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浦信秀今日显得特别的狂躁不安,他惊见唐傲受伤如此严重,不敢相信这是寿宁县令所为,叫嚣着要带齐人马踏平县城……
李光头为人冷静沉着,他能从双屿岛重兵重围中逃出,心机自是非常人能及。忙喝止道:“松浦君,稍安勿躁……这知县小子不是凡人,不可小觑。”
在松浦信秀的眼里,官兵他尚未放在眼中,何况这些寿宁的乡野村夫……他从浙东一路杀到闽东,所向披靡,明兵见到这群孤军深入的倭兵,几乎都是丢盔弃甲,望风而逃。此刻他哪会听得进李光头的苦苦相劝。
翌日三竿,松浦信秀便瞒着李光头,领着八十余名倭兵杀气腾腾的朝寿宁县城奔去……
八十余人中有二十名是他在扶桑招来的战力最强的浪人武士,刀法几乎都是出自扶桑国内的名家派别,静道一流,柳生家族等等日本战国时代赫赫有名刀法名家弟子。这些人相当于是现代的雇佣军。为钱办事,不计代价,刀法凌厉,杀伐頗重。被唐笑笑击杀于巨石岭的小野正雄也是其中一员。那日唐笑笑若不是趁着天黑,出其不意的施放暗器,也很难将其击毙。盘踞在巨石岭的这群倭人,不是海盗,而是倭兵……
唐笑笑已经接到派往巨石岭方向的探子回报,说有八十余人朝寿宁县城奔来……他忙调派戴澜与胡之道带领城内百姓撤往山内,李逵领着众衙役据守城门,自己则带那二百七十余人城外拒敌。临行前,嘱咐小芝好好照顾严萱萱,他来不及与严萱萱道别,便带着蔡铎一起去县城布防。
秋寒季节,风有些大,席卷着地上的落叶,四处飘散。大风将城墙上的旌旗鼓动得猎猎作响。一股肃杀之气在寿宁县城弥散开来……
守城的那些府役与村夫们心情紧张,这是第一次,将要面对与那群凶悍的倭人们搏杀。如此阵仗,众人都未曾经历过……寒风袭来,让有些人不禁瑟瑟发抖,心内忐忑。有的甚至还起了逃跑的念头。他们偷偷瞧着知县大人,面神镇定,似乎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唐笑笑站在城外的阔地上,双眼环视一圈,明白众人的心情,朗声说道:“大家心情紧张?”
那些人面面相觑,听知县大人如此一问,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无妨,兄弟们。这很正常,我其实也紧张……”唐笑笑面色松弛下来,嘴角微扬,笑道:“不过,这群倭人并不可怕。他们是很凶,如果你比他们更凶,这些人便会惧你,怕你……”他指了指城墙脚下那几只抢食的饿狗,又道:“你们都打过恶狗,今日,就将这些倭人当成恶狗来打。让他们瞧瞧我们寿宁的汉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说得神情愤慨,心情激荡,众人听了如同打了一针强心剂,个个感到热血沸腾。
唐笑笑面容肃穆,又道:“你们平日里如何训练,今日便如何做,明白吗?”
众人皆高呼,“明白……”
二百七十余人站在离城二里外的开阔地内,五人一组,阵势如同扇形般由内向外展开……
松浦信秀领着那群倭兵,对阵而立,笑道:“这群蛮夫,打战如同儿戏,还玩此种花样,可笑。你们用力给我冲杀……”说完,他一挥倭刀,叽里呱啦,大叫着,分两路直朝两翼袭来。
冲至阵前,没想到这些村夫们并不与他们厮杀,而是纷纷往后退却……
倭兵们见蔡铎领的中队朝前凸出,八十余人便纷纷朝蔡铎杀来。居中的二十四人挥起盾牌挡住了冲前倭刀凌厉的劈杀,随即两人一组迅速闪开一条细缝,钢叉从缝中脱颖而出,一轮刺杀,盾牌又随即合拢,这样的击杀方式张弛有度,带着节奏感的抵住了倭兵们的冲锋。后面的人迅速围拢上来,将这八十余名倭兵悉数圈在阵内。
那些倭人凶悍无伦,被围在圈内并不惊慌,刀刀狠劈狠砍。他们三人一组,竟然也列开阵势,攻防进击,一人劈杀完,迅疾后退,另外两人后自前横斩过来,声势骇人。他们的配合比寿宁的那些人熟练得多,这都是战场上多年拼杀的经验。
一轮激战过后,唐笑笑的部众竟被倭兵杀伤了三十余人,而倭兵死伤在地的只有五人。
松浦信秀斩杀了两人后,由三名浪人掩着朝蔡铎杀来。蔡铎腾空跃起,千机变踏出,左趋右闪,手中的朴刀攻出十几招,磕开两把倭刀的攻势,直袭松浦信秀……
松浦信秀也非浪得虚名,武功自是不弱。他曾是松潘大名手下的家臣,柳生剑派掌门柳生仕郎的徒弟。柳生剑派是日本战国时期国内第一大流派,弟子有一千余人。这一千多人都成了战国各位大名的爱将,家臣,战功赫赫。那掩护他的三名扶桑浪人便是松浦信秀的师弟,他们四人在一起配合多年,攻势凌厉无比……
蔡铎与他缠斗二十招过后,险象迭起,暗自心惊。他此时大汗淋漓,将衣裳后背全都浸透了。越战越有些力不从心,招招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倭刀要比朴刀长出两尺有余。蔡铎是近身搏杀的高手,如不能贴身击杀,便失去了优势。松浦信秀四人的攻势完全已将他裹袭在内,他只是占着千机变的灵巧与快捷,才未被格杀。蔡铎大急,呼道:“大哥,救我……”
唐笑笑瞧见蔡铎情势堪忧,闻听呼声,他破空踏出,从众人头顶掠过,如同準鹰扑兔般,杀入了松浦信秀的战团……
松浦信秀见他一身官服装束,迎了上来,用汉语边战边叫道:“你就是那寿宁县令?”
唐笑笑毫不停滞,月蚀朝他攻出十招,骂道:“你狗眼不错,小爷便是。你就是松浦信秀那鸟货?”他故意骂人,是有意激怒这倭人。
松浦信秀果不其然,气得“嗷嗷”大叫,攻势有些凌乱了,近旁的一名浪人一招三式从上至下,直劈唐笑笑……唐笑笑刚旋身避开,松浦信秀便横刀袭来,快捷如电。唐笑笑月蚀架住了倭刀,正想冲前,那浪人又是横刀一斩,他只得后退……
唐笑笑第一次领教了倭兵攻杀的厉害,双眼扫了下四周,见他的部众们阵型渐渐的被攻破,许多人倒地哀嚎,残手断足,血肠四溅,呻吟不止,死伤惨重,不禁心内大急。他猛吸一口气,长啸一声,高呼:“速速撤回城内。”
众人闻听,已顾不上受伤的同伴了。个个惊慌失措,一窝蜂的向寿宁城内逃窜而去……
倭兵们跟在身后掩杀,又丢下了几具尸体。幸亏唐笑笑早备有逃生之路,他在城外掩埋的那些陷坑与机关陷阱起了救命的作用。不少倭兵追在身后杀的兴起,有十余人掉入了所布的陷阱之内,不是惨死,便是伤残……
唐笑笑等人借这机会,陆续回了城,随即关门,紧闭不出。众人面现惊骇,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松浦信秀止住了众倭兵的追杀,余下的五十余人立在城下,嘴中不停叽里呱啦叫着,朝着城墙上的溃兵猖狂谩骂。有得倭兵将那些未死的,受伤的,还在地上挣扎的,悬着半口气的农夫们,在身上又捅了几刀,斩杀殆尽,无一活口。还有的倭兵干脆割下几颗人头,插在竹竿上,当成球在踢来踢去,凶残至极……
唐笑笑与众人站在墙头恨得龇牙咧齿,他满面是泪,悔恨自己太自不量力,如果不去迎战,据城待援,也不至于会枉死这么多人。
良久,蔡铎与李逵清点完伤员,过来回报,这一役死伤高达百余人,几乎过半。唐笑笑闻听,心中悲愤,一股怒火急涌上来,左腋伤口迸裂,鲜血顺着衣襟流下,他嘴里兀自吐了口血。
他其实不知道,这役能全身而退已属大幸。那些人本是乡野村夫,根本没有战力,训练时日如此之短。而倭兵们久经杀场,人人都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武技与气势都比村夫们强上一大截。他带着那些人仓促上阵,如何会不败……
此时,撤回城内的人,面如白纸,浑身带血,心中沮丧不已,大部分都还未回过神来。他们之中,活下来的基乎都是麻石寨的人。其中有人心中暗呼:“侥幸,能保住性命逃回。”,有人便在城墙上当即跪地叩拜,喃喃念道:“祖宗显灵,菩萨保佑……”等等话语,安慰自己尚未回魂的心。
松浦信秀见唐笑笑等人闭门据守,不出城迎战。而自己所带的这些人还不具备攻城的实力,此时并没有什么便宜可占了,于是他一挥手,扛着倭刀,便领着倭兵们踏步而去,嘴中还在污言秽语不停的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