叫,这一半以上的功劳该归博士所有,但这全被幸田节三独占。博士觉得不平,他并不理会幸田的演说,直接走到台子上,用清脆的声音说:

“怎么样,诸位?这只鸟还算听话吧?我说它一定会叫的,虽然不很准时,毕竟也叫了。虽然差了那么一点,这也不能算是我的错,这正如我们的市政会议,本来是上午开始的,实际往往等到下午才能开始,这才体现东京的风格啊。有人可能要问,铜鹤为什么会唱歌。对于这个问题,没学问的人问也是白问,你们不会明白的。在你们听来这不过是讽喻时政的阿呆陀罗经,名字叫‘还宫乐’,是上百年来难得听到的雅乐。据说这支曲子是为阳烈天所做,演奏该曲子来庆贺天下太平,是一首吉祥的曲子。今天恰逢正月初一,这是一种吉祥的征兆啊!一定是这样的!”

过后他嘴里喃喃自语道:

“但这也说不定,这个声音挺怪异的,用平调来吟唱这首曲子的旋律就够奇怪了,这宫调的声音又这么凄惨,真是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双手紧扣,静静地在沉思默想,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双手:“哦,不能这样。我还是先走吧。”

他留下了一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语匆匆从人群中跑开了。

前面提及的熊女,从一开始就注意着博士,这时候她愤怒地把头转向一边,出神地看着旁边的小花:“嗨,这是怎么回事嘛,小花?刚才这奇怪的老头,说了这么一通疯言疯语的话,不知所言。气死我了,花了三元钱就是为了听这如同水中放屁一样的歌唱,就这样结束也太让人郁闷了!真是太没意思了。还不如去看歌舞伎町呢,就是请你吃弁松的便当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呀!”

提起花,你们都知道,她就是住在有明庄山崖下边房子二楼的裁缝。她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拉着熊女的手。

“的确如此,就这样了。但看起来还算热闹吧!”

熊女白了她一眼:“我不让他道歉了,接下来咋办?你同意陪我今天一天的。”

小花毫无精神地垂下了头:“对啊,我同意陪你一天,可是真对不起,我现在没心情。”

“呵呵,算了吧,你只会让别人陪你,大小姐!”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她扭过头看了看小花的脸,显得有些担心。

“你的脸色苍白,这是怎么了?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吧?”

小花用手按着胸口,松了一口气,跌跌撞撞地靠向了熊女,勉强站稳:“只是心情有点不好,没什么烦心事啊……”

熊女扶着小花:“对不起啊,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一直对你呼来喝去的,真不好意思啊。能走得动吗?你就靠着我的肩膀吧!”

这时公园的门口一阵骚动,人流如潮水般涌了过来,熊女抓住花的手臂,踮起脚尖向骚动处看去:“不好了,小花,警察来了,我们跑吧,被抓到就糟了!”

一听到“警察”两个字,小花脸色更加苍白了,胡乱地朝西侧门跑去,但又让熊女拉了回来。

“笨蛋,朝这边走,去那边不是被抓个正着吗?”

她拽着小花,朝花坛方向跑去了。

10.别有用意的拘留

一座美轮美奂的豪宅坐落在八山高台上,能将南品海尽收眼底。一名穿着和服的男子出现在传统日式建筑大玄关的前面,这名男子一脸福态,满脸堆笑,约有五十二三岁,脸上就像胭脂般红润,看起来像是喝了屠苏酒。但其实不然,这是营养过剩的缘故。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林谨直,联合企业界的名人,林兴业的领袖。他正打算绕过趴在地上梳着双髻的妇女走下闪光发亮的地板时,一个侍者跑来通报,道灌山前田组的头目来了紧急电话。

林谨直迅速走到电话室,手握话筒,不停地点头,一会儿声音变得不安起来:

“什么?他们在内山下町闹事!太不像话了!对对对,真是这样的话,我绝不会坐视不管。好的,我马上过去。”

他气得直骂娘。

日本新兴联合企业有两家公司,一家是“日兴联合企业”,人称“北满事业王”的小口翼所经营。由熊本深山里从只有八百瓦特的电气公司,发展到现在,已拥有子公司二十七间,实际资本额三亿元;另一家就是林谨直的“林兴业”,起初是利用房总半岛渔村的渔业废弃物,从小小的碘公司起家,发展至今,足以与瑞典火柴王克罗伊盖尔的火柴联合企业抗衡。他们以林兴业为主力,集结其他公司共二十四间,名义资本达到两亿两千万。

这两家大联合企业都是以国防产业为目标,在法属印度支那开发资源,前年冬天起他们以安南为舞台,进行了正面的交锋。小口翼具有长远眼光,他与亲法派的皇甥李光明缔结关系,而林谨直的日安矿业抢先一步找到宗皇帝当顾问,拿下采矿面积六十万坪的采矿权,年产优良铁铝氧石五万公斤。他一直在想小口的日兴不可能不会没有行动,果不其然,最近林谨直听到一些谣言,说是日兴正在暗中教唆,要拥立李光明的一派,暗中谋划着一些事情。在这动荡时期,皇帝又微服访日,对林而言实在是让人担心啊!自从他上个月偶然在帝国饭店大厅遇到皇帝起,一颗悬着的心就没放下来,唯恐皇帝会有什么闪失。

外务次长今天早晨五点多的时候打电话说皇帝出了一些麻烦。这次更是让他吃惊不已,和警保局长通电话才知道,所谓的麻烦事是皇帝酒醉后把鹤子杀害,然后从窗户扔到地下,曾被溜池的警察拘捕,但现在已经返回到帝国饭店。

这真不是一件平常的事件。他正琢磨着政府处置此事的态度时,又接到一个电话,大致内容是:这件事情定为内部高度机密,而且已经采取了如此这般的方法。他悬着的心刚放下来,正要去帝国饭店看望皇帝,寻思着该怎样说一些场面上的话,一到玄关就接到了刚才的电话。

关东土木俱乐部有两大横纲,分别是前田组、鹤见组,这也许大家都知道。前者人们称为灌山,在日暮里有主宅邸。后者成为野毛山,据点设在横滨。两者都拥有上千名手下,他们个个血气方刚,舍生忘死,全是亡命之徒。这两大势力互不相让,前者效忠于林兴业,后者则服务于日兴旗下。据说鹤见组在帝国附近的内山下町挑衅滋事,一层不安的阴云又笼上林的心里,得知这一消息后,他就赶快驱车前往。

林谨直的车子到达日比谷公园时,里面正传来惊人的喧叫声。一群群戴着安全帽的警察手持棍棒从卡车上跳下来,一面往回赶着群众,一面走进公园里。林谨直把车子停在一个僻静的地方,从车窗户里伸出头来看着这个场景。道灌山的养子驹形传次发现林谨直,他一路小跑过来,向林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驹形传次是个青涩俏皮的小个子,他的晨礼服上配着圆顶礼帽,下巴刚刚剃过,一字眉显得严肃庄重。

“恭请您大驾光临。您看到的却是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

“为什么会这样?”

“好像起因是一件比较怪异的事情……为了喷泉唱歌纠缠不清。”

林谨直躁动了起来:“我问你的不是这个。是不是野毛山来闹场了?”

“是的,那……”

他把野毛山一派带人袭击幸田节三的事叙述了一遍:

“他们是一样的货色,为什么做这些怪异的事情呢?真是让人费解啊!也许你会觉得滑稽可笑,但这里离饭店不远,是不是中间有某些关联呢?我已经给父亲打电话汇报过了。事情就是这样,但还有一件奇怪的事,真名古竟然到了现场,他一直在水池边站着,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说:“往那边看,他就在那儿。”

林谨直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真名古双手交叉,静静地站在电线杆的阴影底下,眼神还是那样让人害怕,斜着眼睛去看警察驱逐群众。

人行道上走出两位姑娘,突然身材娇小的一位被树根绊倒,同伴熊女还没来得及拉她,后面已有无数的人倒下,姑娘被压在下面,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真名古像一只大鸟一样冲过来,拨开压在姑娘身上的人群,用力把姑娘拉了出来。

姑娘被拉出后,面无血色,瘫坐在路边,似乎没受伤。过了一会儿就站起来了,和熊女一起给真名古道谢。真名古好像不高兴,冷漠地点点头,便迅速离开,朝帝国饭店方向走去。

林谨直急得叫出了声:

“真名古要去帝国饭店了。在他见皇帝之前我们先跟他交流交流。传次你去了解一下鹤见组的人为什么在这儿莫名其妙地滋事,要尽可能调查清楚,我去见见课长。”

他刚说完,又惊叫起来:

“快看呀,警察在追着酒月和幸田跑呢!”

平时热闹非凡的帝国饭店大厅在元旦这天显得格外冷清,连个人影都没有,出奇地安静。林谨直把真名古带到大厅石柱阴影下的椅子上:“你这么忙还来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那个……”

真名古平静地坐在椅子,注视着林谨直的脸,林则是满脸的惊慌不安。

“刚才公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是关于什么铜鹤鸣叫的事?”

真名古仍旧用阴沉的声音说:“这是在犯罪!”

林笑了笑:“你能把眼里的万事万物都看成犯罪吧!”

“对,许多你们看不到的细微之处,我却看得清清楚楚。你有什么事情要说?是这件事吗?”

林脸色发红:“先生,你要去见皇帝吧?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现在能让有明庄的人回去吗?”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林有点儿不高兴:“在今天早上五点,外务大臣、局长、总监、内务大臣四人讨论后集体决定,在事情未处理好之前,把有明庄住户的六人先带到警局,不准回家。我从局长那里已经听说了,你别拿这种态度对我了。”

真名古是第一次听到这一信息,他突然明白了所有事情。他要本着自己良心去做,就一定会与政府发生冲突,他下定决心与政府对抗到底。

“林先生,你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你让我见皇帝时做一些穿插附会,生怕皇帝说漏了嘴吧?”

“没错,是这样的。”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有明庄住户被拘的事与我无关,我还是从你嘴里知道这件事的。你不会感到吃惊吧……总之,这件事情已经定性为自杀,上面领导已经按照政府的方针打点好各方面的情况,我凭借一己之力是很难拿到其他什么证据的。就算是去有明庄见唯一的证人马婆,她也被上层暗示过,现场更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这些你都很清楚,没必要再去有明庄了吧?”

真名古果断地打断他:“我是警视厅执行官,我会照章行事,请你不要多管闲事。上面命令我去有明庄见马婆,搜集鹤子自杀的证据,我会遵照命令行事……但此外的调查就是我的自由了。我可以以搜查课长的身份进行自由而严密的调查,必要时会传讯皇帝,我有权这么做。但我会凭良心行事,你再怎么说都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影响。请不要把我看成一个没节操任由你们摆布的警察。好了,我与你的谈话到此结束。”

说完话就站起来要离开,林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强硬的口气说:

“真名古,你不要耍小孩脾气。这牵涉到我们政府脸面与权威,并不是你的自尊心问题。虽然你以耿直不阿而闻名,但政府不会因你的偏执而改变方针。不要只讲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请你也体谅一下政府的难处。”真名古置若罔闻,把手插进外套口袋向饭店入口走去。林赶忙笑着追上真名古:

“真名古,算了吧……”

他拉着真名古的袖子,真名古一言不发,甩开他朝柜台走去。真名古在柜台里借了笔墨纸砚,悠闲地拿起笔,蘸满墨汁,用端正的字体写下:辞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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