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将至,荒岛的气候瞬时诡异多变。白昼炙热难耐,夜晚却是寒风骤起,三日一晴,五日一雨,着实让人捉摸不透。特别是大雨过后的那股闷热,让唐笑笑与雷灵儿顿觉周身压抑,连黑森林里的众兽都躁动不安,不时的蹿出林子,沿着海滩奔袭……
清晨,大雨方过。金霞隐现,银光闪动,眺望大海,东海正捧起一轮红日,霞光灿烂,霄漠顿清。两人座在山石上,雷灵儿依着唐笑笑的肩膊,静静地望着海浪从海平线上滚滚而来。它们打在礁石上,浪花碎玉似的乱溅开来。那溅起的水花,远远望去像一簇簇白梅,微雨似的纷落在海水了。海浪一浪紧接一浪,一浪高过一浪。它们好像在赛跑,一个浪花冲过礁石奔向沙滩,另一个浪花又紧跟着冲了过来……
雷灵儿望着眼前诗画般的美景,略显惆怅,心中想起了些什么,淡淡的道:“笑哥,我们来此岛两月有余,你可有何打算?”
海风拂过,唐笑笑看着那些风中摇曳的山草,道:“恩……这段时间,都在想如何离开此地。我推测,半月后北风将至,风向转南。从今日起,不如咱们便扎个木排。只要风向一起,顺着风势,便可回去了…”
雷灵儿皓首微扬,惊喜交加,问道:“你说扎了木排,咱俩真能回去吗?”
唐笑笑长叹一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若成功,便回去了,不成功,便溺死在大海之中。灵儿,你可害怕?”
其实依着雷灵儿的心意,在这荒岛上的时日,确实逍遥自在,实不必急着冒着奇险回去,但想到如果机会逝去,可能会一辈子无法离开。心中又不禁害怕,她默然半晌,终于决定了,道:“灵儿……愿与你同生共死!”
“那好…今日,咱们便叫上大黑,小黑去林子里。”
岛上森林里都是参天古木,木质致密,硬如铁石。唐笑笑拔出月蚀,忙忙碌碌地砍伐树木。大黑、小黑搬弄这些树木,可毫不费力,不消片刻,便将砍伐下来的木材堆放一起。雷灵儿便用兽皮、树筋来编织帆布,搓结帆索。
这座大木排直扎了七天,方始大功告成而竖立主桅副桅,又花了三天的时光。跟着便是打猎腌肉,缝制存贮清水的皮袋。待得事事就绪,已是白日极短,黑夜极长,过了十天,但风向仍未转过。二人在海旁搭了个茅棚,住了下来,只待风转,便可下海……
这天晚上,唐笑笑半夜醒转,忽听得风声有异。他坐起来,听得声音是从黑森林里传来,而那风声中似乎有种悲鸣声,忙推醒雷灵儿,说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雷灵儿迷迷糊糊的揉揉眼,尚未回答,忽听那声音竟如带着哭音,夜中听来,极其凄厉辛酸。唐笑笑猛地腾身起来,也不言语。拽着雷灵儿,便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疾驰而去。
两人方冲进林子,林内又惊闻大黑、小黑发出的吼声,唐笑笑面色一变,道:“这两家伙,可是在林子里遇上了什么事情?”
雷灵儿听着那长短不一的吼声,不由的紧张起来,胆怯的道:“咱们还是别进去了?怪吓人的。”
唐笑笑认真的听了会,忽的心情轻松下来。笑道:“灵儿,别怕…它们是在唤咱们过去。”
雷灵儿紧张得手心冒汗,道:“你如何知道?”
唐笑笑道:“你听这吼声二长一短。不是它们平日里呼唤咱们的声音吗?如遇危险,大黑必会长吼不绝!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平日里与那两只猩猩相处日久,自有默契,从吼声中便能分辨大黑、小黑的意图。
两人疾步赶至现场,眼前的一切,让他俩人不竟懵了……
此时,林中几乎所有的动物都出来了,无论是体型大,还是体型小的珍禽猛兽,全都摇头晃脑的伏服在地,连大黑、小黑都座在地上,模样滑稽的捶胸大吼。
只见在月光皎洁之处,众兽群围之中,一团祥光瑞气缓缓升起,环绕着一个雪白之物冉冉而来!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奇鹿,除一双眼睛象闪着亮光的红玛瑙外,全身无一根杂色。它柔若无骨,四蹄飘云生风,忽攸而立,惊艳当场……时而昂首悲鸣,时而欢欢蹦蹦,时而舞之蹈之,时而驻足扬蹄。
原来风声中的那道如哭似泣的悲鸣,便是眼前这只白鹿发出的。唐笑笑与雷灵儿揉揉眼睛,似乎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雷灵儿神色惊诧,大声叫道:“啊……我不是在做梦吧?世上当真有如此美丽的白鹿?”
唐笑笑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白鹿,却从未见过其物。心中自是惊讶不已,默然半晌,喃喃道:“真有白鹿?灵儿,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啊,你瞧它!”两人被这只白鹿的憨态震撼,不竟失声惊叫……
这时白鹿正在众兽中恣意嬉戏,突然看见了唐笑笑两人,猛吃一惊,随即便扭头向西南方向林中疾驰而去…唐笑笑与雷灵儿见状,猛提真气,即展身形,紧随白鹿去向拼命追赶。追到一个时辰,那只白鹿见再向前就要到海边了,忽又折头向西北而去,白鹿绕着林子奔腾了一圈,已把两人累得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两人停足止步,稍作休憩。那只白鹿见他俩并未追来,便又跑了回来。在两人眼前,左蹦右跳,恣意挑逗。待得他俩再次腾身追赶,它又受惊而起,左冲右突一直向北跑到了林边,忽然发觉走错了方向。于是便又折而向南,瞬间冲进高山之中南面的密林里,消失得无踪无影。
两人追至密林,再也跑不动了。唐笑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连连挥手,道:“灵儿,罢了,罢了…别追了,随它去吧。这家伙分明在逗咱们玩,咱俩却和傻子似的追了它两个时辰。”
雷灵儿倒在他身上,累的香汗淋漓,娇躯乱颤。小脸阵红阵白,气道:“这小东西,可恨至极。若让我逮着,非得好好的修理它。”
她长吁口气,又道:“我听爹曾说过,白鹿出现,是祥瑞之兆。我俩有幸能见到,必能得老天庇佑。安然返回中土。”
唐笑笑一个翻身座了起来,淡淡笑道:“但愿如此……此次回去,风险甚大。确实需得老天爷的垂爱才行。”他站起身,拍拍了泥尘,道:“那只白鹿蹿入林内,以后要想再见到,恐怕难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那只白鹿的情形,悻悻地回到了海边的茅棚内,雷灵儿周身乏累,不消一会,便又睡了过去……
唐笑笑心事重重的躺在她身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心想,估摸这两日风向便起,但海上风险巨大,此次回去,却是福祸难料,他心底不断在祈求老天庇佑,希望两人能安全返回中土……
待到第三日晌午,两人胡乱的吃了些野果,以充饥食。忽听风声异响,唐笑笑奔到海边,见插在沙滩的那片布条,由北至南的飘飞起来,失声大叫:“灵儿,快做准备…风向来了!”
两人欢天喜地的收拾一切,但在这孤岛上住了两月,竟有些恋恋不舍起来。特别是大黑、小黑似乎知晓他们的意图,每日三次,都在林边嘶吼不断…此时估计是小黑发现他们即将离开,吼声再起,声音竟如带着哭音,让人顿觉凄厉辛酸!
两人跳上木排,雷灵儿望着林边那两道巨大的身影,再也忍不住了,一股温热夺眶而出,哽咽道:“笑哥,此行一去。却再也见不到大黑、小黑了。”
唐笑笑自是知她心意,柔声安稳道:“灵儿,你也别难过。这岛的位置我已熟记于心。以后会有机会再来看它俩的!”雷灵儿“嗯”了声,不再言语,座上木排,默默的看着这座让她充满回忆的荒岛。
这时海流带动木排,缓缓飘开,眼见那两道身影慢慢模糊,渐渐的小了下去。隔了良久良久,直至再也瞧不见那座荒岛的影子,两人这才转头。雷灵儿伏在唐笑笑怀里,低泣得筋疲力尽,才沉沉睡去。
木筏在大海中飘行,此后果然一直刮的是北风,带着木筏直向南行。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自也认不出方向,但见每日太阳从左首升起,从右首落下,每晚北极星在筏后闪烁,而木筏又是不停的移动,便知离内陆日近一日。
最近十余天中,唐笑笑生怕木排和暗礁相撞,只张了副桅上的一小半帆,航行虽缓,却甚安全,纵然撞到暗礁,也只轻轻一触,便滑了开去。直至远离礁群,才张起全帆。
北风日夜不变,木筏的航行登时快了数倍,且喜一路未遇风暴,看来回去倒有了七八成指望。
唐笑笑心想:“在这岛上耽搁了两月,也不知道小蔡子等人的情况如何?风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此次回去,我还是得先行一探静海帮。”木筏上日长无事,唐笑笑与雷灵儿便在这小小木筏之上,打座吐纳,修习长生诀。
这日雷灵儿见海面波涛不兴,木排上两张风帆张得满满的直向南驶,忍不住道:“笑哥,你不但武功精纯,对天时地理也算得这般准,真是奇才。”
唐笑笑笑道:“这是自然科学,我也只略懂一点皮毛而已……”
谈笑之间,忽然雷灵儿似乎发现了什么,神色惊讶,突然指着南方,豁然叫道:“那是什么?”
只见远处水天相接处隐隐有个黑点。唐笑笑吃了一惊,道:“莫非是鲸鱼?要是来撞木排,那可糟了。”
雷灵儿看了一会,道:“不是鲸鱼,没见喷水啊。”两人目不转瞬的望着那个黑点。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唐笑笑欢声叫道:“是船,是船!”猛地纵起身来,翻了个筋斗。一股孩子气陡然而生,乐得雷灵儿娇躯乱颤。
木筏朝着黑影又航了一个多时辰,太阳斜照,已看得清楚是一艘大船。雷灵儿忽然身子微微一颤,脸色大变。
唐笑笑问道:“怎么啦?”
雷灵儿口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唐笑笑握住她柔咦,脸上满是关切的神色。雷灵儿道:“你瞧那帆上的大字。不会是遇上倭人了吧?”
唐笑笑只见那艘大船上绘着龙辉凤舞的两个大字,似乎是日文。他懂得日文,凝目瞧去,心头一震,说道:“是倭人……是织田家族的船?奇怪,他们怎会远涉重洋,来到大明境内。”
雷灵儿低声道:“你说是倭人?笑哥,那我们该怎么办?”
霎时之间,唐笑笑忽然觉得手掌中雷灵儿的小手在轻轻颤动,估计她心里紧张,有些胆怯,当即说道:“灵儿。你别怕,也别慌。没什么好担心的。这群人可不认识咱俩,我有办法应付。一切听我的便是。”
雷灵儿见他如此一说,轻松了许多,吁了一口长气,回眸一笑,低声道:“嗯…有你在我不怕。不过这些人估计不好应付,你可得小心行事。”
唐笑笑目不转瞬的望着那艘船,心中早已盘算好应对之策,淡淡的道:“这群倭人好糊弄…”。
木筏渐渐驶近,若是方向不变,木筏便会在那艘船的右首数十丈处交叉而过。唐笑笑道:“你别紧张,我去跟船上打个招呼?”
雷灵儿想起他在杭州府逼供那名倭人池田秀的情景。恍然大悟,道:“对呀,你懂倭语的。”
唐笑笑笑道:“嗯,这下你可放心了。”于是他斜扯风帆,转动木筏后舵。木筏略向左偏,对着那艘船缓缓驶去。木筏虽然扯足了风帆,行驶仍是极慢,过了好半天才靠近那船。只听得倭船上有人高声叽里呱啦的用日语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唐笑笑用一口流利的日语,大声喊道:“自己人。请问阁下是织田大名门下吗?”他说的日语纯正。船上那人听不出来,见他一口流利的日语,立即神情缓和的道:“不错,你是什么人?”
唐笑笑喊道:“前几日我们被明军打散了,从岑港逃出来,一路漂流到了海上。请阁下相救,宫崎骏感激不尽…”他还是延用了在小相府中冒充那名倭人的名字。
那边船上听得“逃出来”三个字,登时面色一惊。问道:“岑港被明军攻破了吗?那静海帮可还在?”
唐笑笑道:“明军哪有战力能攻破岑港。静海帮自然还在。我俩是裕仁将军派出去执行任务,中途遇伏,才跳海逃生的…”他胡乱编了个名字,心想:“岑港目前倭人众多,织田家族的人应该与那群倭人不曾相识……”
果不其然,船上那群倭人,见他能说纯正的日语,而且事情经过有模有样,便不再怀疑了。稍过片刻,只听船上那人叫道:“既是自己人,你俩先上来再说…”
木筏跟两船相距尚有数丈,唐笑笑闻言,也不犹豫,忙从筏上拾起一根大木,使劲一抛,携起雷灵儿,跟着两人身子跃起,在大木上一借力,已跃上了对方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