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暧雾气缓缓升起,虽然有缕缕清风,也不见有被吹散的迹象。
食指仍按着那颗黑子的夜无云紧盯着渐渐被雾气环绕的棋盘。蔓延的墨色停了下来,正慢慢变淡。搭于膝头的左手迅速握住倚在桌边的留影,眼神忽凝间一股逍遥的剑势带起了道清晰的雾痕,自在地冲向四方!
摇曳的白扇若无其事,平静的青年一语未言。仿佛这缭绕的雾气,逍遥的剑势与两人没有一点关系。
棋盘的墨色没有因剑势的出现而重新蔓延,变淡的墨迹很快就完全消失在了棋子之下。无暇的洁白顺势一寸一寸地染去墨黑,重新包裹整个棋子。
“咔嚓。”
随着最后一点墨色消失,一道白色的裂痕在雾气的萦绕下攀上了黑色的棋子,在逍遥的剑势中将黑子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最终化作无数碎屑散入清风!
“看来我的客人很不喜欢两位。”
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原因,青年开口的同时,暧暧的雾气也不见了踪影。收回悬于棋盘上已空无一物的手,荡去逍遥的剑势,夜无云深深地看了眼露出逐客之意的青年,起身礼貌地行了一礼便走出了亭子。
“传闻说夜公子已辞去夕楼楼主。这种时候,我建议公子还是别掺和别人的家事好。”
家事?
听见悠悠传来的声音,穿过假山的夜无云看了眼身侧随自己一同离开的悠闲公子,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无比坚定。
若真要细算,这渭水诸事自己还真没理由不掺和!
“知道夕楼楼主在渭水的有多少?”
“不多,但不少人都已有所猜测。”
“知道柳珺倓底细的人有谁?”
“这……”
稚嫩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
“目前所知的,没有。”
“包括我们?”
“包括我们。”
得到回答的青年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位既未言语,也未行礼便紧随夜无云离去的悠闲公子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清风拂起的唦唦树枝声中,一阵轻轻的吱呀打断了青年的思考。
“静安先生,乌鹭可不是你这样用的。”
一张造型奇特,装有两个轮子的木椅在一位银发女子的推动下,缓缓来到了亭子前。与其一同出现的柔弱声音显得很是无力,但若细细品味,却又似乎暗藏有不少力量。
瞟了眼这被琉璃坊称作木驹的奇特椅子,静安先生冷冷地看向木椅之上斜倚而坐的,如那柔弱的声音一样,一副病弱之态的年轻男子。
“沄兄,奇门术也不是你这样用的,若是被内院发现你的身份,那到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瞟了眼亭中石桌上正被棋童收整的棋盘,年轻男子柔弱的目光竟是突然变得精神有力,无惧威胁地对上静安先生的视线,露出了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我只关心乌鹭。”
说着未等静安先生开口,银发女子便在男子的示意下推着木椅顺着来路离开了。
“另外,宛州之外的事我虽不怎熟悉,但齐国天阁晚辈还是听师傅提起过。所以还望静安先生莫要再那样称呼晚辈,会让我师姐显老的。”
……
齐都渭水是广阔的八百里扬州平原之上最大的城。
在这最大的城中,林立的屋檐下,蜿蜒的街巷间,有一条最为宽阔的大道由往来商客络绎不绝的威武南门,笔直于渭水正中,直直通向那座象征着齐国权势最顶端的,名为太和的宫殿!这条连接渭水南北的大道也因此被取名为太和大道。
今日的太和大道如往常一样热闹非凡。热情叫卖的小贩,走走停停的闲逛少爷,铃声清脆的疾行侍卫……咦?这队气势威武,表情严肃,令来往行人无不下意识地为其让开道路的金刀侍卫,在太和大道可不常见!
匆忙让道间,更多的人则是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望向领头那道带着铃响的娇小身影,人们不约而同地猜测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平日里极少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金刀侍卫又怎么会如此着急?
不过,虽有百般猜想,却没有一人表现出不安。因为在他们看来,纵是有天大的事发生,内院也能解决。就算内院不济,在这八百里扬州平原之上,可还有一支铁骑。
一支曾纵横中州的铁骑。
齐国紫驹!
他们从未让他们失望过!
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虽在不停分开,却还是越来越近的人群,柳依依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此时的她已无暇顾忌这里是整个渭水最繁华的街道!灵活地避开越来越多的,来不及避让的行人,柳依依的心神早已随着心底的怒意冲回了那处太和宫旁的府院!
沿着太和大道疾行的金刀侍卫们很快就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没有理会行礼的护卫,几步轻越间,娇小的身影便如风般穿过了挂着“内院”两字的大门,直直闯入院中!紧随其后的阎天虎与众侍卫无一不是手握金刀,气势汹汹!连见惯了金刀侍卫的内院府卫也不由得心头一颤!
“赵副尉,这就是齐国内院的待客之道吗?”
“叮铃铃。”
嘲讽之味毫不掩饰的声音与清脆的叮铃同时响起,奔入院中的阎天虎与众侍卫方止住脚步,便见一道刀光划过!激起阵恐怖的怒意扑向众人!
“柳侍卫长,我与您有仇吗?”
黑色的长袍缓缓飘落,孔武有力的手牢牢按住刀背。晃动的刀光中,暗中较量的刀与手不约而同地震颤了起来。
“你说呢?”
冷冷地扫了眼身着黑色官服的男子,柳依依用力抽出被按住的长刀收回鞘内。叮铃铃的清脆中,转身拉开距离的她偷偷呼了口气,将心底剩余的怒意送回深处。
眼角余光瞟了瞟地上一分为二的黑色长袍,即使是已料到可能会有如此遭遇的男子眼角仍不由地抽了一下。
“赵副尉,齐国内院的待客之道,当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
看着紧随柳依依之后进院,虽未像她一样抽刀相向,但同样杀意不掩的阎天虎和金刀侍卫们,男子略带玩味的微笑中竟连半分的紧张都没有!不知是他不熟悉九州世事,不常听坊间传闻,不懂得齐国内院,金刀侍卫是怎么样的存在;还是他真的真的,毫不惧怕这内院大院内的一位位金刀侍卫!
“待客?虞晨,倘若我没记错的话,齐国好像不是你们真武能随便来的吧?如此说来,三位又怎能算客?”
“在下得到消息,近日有两名北苑监察使于渭水身亡。柳侍卫长不会不知道吧?”
“那……”
一直无言地旁观着一切,被虞晨称作赵副尉的清瘦男子抬手拦住了正欲反驳的柳依依。握了握腰间刻有三道镀金刀纹的长刀,一身劲装的男子缓缓走到了虞晨跟前。
“依北苑行武卷,此事当由幽篁负责,与真武无关!”
男子的声音不大,但力道十足,院中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在虞晨和他身后另外两名同伴的耳中更是留下了好几轮回响!
抬眼认真地看了看比自己稍高的赵副尉,虞晨摇了摇头,回身将地上的黑袍拾起。
“如今的幽篁是什么情况,我可是知道的。依北苑行武卷,北苑六殿纵各属六国,但终为北苑!此事还是交与我们吧。”
说话间虞晨没有再回身,而是直接带着同伴径直朝院外走去。
“哎。”前脚迈出内院大门的虞晨突然顿了顿。“若是幽篁仍是幽篁,我等也不会这般越俎代庖,出远门可是很累的。”
虞晨的抱怨声很轻,但却不多不少地刚好能被院中的金刀侍卫听清。
腰间握刀的手猛地一紧,青筋瞬间暴起,十分吓人!显然,虞晨的这番抱怨让赵副尉很不开心!
“柳侍卫长,从今天起你负责盯住虞晨。”
“属下还……”
“凤楼群阁之后是何处,你应该是清楚的,我不想再看见类似的事发生!”
转身走进院内的赵副尉没有给柳依依任何解释的机会。深深地看着赵副尉离开的方向,娇小的女子秀眉微皱,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北苑有六殿,为何会是魏国的真武阁?真武就算了,来的为何翩翩还是虞晨?北苑不可能不知道他与内院的关系,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