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杀气、越接近汪植!杀气愈浓……叶宗满本是刺客出身,对于杀伐有种天生的预知…他的双手刚刚触及到汪植的衣襟,便感觉到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大哥。这人身上散发的那股骇人的杀气,令他立时止住身形。
可惜为时已晚,那名跪地之人,忽然扬首,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直逼叶宗满。顿时寒光一闪,这一刀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这时叶宗满已无暇多想,即挥左手,袖内暗藏的菱镖,射向敌人的面门,右手太刀出手,“啪”的一声挡开了那人攻来的长刀,趁对方长刀荡起时,侧身飞出一脚,猛踢向对方下阴要害,然后拖刀横扫,化解了攻击者这凌厉的一击。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可是虽然如此,但是先机尽失。那人的刀势完全将他笼罩在刀网之中,无处遁逃。
叶宗满退了半步,收敛心神,方才看清楚攻击者样貌,竟是位眇目的独眼汉子。他不由暗自心惊:“这一切都是个陷阱……”他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心中一慌,刀法渐渐凌乱。
那独眼汉子攻出十五招,叶宗满吃力地化解完,忽然发觉杀气刀光由三方涌至……
叶宗满知道此乃生死关头,退缩不得,涌起冲天豪气,置死而后生。连变数招,迈开马步,双手持刀,气势凌厉威猛,远超敌人。
一阵金铁交鸣过后,两人同时溅血……
叶宗满惨呼一声,鲜血喷起,踉跄地退了几步。他的左臂被斩飞,鲜血洒了身前半地。幸好他虽然受创,并未撤刃,硬生生地用太刀挡住了那独眼汉子的拦腰一斩。
叶宗满退到台缘,半膝跪地。右手拼命压住断臂,双目赤红,面色惨白如纸,含恨怒道:“你是何人?”
那独眼汉子阴森森地道:“锦衣卫镇抚使王寇……”
“好,好,好……好一个一刀断魂。叶某今日总算领教了。”叶宗满痛得龇牙裂目,连说三声“好”字,心中怒愤占胜了先前的恐惧。他自出道一来,刀下亡魂不计其数,只到今日,方显一败。对于他从东瀛学到的武士精神,这一切都是不能容忍。他咬牙撕下半截衣襟,包扎完断臂,冷冷持刀站了起来,怒视着眼前的敌人。
王寇没有继续出刀,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他包扎完毕。他的胸口被敌人划开了半寸许长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他毫不在乎,面对着强大的敌人,痛楚能让他保持着清醒。
两人打斗之际,台前,台下亦是生死较量,惊险万分……
服部正太两兄弟与四大刀王纠缠一起,难解难分……
天刀与另外三名刀王,正自迎战十名伊贺甲士……
还有八名锦衣卫分别与八名伊贺武士激斗正酣……
那些乔装成围观百姓的官兵将十名倭人武士团团围住。倭人们拼命斩杀,想朝叶宗满靠拢。无奈官兵太多,一时之间,新市口嘶吼、哀鸣、怒骂、刀剑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哀横遍地,狼藉一片……
李长青在几名亲兵护卫之下,携着王本固,跨上快马,早早逃离了现场。
此时服部正秀一不小心,已被雷火两人踢翻在地,他一个翻滚,到了叶宗满身边,见他左臂已失,心中惶恐,用倭语喊道:“八嘎……大人,咱们中了圈套。该如何办?”
叶宗满横了一眼,怒道:“与他们拼了……”
服部正秀尚还有丝冷静,叫道:“大人不可,敌众我寡……还是想办法速速撤离。”
叶宗满环视周围,喝道:“逃得了吗?服部君,拿出你武士的精神来!”
服部正秀正待再言,雷火两人的攻势又将他逼回了原地。
王寇的胸前伤口依然在淌着血,他毫不理会,只望着叶宗满,冷冷的道:“你是汪植的结义兄弟?”
“不错…”
“我曾闻汪植有三位结义的生死兄弟,冷青峰、徐惟学、叶宗满!你是叶宗满?”
“不错…”
“叶先生…冷青峰已经归顺朝廷,成了龙虎坛坛主,江湖武林的一方霸主。眼下时局,叶先生何不效仿冷坛主的英明之举,弃暗投明!何必与汪植之辈同流合污?”王寇开言劝道。
叶宗满冷哼一声,反唇相驳:“哼…弃暗投明?说得好听…我大哥不就是来杭州,去找那姓胡的弃暗投明吗?结果如何?还不是让你们当成了反贼?”
王寇道:“汪植这厮,冥顽不灵,不知悔改。居然敢诋毁朝廷,才会惹得龙颜震怒…你又何必陪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叶宗满怒声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嘉靖那老儿,年迈昏聩,听信谗言,构陷我大哥于此。你休要多言,叶某才不会上你们的当…”
王寇闻言,面现愠色,一改客套,阴桀桀道:“姓叶的,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今日这般状况,你能逃得了吗?”
叶宗满颇有豪气,不屑地一笑,说道:“何必再逃,大不了一死。死何足惜!反正我此次来杭州,救不出汪大哥,绝不逃生。“
王寇念他是个人才,再次劝道:“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何必找死?“
叶宗满仰天一阵大笑,语音激昂,语锋如刀,笑道:“王大人,你太小看我了。叶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我归顺,未尝不可!只是你们能放过我大哥吗?嘉靖这般昏聩的老儿,刚愎自用,不分黑白,天下人唾之唯恐不及。连杨廷和、夏言这样众多有功之臣,都难逃毒手!何况我等逆贼。他所做所为,委实令人心寒。叶某岂能上当,自投落网!“
王寇听他辱骂圣上,脸色阵青阵白,猛然叱道:“住口!当今圣上,岂容你来诋毁!“
叶宗满讥笑道:“哈哈…王大人,如此护主,你可真是嘉靖身边的一条好狗呀!”
这句话激得王寇血气方涌,怒意难平。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平复半晌情绪。一抚那柄锈迹斑斑的三尺血刃,叹道:“唉,看来咱们只得生死以对了!可惜,真是可惜了…”
两人说话之间,场中的战斗日趋激烈……所有人均已杀红了眼,那群倭人的战力确实惊人。新市口镇刑场内外,被斩杀受伤的官兵比比皆是,而叶宗满带来的那批伊贺甲士,却是毫发无伤。
忽然之间,迎战在外围的官兵,像潮水般的向后退却。那十余名倭人武士,杀得兴起,哪会容得他们逃脱,挥刀在后急追而至。猛然听见官兵中有人一声大喝:“全都蹲下!”
向后退却的五十余人,齐哗哗的抱头下蹲。“砰砰砰……”的枪响,神机营的官兵由外向内杀了过来,手中的三眼火铳,如同长了双鹰眼般,朝着那群倭人,一顿急射。
冲至近前的倭人武士,躲避不及,十倒其七,哀嚎不止。剩余的三人,见势不妙,蓦然想向后奔逃。只听那声大喝又起“全都起来,斩杀倭寇…”。那些下蹲的官兵复而又起,挥舞着手中钢刀、矛刃,只朝着受伤倒地武士,一顿劈砍,转而又向那逃走的三人围了过来。
服部兄弟与四大刀王,激斗得不相伯仲。猛然听见枪响,各自心头一震。服部正秀面现惧色,用倭语大声道:“大哥,明军势凶,咱们该怎么办?”
服部正太一连三势,逼退山地两位刀王,大吼一声,“服部武士,死战到底!”
正在激战中的二十余名武士,如雷般齐声皆呼,“服部武士,死战到底!”声势骇人,只听得八大刀王心中一惊,暗道:“这群倭人真是凶悍至极…”
叶宗满与王寇的搏斗更胜从前,他听得呼声,战意更浓。太刀的力道徒增,攻势瞬间凌厉。一时间只逼得王寇回刀,转攻为守。只可惜他伤势甚重,又是单臂使刀,威力自然大打折扣,不消片刻,又被王寇搬回劣势,全身上下笼罩在寒光之中。
但是叶宗满的身形与身法,诡异多变,王寇不及。他的一刀断魂中最犀利的两式,都被叶宗满鬼使神差般避了过去。
王寇只得加快刀法,暗道:“纵使你身法再快,看你能不能逃过我的快刀!“,眼看这一刀横劈到叶宗满的颈脖。陡然之间,叶宗满却消失于无形,不见了踪影。
王寇一刀击空,沉肘回刀。他的刀法虽利,武功甚高,却从未见过东瀛忍术的奥秘,不由大吃一惊。暗道:”这是什么鬼功夫?怎会突然之间不见了人影?”,这一犹疑,心中凉意顿起。蓦然身后寒意袭来,王寇反应极快,急智生下,整个人离地跃高。
”噹…“的一声,叶宗满鬼魅般当胸横斩,变成扫在他腰间回护的钢刀上。这时叶宗满觑准时机,身形已变。趁他落地大吃一惊同时,又是一刀,抢前当胸刺来。突然王寇觉得锥心剧痛传遍全身,浑身一抖,猛的飞起一脚,狂蹴在对方腰间,叶宗满刀势未尽,早被踢得连人带刀,往后仰跌数步,转而掷出一物,“砰”的一声,周围数丈之内烟雾弥漫,眨眼间,便遁逃而去。刀刃由王寇左胁猛抽而出时,鲜血亦随之狂涌而出。他无暇顾及伤势,冲入烟幕,已不见其踪。这一变化,只气得王寇喉头一甜,咯了一个鲜血,怒骂道:“这姓叶的,凭的如此狡诈。居然让他逃了…”
此时场中战斗的变化颇大,枪响过后,便是厮杀之声。神机营藏在官兵掩护之中,一轮枪击,便是一轮掩杀。如此几次,那群伊贺甲士,除了与八大刀王相互厮杀的服部兄弟五人之外,几乎斩杀殆尽。
天刀与泽火等刀王的龙潜阵法,将五人圈在阵内。天泽火三人瞅准机会,劈翻三人,八人便全力攻向服部正太两兄弟。
他两人知道大势已去,哪还有心再战?就在叶宗满逃匿的同一时刻,服部兄弟与他似乎心有灵犀,所用动作如法炮制。烟雾突起,居然趁着幕雾掩护,在众人围攻之中,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寇见到这一幕,气得连连跺足。他捂住肋间伤口,一挥手止住众人追击。喝道:“罢了,罢了!穷寇勿追…大家先打扫战场,看还有没有活的倭贼。如有活口,交给巡抚衙门办理!”众人应诺而去。
天刀上前关切问道:”大人,伤势如何?“
王寇痛得全身抽搐,龇牙骂道:”皮外之伤,无碍。这姓叶的,真够贼的!下次遇到,我定教他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