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裘振的配剑丢了。”
“什么?”慕容黎一皱眉,“丢了?”
“是属下看管不力,剑让人偷去了。”方夜低下头。他跟随慕容黎的时日不短了,像这样的错误他还是头一次犯。不过也着实够窝囊,公子的部下一向纪律严明,恪尽职守,发生这样的事,让他在一众同僚中真真抬不起头。
“丢就丢了吧。”慕容黎捡起一枚棋盘上的黑子,随手丢进棋蒌。“横竖那剑拿在我手里也没什么作用,就做个顺水人情给仲堃仪了。”
“公子怎么知道是仲堃仪?”
“在南宿大军逼近瑶光城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去讨好陵光的,除了仲堃仪还能有谁。”
“可是仲堃仪这样做没有道理。他没有必要为了已经死去的孟章去得罪强盛的南宿。而且毒死孟章的是三大世家,与南宿也没有什么关系。”
“仲堃仪的确不是能够为了孟章去死的人。”慕容离敲了敲手中的棋子“但他可不笨,南宿为什么突然进攻天枢,以及三大世家逼宫的原因,我想他是一清二楚。他蛰伏了这些年,应该是在寻找时机。他的确和刚在孟章身边时的毛躁不太一样了。”
“那公子打算如何做。”
“他此生确是只会效忠孟章一人,但不代表他的生徒不会效忠他人。你和夜枭派人去通往天璇王城的各个小路上把守。仲堃仪这个人多疑的很,一定会让他的人晚上行路,白天休息。在和天璇开战之前务必把人杀了。”
“诺”方夜一拱手,就要告退,却被慕容黎叫住。
“天权那边怎么样?”
“按照公子的吩咐,天权王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
“没出现什么意外吧?”
“嗯……”方夜有一点犹豫。
“怎么?”
“天璇的质子陵安,最近和天权王走的很近。”
“哦?”慕容黎摆弄棋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之前天权王从来没有主动招待过陵安,可自打数十日前天权王去广元楼喝酒被陵安砸伤了头以后,不仅没有怪罪,反倒主动清陵安去天权王宫用膳。而且越来越勤,基本上隔一两天就要去一次。”
“执明怕不是被砸傻了。”慕容黎眉头一紧,手中的白子猝不及防的落在桌上。“哐啷”一声,惊的方夜心跳漏了半拍。
“叫人盯紧这个陵安。”慕容黎站了起来,背着手走了两步“天枢的旧臣苏瀚,最近怎么样?”
“这……”方夜想了想“听说苏瀚最近添丁进口,刚刚生了个儿子。”
“很好”慕容黎眯了眯眼睛“孩子已经取名字了吗?”
方夜内心无奈“这……属下也不清楚。”
“去告诉苏瀚,我已经给孩子想好了名字。如果他方便的话,不妨来我慕容府走走。”
方夜浑身寒毛倒竖。悄悄咽了口唾沫,赶紧行礼退了出去。
出了慕容黎的宅邸,方夜长长的舒了口气。方夜追随慕容黎已久,知道慕容黎清冷出尘不问世事的外表是多么有欺骗性。但如果连他都看出端倪来了,那可想见事态是得有多严重。想到这,方夜不禁悄悄替苏翰捏了把汗。不过话虽如此,事还得办。随手一招,叫过来一个侍从,耳语了几句,拍拍那人的后背便将其打发走了。
看着侍从匆匆离去的背影,方夜又兀自叹了口气,打了个呼哨传来了自己的宝马。随后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话说誉峰带着书信和短剑连夜赶路到天璇王城的郊外,天已微微发明。路上依稀有三两行人。誉峰跳下马来,活动了下筋骨。这三日来他不敢有所耽搁,基本上天刚擦黑就启程,生怕误了先生的事。索性这几夜太平,也没遇到什么劫匪刺客。眼看天明就可进天璇王城,誉峰紧绷的精神也逐渐松懈下来。他白天睡觉,夜晚赶路,根本无暇顾及周遭的景色。这下他牵着马走在驰道上,看着东方吐白的天际撒下一篇朝霞,红日搁置在草尖上,吐露出生的气息。“许久没见过朝阳了”誉峰暗自想。
他本是天璇人,但自幼举家搬迁到了天枢之后,便再没有回到故土过。这十余年来,誉峰都想有机会回故国看看。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天枢天璇一衣带水,又同是钧天的公爵属国。西邻南宿,唇齿相依。现在天枢国灭,天璇也危在旦夕。看着平静和谐的王城缩影,耳畔穿来城中报晓的钟声,誉峰心里一阵怅然。他用衣袖掸掸一路的风尘,正了正衣冠,牵着马,缓步走向城门。
誉峰心事重重地走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事。待突然听到耳边一声凄厉的马嘶,再想回身闪避已经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誉峰回头的一刹那,只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誉峰下意识地拔剑抵挡,剑锋却扑了个空。那白衣人轻功极好,誉峰几次三番挥剑却伤不得他半分半毫。“何人光天化日之下但敢行凶”誉峰端着剑指着白衣人。
“我主有令,特来取公子人头”
白衣人不紧不慢,估计是觉得任务很轻松,竟然连连面纱也没戴。
“你们公子是谁”
“无可奉告。”
“我与你家公子有何恩怨,为何取我人头”
“在下不知,为主而已。”
“你是谁”
“无名氏者也”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条斯理地对起了话,听口气仿佛这不是一场刺杀,而是在家常理短地闲聊。
“你……”
誉峰刚想再问些什么,只感觉脖颈处一股滚烫的液体顺着肌肤的纹理倾淌而下。他下意识的捂住伤口,却感觉那热血从指缝中溢出,根本堵不住。这才明白到刚刚交手时就已被那人所伤。那人与他闲聊不过是拖延时间让他伤口崩开而已。
“着实是年轻才俊,如不是受主命,鄙人倒真有意结识阁下。可惜,可惜。”白衣人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子从誉峰的身上摸出仲堃仪的手书,牵了誉峰的马就要离去。
“阁下可否留个名字。我誉峰不算是英雄豪杰,却也想知道是死于谁的剑下,不至于死的不明不白。”
誉峰跌倒在地,拼尽最后一点力量拉住了白衣人的衣摆。
“鄙人……”白衣人看着被血手抓脏的衣摆有点犹豫“鄙人姓裴,名……”
誉峰只听见一个“裴”字,至于他后来说了什么,都被隆隆的耳鸣盖了过去。一瞬间眼前漆黑一片,似有灵魂出窍之感。誉峰直愣愣地躺着,感受自己的生命一点点地流走。他头一次如此害怕死亡和黑暗,也是头一次感到自己的弱小与无助。
不知躺了多久,誉峰只感觉脖颈处有强烈的痛感袭来。他倒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安安静静地躺着才是真理。
“先生醒了吗?”
耳边穿来一个平和的声音,如空谷回响的清风,很好听。
誉峰轻轻动了动手指以示回应。
“先生失血过多,又中了毒,昏迷了一日,现下余毒已清,先生已无大碍。”
那人将被子又提高了些,将他露在外面的手埋回被子里。
“我……还活着……”誉峰缓缓睁开眼睛。
“是”一个身穿蓝衣服的人端着一碗药走到床前“先生请喝了吧,这药是补气养血的,对先生的恢复有所助益。”
“多谢”誉峰接过碗,呡了呡药汤的温度,一饮而尽。
“在下誉峰,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先生大德,峰没齿难忘”
“先生言重了,在下不过举手之劳,何谈大德呢。”
誉峰看着眼前的蓝衣人,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此人举止得体,温文尔雅。其相貌清俊,有美风仪之态。不同于他们这一众跟随老师学习礼仪,后天培养的寒门士子,此人举手投足间极尽从容,天生世家子弟的风范。
“敢问恩人高姓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