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宗满朝西奔逃,被五大刀王追得跑了大半个杭州城,直至西湖湖畔,方才停下。
只见湖中灯火辉煌,满湖游船上都点了灯,有如满天繁星。丝竹箫管之声,不住在水面上飘来。
一艘乌篷船如飞般在他面前划过,叶宗满毫不迟疑跃上篷顶。远处灯火之处五条身影仍不离不弃,朝他疾掠而来,他心下暗道:“这些大内锦衣卫可真不好惹。”
他窝着一股无名之火,本打算与追来的五人力拼一番,但转念想到,此次是来杭州营救汪植,可不能意气用事,坏了大事。于是,只得趴在篷顶,隐忍不发。
五大刀王在湖畔来回收寻了半个时辰,未见敌踪,只得悻悻而去。
叶宗满见五人离去,方始跃下小船,返回客栈。
这一下耽搁了不少时辰,唐笑笑先他一步回到客栈,等候半晌,才见叶宗满一脸怒气的进了房间,这样却省去了他多余的解释。
唐笑笑沏了壶茶,殷勤的递了过去,问道:“前辈,先喝口茶。您怎么才回来?路上可是遇上了劲敌?”
叶宗满不吭不声,一口气连喝几杯,似乎余怒未消,怒叱道:“臭小子,都是你坏我的好事?”
唐笑笑苦笑道:“前辈,这话从何说起!巡抚衙门方才拦截的可不是一般的衙役,全是大内锦衣卫。敌众我寡,晚辈才不得不逃。”他倒了口茶,一饮而尽。又道:“咱们若不逃离,恐怕会深陷重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您可别忘了咱们来杭州的任务,可不是与那些锦衣卫比较武功,一争长短。”
他说得合情合理,叶宗满无从反驳,心中怒气渐消,冷哼一声,问道:“算你小子说得有理。你心中可有何想法?”
唐笑笑假装糊涂,叹道:“我是一筹莫展。前辈有何良策,我倒愿闻其详……”
“还能有何办法。今日之举,已经打草惊蛇。要想再入衙门救人,已无可能。”叶宗满望着窗外繁星点点,唏嘘一声,“只能后日在新市口劫法场了。明日我便带人去勘察地形,回来咱们再做计较。”
唐笑笑担心他另有打算,试探问道:“前辈,敌众我寡。就别无他法了吗?”
叶宗满瞪了他一眼,道:“小子,你可是怕了?我可告诉你,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日行动,你若再临阵脱逃,叶某定教你血溅三尺。”
唐笑笑见他并无他法,心下窃喜,暗道:“老小子,大言不惭,后日便是你的忌日……”心中一念,嘴上却是嗫嚅道:“小子哪敢?后日一切听从前辈安排……”
翌日清晨,叶宗满带着服部正太兄弟乔装一番,便匆匆赶往杭州外郊的新市口镇查探地形。
过了晌午,几人并未归来。唐笑笑如约的出了客栈与徐渭会面。
徐渭一袭灰布挂衣,农桑打扮,居然在有模有样的沿街叫卖,引得唐笑笑一阵调侃,“徐大先生,可真是如来之笔呀。如此装扮,连我都认不出了……”
徐渭很欣赏自己的杰作,一展衣袖,转了个圈,吟道:“古袖清风农桑间,方得浮生半日闲……徐某脱了官衣,换上农妆,方知无官一身轻的滋味。”
唐笑笑知他心意,笑道:“徐先生干的事情,功在社稷。即使你想弃官归隐,我看胡大人也舍不得让你离去……”
徐渭摇头叹息,“唉……国难之时,风雨飘摇!徐某身不由已,实非吾之所愿。”他感叹几句后,肃目言道:“明日之事,你作何安排……”
唐笑笑将一封书信交与他,说道:“先生,长话短说。明日之事,我的安排都在信中说明。只是烦请先生通知胡大人,今日务必去趟小相府,请相爷把神机营调出来,隐伏于法场外围,且不可有漏网之鱼。”
俆渭点头,“这事好办……严相父子对此事极为关注,必会相助。”唐笑笑又交代了几句,便返回了客栈。
待到暮黑暗沉,日已西垂,叶宗满从新市口信心满满的回来,径直到了唐笑笑房间,开口便道:“小子,明日行动。你们三人在法场外围,备好快马,负责接应……其余的事情都别管了。”
“这是为何?前辈,信不过咱们吗?”唐笑笑听他一说,矍然一惊,以为状况有变,急忙问道。
只见叶宗满笑意满盈,说道:“我已打听到明日是王本固那厮主持行刑。刑场内外都是巡抚衙门的人警戒,应付他们,我带来的这群武士绰绰有余。咱们混迹于人群之中,旨在救人,又不与官兵缠斗,不宜人多。”他顿了顿,又道:“你们负责外围,恐防有变。无论如何,我明日即算拼了老命,也得救出大哥。”
唐笑笑吁了口气,想想自己的担心倒是多余了。暗道:“胡大人的安排可真是巧妙。”
新市口镇的百姓对于行刑,已是司空见惯。镇街口州府的榜文早已发布,百姓早早便三两成群的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叶宗满、唐笑笑等一行人,都作农夫装扮,藏在街镇对面的密林里,注视着前镇后街街道的动静,一切看似全无异样,镇外街前更不见守卫,似乎毫没戒备。
叶宗满怀疑地道:“午时行刑,为何巳时已过,仍不见州府官兵的戒备,是否有诈?“唐笑笑看着前街渐渐聚集的人群,见只有百姓,未有任何官兵,暗忖胡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不是计划有变?他也心有不解,于是说道:“榜文已经发布,不会有变!前辈,咱们还是耐心等候,稍安勿躁。“
话犹未已,蓦地东南角钟鼓齐鸣,接着人声沸腾,还夹杂着恶犬狂吠的声音。
远远望去,二十余名州府衙役策马而来,接着是辆囚车,车中囚犯一袭白衣,血迹斑斑,披头散发的低垂着脑袋,看不清容貌,但从身形看来,应是汪植无疑。十八名甲胄缠身的锦衣卫呈两排,威风凛凛的执辔并行。最后便是两顶四人大轿,百余名州府官兵牵着数只恶犬,跟随其后,声势浩荡的从后街而来,步入前街,转左往镇中的空旷刑场驰去。
叶宗满喜出望外,一挥手,连忙行动。众人待得大队人马行过,便走出密林,像围观的百姓一般,若无其事的步入了新市口镇。
唐笑笑依照叶宗满的计划,并未进镇,而是领着蔡铎与雷虎,护着十余匹骏马,在密林林边守候。
雷虎不解道:“老大,咱们就在这干等着吗?”
唐笑笑晲了他一眼,笑道:“你急什么,到时候有你使力的时候!你得给我争气点,不可放过漏网之鱼。”
蔡铎观察入微,忽见新市口镇前镇外的百姓越聚越多,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一倍。全是精壮男子,未见任何妇孺儿童。这些人并未入镇,而是在镇外周边不停地徘徊。
他在林边远远瞧见那些人身形矫健,不似平常百姓。心头猛地一震,低声呼道:“大哥,那些人都是官兵!”
唐笑笑朝他微微一笑,狡黠的道:“神机营的人…”
蔡铎心有意会,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进去?”
唐笑笑道:“咱们先不进去,这头功嘛,让王寇那厮去领。咱们便在此给他把住最后一关。”他指指那些骏马,笑道:“不管里面战况如何,叶宗满总得靠这些快马撤离。先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咱们便在此守株待兔,坐收渔翁之利!”
蔡铎、雷虎听他说完,欣喜若狂。心中甚是佩服,齐声赞道:“高明,高明…”三人相互哈哈大笑起来。
午时已近,镇中的刑场之内,王本固座在台案桌前,慷慨陈词的宣读完皇上的旨意。李长青走出台案,一掷令牌,大呼一声:“来人,带出人犯!”
两名身材魁梧的刽子手,一手持着寒光闪闪的大刀,一手拖着死刑带斩的汪植入场。将这一切程序走得顺理成章,无惊无险。
汪植埋头散发,双手低垂,默然无语的跪立场中,。
此时,李长青身为地方父母官,面对着眼前数以百计的围观百姓,一改往日的柔弱神态,大放厥词,朗声宣读他在昨日拟好的汪植十大罪状,一时激情澎湃,一时声泪俱下。惹得围观百姓在旁喝彩连连。
只气得站在最前排的叶宗满,脸上阵青阵紫,心中狂怒,暗骂道:“狗官,待会我便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能不能狗吠。”
当他读到第十条罪状之时,叶宗满再也按捺不住了。怒声大喝一声“动手…”。话犹刚落,埋伏在人群中的三十个精锐倭人杀手迅速拔出隐藏在身上的弩箭瞄准汪植身旁的刽子手与守卫,一顿狂射。一时间台前台下慌乱一片,厮斗,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那两名高大的刽子手,喉头各中一箭,未及发声,“噗”的一声,便栽倒在地,死相极其可怖。
李长青运气极好,一个翻身避开两箭,慌忙仆倒在地,吓得面白如纸,,连滚带爬的跑到王本固的身旁,嘴上大叫:“来人,快抓乱党…”
王本固早就料到会有眼前一幕,心中已有准备,听到叶宗满的喝声,便掀翻台桌,躲了起来。他身后的两名守卫应声而倒,惨嚎连连。那些倭人的弩箭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中者无生。瞬息间,新市口镇中的空旷之地,已是横尸遍野,一片狼藉。
叶宗满身形犹如离弦之箭,在众武士的掩杀之下,迅速接近的目标汪植,口中大呼:“大哥,勿惊,我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