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武王威严而恭敬的话语中。不敢相信的目光一动不动,不愿相信的百官默然无声。太和殿前,武王的话音刚刚落下,却沉寂得像是已过去了很久。但那一语国主又宛若久久不绝的余韵,萦绕在每一双不想听见的耳畔,无情地冲垮了杨旭,许御史,小小棋童心底那本应坚定无比,把握十足的最后一丝希望!
“请国主推门入殿。”
平静而有力的声音率先响起,内院校尉延武没有让渴望着这片刻的沉寂真的能过去很久的百官们如愿以偿。
“请国主推门入殿!”
紧随其后的众将齐声彻底震碎了本就不堪一击的沉寂!无一例外,无一遗漏。武王身后所有的武官,太和殿下所有的武将竟都跟着延武,做出了与武王一模一样的动作!没有一人是纵声高呼,每一人都是平和而恭敬。但当本就底气十足,充满了力量的声音聚于一道,共同传来,响彻文官们耳畔,闯至他们心底时。却让杨旭,让许御史,让小小的棋童,让所有人都觉得气势威武!远远胜过不久前的百官齐呼!
“请国主……”
“静安先生说了齐国理应姓赵!”
不愿放弃的小小棋童心底一横,大声地打断了娴静的女子。有些稚嫩的声音严肃而有力,随着迈步上前的他重重地砸在了太和殿前,激起了一点点重燃的希望。神色严厉的他没有看向俯身行礼的武王和满朝武将,没有看向有能力影响局势的两位老人,没有看向惊讶于事态如此发展的百里恒,也没有看向大殿门前的蓝馨,而是直直地盯着殿门旁已很久没有发声的荣老。
他知道,他可能是最为在乎皇室传承的人,如果……
“公主。”
浑厚的声音如意响起,但却令迈步的棋童猛地一顿,骤然止住了身子!
荣老没有回应他直击要害的一语,没有理会他直直盯来的目光,而是转身间朝着一旁的蓝馨微微俯身,似乎一切全凭她做主。
“谓之百里难道就不是赵氏子孙?谓之百里难道身上所流的就不是赵氏血脉?何况太子谓之百里,也能名之为赵。而你,能为赵吗?”
蓝馨的语气很是平静,一字一句传至小小棋童耳中,却是一问比一问有力,一问比一问直击他心魂!令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明明这是他们最终的手段。
“国主一走,你们就如此的放肆无礼,难不成是想乱我朝纲?”
冷冷的一问突然传来。一道雍容华贵的身影随即从太和殿后走出,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从容地走到了百里恒身侧。
来人赫然正是如今齐国后宫之主,太子百里恒的母亲,蓉妃!
“你们朝堂之上的事,我不想管,我也管不着。但关于太子之事,正如馨儿所说。”温柔地看了眼多年未见的蓝馨,蓉妃满眼的温柔之下隐隐藏着不少闪烁的晶莹。“无论谓之为何,身上所流淌的赵氏血脉都不会改变。不过,若是你们真如此在乎,况且也的确理所应当改为赵。”
默然无声。
文武百官们沉默不语。
小棋童和他身后的杨旭、徐御史也都没有出言回应。不知是都默许了蓉妃的说法,还是不懂得该如何应对,又或许是在思索着扭转局势的办法。
可惜蓉妃没有,也不会给他们太多的机会去思索。
“如此都不行?看来你们确实是厉害了。也对,连武王和公主都镇不住,我又……”
“微臣不敢冒犯。”
“微臣不敢冒犯。”
蓉妃的声音显得有些柔弱,语气既无奈,也无力。但却远远胜过了厉声一吼,惊得杨旭与许御史不敢再过多思索,急忙俯身回话。
“那你们……”
“臣等不敢冒犯!”
随之的一抬眼,柔弱的话语还未说完,文武百官们就已匆忙齐声回答了蓉妃,不敢有任何的犹豫。唯有停在半途的小小棋童迎上了柔和的目光。眼见最后的一棋被轻松化解,所谓的大势所趋已然变成大势已去,想不出来还有何种转机的他是真的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如此甚好。”
露出微笑的蓉妃点头间轻挪了几步,站到了荣老的对面,殿门的另一侧。看似从容,其实早就来到太和殿,只是一直站在拐角之后没有出来的她高悬的心总算缓缓落下。
松开紧握着腰间长剑的手。一滑之下,破旧的长剑又一次摩擦着轻撞了一下满满的酒壶,带起一阵不是很惹人注意,却又被大部分人都注意到了的动静。
“回去告诉静安,执念往往会让人看不见很多东西,莫要再执迷不悟!”
说着蓝馨便站到了蓉妃的身侧,将身后的太和殿殿门让了出来。如此一来,殿门之前就仅仅剩下一道身影。心里几经跌宕的百里恒还没来得及相信眼前的一切,一道浑厚的声音就已响起。
“请国主推门入殿!”
“请国主推门入殿!”
为人为仁?
想必此时的太和宫应该很热闹吧?
视线从墙上那幅唯一挂着的画卷缓缓落下,莫凌辉最终望向了书桌之后满头白发的老者。真没意思。即便墙上的四字是如此的苍劲有力,也还是太没意思。
“你们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放下手中书卷,白师抬头迎上了莫凌辉的视线。分别映有浅浅月牙的双眼似乎覆着层薄薄的银色,仿佛真有朦胧的月色洒下了淡淡的银辉。看着淡淡银辉之中,莫凌辉的双眼里若隐若现的那抹血红,白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早就知道他今天会来。
“不愧是白师。”
抬手随意地抽出身侧书架上的一册书卷。
“可惜你现在只能,也只会看看这些无趣的文字了。若是当年,哎。”
随着莫凌辉口中的轻声叹息,一簇银白色的火焰瞬间从他手心蹿出。眨眼功夫就将包裹着的书卷化作了星星点点的银火,盈盈落下。宛若天边的星河沿着朦胧的月色流了下来,很是美丽。
“所以白师不妨直接将东西交出来,这样对你我都好。”
“只有看不懂书文的人才会说书文无趣。”
阵阵作响的吱呀毫不客气,莫凌辉很快就走到了白师跟前。然而白发老人的眼神依旧波澜不惊,皱纹纵横的苍老面庞还是没有丁点变化。
“这么说白师是不愿主动将国书交出来了?”
“既然称之为国书,又怎可能会交给你们?”
“哎。”
莫凌辉闻言摇了摇头。
薄薄的银辉渐渐朦胧,朦胧的月色渐渐清晰。
怎么可能!
一抹惊色突然划破朦胧,出现在了莫凌辉的双眼里。
“国书没在这,墨语毫也没在这。”
浅浅的月牙扫了扫除了书卷,便只剩书卷的房间,自言自语的莫凌辉猛然看向如若无事的白师,凶狠的目光显得无比可怕!
“你把国书藏哪了!”
看见桌前青年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白师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微微一笑,苍老的面庞显得十分慈祥,波澜不惊的双眼有神而又自信。
“执念时常会让人忘记很多东西,让人做出与虎谋皮的蠢事。既然知道你们是来者不善,你觉得我会什么都不做吗?”
听着白师平静的话语,莫凌辉的惊色逐渐消失,薄薄的银辉继续朦胧,朦胧的月色继续清晰。越来越像月夜的银辉之上,一轮盈月高高悬挂……
渭水西城的最西边,两道身影飞奔在不再高高的院墙间。没有了欢声笑语的孩童,没有了不时响起的齐读,冷清的巷子确实十分冷清。
突然!
疾行的身影停了下来!
“刘叔。”
看着眼前巷子里的景象,闻着迎面而来的淡淡血腥,虞瑶握紧了手中的刀。闻声走上前去的男子将一位位或躺倒于地,或俯身巷边摊上的商贩都查看了一遍。渐渐凝重的神情之下,他竟然一个活口都没找到!扫眼间除了淡淡的血腥外,更是连任何的打斗痕迹都没有发现!
这些商贩打扮的人虽不及金刀侍卫长,但怎么说也都是内院的高手,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瞧见表情凝重的刘叔摇了摇头,虞瑶心头一沉,急忙闪身冲进了身侧院门大开的院子。然而心生不安,面露担忧的虞瑶冲进院子后还没走出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你没事?”
有些瘦弱的青年缓缓地从院内走了出来,脸色十分不好的他显得很是疲惫,唯有澄澈的双眼尚还有几分精神。
“老师已将国书送出,还请监察尉大人即刻赶回太和宫。”
听到青年对自己的称呼,虞瑶心里顿时一惊!
难道!
“白师他……”
“此事事关重大,还望监察尉大人莫要耽搁。”
青年澄澈的双眼瞬间郑重无比,虞瑶见状心头随之一紧!定神间她果断转身飞奔离去!仅仅留下一声嘱托给刚踏入院门的男子。
“刘叔,这里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