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太和宫!来人!”
“放肆!”
突然响起的怒言被突然响起的斥责瞬间盖过。恼于来人打断了群臣好不容易再起的声势,满脸怒意的年轻官员回首间情绪刚至顶峰,就被随斥责一道袭来的冰冷杀意吓得浑身一颤!仓皇中未觉身子已软的他一个不稳竟是倒了下去。幸得一旁的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没让其真的狼狈一摔。
冷汗直冒的年轻官员神色惊慌地看向杀意的源头。
啊!
连武王都未跪拜的内院校尉此时居然正低眉颔首,显得无比恭敬!
她是谁?怎会……
震惊的年轻官员想要回头再看看来人,却又恰好对上行至百官身侧的她望来的视线。蓝馨眼里十分平静,看不出是怒还是喜。但看似打量的一扫下,无论是认识她的朝堂老人,还是不认识她的官场新人,心底都不由地一抖!而明知不是针对自己的年轻官员则又是一顿心惊胆战!
“你们当真能代我齐国朝野?”
蓝馨的声音很是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而你。”
走过百官的蓝馨径直来到了站于百官一旁的四人面前,终于显露出霜寒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小小的棋童身上。
“仅凭一阁就想左右我齐国朝堂?”
微微一笑,如绽放的冬花动人心魂,但却没有一人敢有心欣赏!
“你,你们。”
翩然转身,蓝馨的视线又一次扫向了文武百官。
“有资格吗?”
鸦雀无声。
面对着倾国倾城的微笑容颜,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冷寒意,刚才还齐声高呼,气势恢弘的满朝文武竟是没有一人能立刻出言回答蓝馨的问题!
“公主……”
“你可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站在这?”
想要又一次重振人心的棋童刚一开口就被蓝馨的一问给打断了。
看向自己的双眸里没有了慑人的霜寒,可小小棋童却隐隐觉得恢复平静,仅仅留下倾城笑颜的蓝馨比之刚才还要更可怕!敢于直面武王,大胆进言的他下意识地打消了继续出言的念头。就连蓝馨的一问该如何回答他都陷入了沉思,不敢随意开口。
“你呢?”
“你呢?”
随着蓝馨目光顺势的一点,站于群臣之前,面色神情都十分严肃的杨旭与许御史顿时一愣。
“你们呢?”
“你们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为什么能站在这太和殿前吗?”
行礼一半的两人瞬间僵住了身子,愣神间已开口的他们没有挤出只言片语。与一旁的棋童一样,与身后的文武百官一样,杨旭与徐御史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着沉默无言的众人,看着这一位位已不像从前还能发现不少熟悉面孔的朝堂官员,倾国的笑颜渐渐淡了下去。回身踏上一级太和殿的阶梯,握紧腰侧长剑,感受着剑身破旧的蓝馨美眸忽然一凝。
“不是因为你代表了人阁,不是因为你是扬州商会的会长,也不是因为你是我齐国的御史大夫,更不是因为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份,任何一个人的官职。”
“而是因为他们。”
瞧见逐渐流露出敬意的蓝馨缓缓抬起双眸,小心听着她一字一句的满朝文武不约而同地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望去。
肩扛巨斧的大汉魁梧挺拔,脚下的每一踏都极具气势。
他怎么来了?
白发可见的男人威武犹在,锐利的目光从容望来,毫不畏惧殿前的文武百官。稍稍一下的颔首间更是直接对上了武王威严的视线。
他怎么也来了!
杨旭和徐御史以及除了仍在闭眼小憩的太史令外所有的齐国老臣纷纷露出了震惊!即便不及蓝馨出现之时,但也相差不了多少。
大汉与男人身侧的秀美女子虽无人认识,但女子握于手中的那柄木剑老臣们可没人不熟悉!至于三人身后那十多道身着粗衣,努力挺直身子却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明显已过中年的身影。他们虽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能跟在,有资格跟在前紫驹将军木华黎和前紫驹大将军陈汤之后的还能有谁?
尽力的他们虽已不再那么挺拔,但无需刻意聚攒的杀伐仍不减当年!
“你们身前的太和宫,你们身后的渭水城,你们脚下的齐国疆土乃至你们站在这里的机会,全都是他们用血肉守来的。而你们一直心心念念希望还朝称帝,却没有一人真的听进他一言一语的武王则是曾与他们一道浴血沙场的人。”
翩然转身。
在一道道未来得及散去震惊,就又涌出好奇的视线之下,蓝馨一步步登上了阶梯。与武王一样,她没有看心情复杂的百里恒一眼,径直来到了太和殿殿门之前。
瞧见蓝馨终于停下脚步,不少好奇的视线顿时又变得十分吃惊。
难道!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涌进了他们心底。
蓝馨身为齐国唯一的公主,同时更是九州七公子之一,身份本不比武王低。但站至武王身侧的她居然有意识地低了半个身位!
“现在你们愿意听听武王的话了吗?”
“臣不敢冒犯。”
“臣等不敢冒犯。”
紧随杨旭毫不犹豫的回答,终于开口的百官又一次整齐一致。只不过没了先前的跪拜高呼,没了先前的气势恢弘。威武的身影迈步上前,威严的视线跟随着走来的陈汤,木华黎,以及他们身后的十多人一道停在了百官左侧。
武王始终没有看群臣一眼。
“近来如何?”
“种种菜,耕耕地。你别说,这田间的活路倒还真不比行军打仗简单。”
“世事皆不容易。何况我们除了行军打仗外,也就只懂得行军打仗了。”
武王与陈汤。一位曾手握齐国兵马,一位曾统帅紫驹铁骑,两名曾挥师中州,带领无数齐国将士驰骋沙场,浴血奋战的将军就这样老友重逢般地寒暄了起来。两人所说的内容是如此的寻常,两道声音却又同样地充满了力量。历经无数杀伐打磨,早已深深刻入灵魂的威严不再隐藏,和有力的声音一起响于每一双耳畔,笼罩至每一个人心里。
无关国事的交谈间,杨旭,许御史,满朝文武,无一人敢随意吭声。唯有沉稳而不犹豫的脚步借着些许间隙声声响起。
一步,一步。
武王走了下来。
一步,一步。
击碎了因为蓝馨的举动而涌出的所有遐想!
“若论带兵,若论打仗。”
踏下最后一级阶梯,武王终于看向了期待已久,却也失落了不少的齐国百官们。锐利的目光威严而有神,使他们不得不仍紧绷心弦,全神贯注地听清武王口中的每一个字。
“我敢说你们没谁能比得过我!”
瞬起的威武气势之下武王自信无比!毋庸置疑!
没人敢,也没人会去质疑。
“但论治国,我不如国主。”
说着武王的目光落在了杨旭身上。
“杨会长,你会酿酒吗?”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杨旭有些措手不及,但心感意外的他也不敢迟疑去思考武王此问究竟何意?哪怕杨若芸已与世子定下婚约,两人已是亲家。
“微臣不会。”
得到杨旭回答的武王神色未变,转眼就又看向了与杨旭一样站到百官之前的许御史。
“许御史,你知道城西的早市几时开始出摊吗?”
“微臣不知。”
“我赵渊也不知道。”
“这些小事武王本就不必……”
“你知道?”
突然严厉的话音中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出言的小小棋童瞬间又将已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被武王随之望来的威严视线吓得身子不由一颤,心头不由一抖的他急忙答道:“晚辈不知。”
“咳咳咳。”
轻声的咳嗽同时响起,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引得一双双眼纷纷移眸,看向了同一张椅子。总算从小憩中醒来的赵尤简缓缓地站了起来,颤颤巍巍间这位没有任何一人搀扶的齐国太史令却又让满朝文武莫名地感觉其站得无比的稳当!
“你口中所谓的小事国主可都是一清二楚,即便本无需去了解。而你们。”
苍老的目光慢慢望向杨旭和许御史身后的文武百官。
“一大早就能如此精神,真不愧是年轻人。只可惜如此气势,如此精神倘若能用在别的地方,该多好。”
感慨之余赵尤简扶着椅背就又坐了下去。
“哎,人老了,想多站一会都站不住。比不过你们年轻人,经不住折腾了。”
摇摇头的赵尤简看了眼身旁的齐国相国。两位年岁接近的老人相视一笑,露出了同样的无奈表情。
“你们五阁也不要再藏着掖着,大家同朝共事,言明的好。”
赵老的一席话令所有人的视线再一次聚集在了四位年轻人身上。代表天阁的小小棋童一开始就已表明了立场,所以真正面对满朝文武注视的其实只有另外三人。感受着落于自己的各方视线,素衣淡雅的娴静女子并未因视线的另一头不是位高权重,就是身居要职而有所紧张,手足无措。
“静公反复叮嘱晚辈,无论何事都一定要理所应当。”
优雅行礼间她的轻语还是那么的飘如飞絮,又刚好能让每个人都能听清。
“百里少爷时常外出游历山水,寻访民间。论对渭水之外齐国各郡的了解,以及民情民事的阅历,恐怕不会少于,或许还要远超在场诸位。所以在晚辈看来,百里少爷理所应当。”
宛如飞絮的声音轻轻飘出,却远远胜过重重击下!掀起了一眼眼的意想不到,一眼眼的震惊无比。
原来仁阁的理所应当是这样的理所应当!
“先生的原话我确实复述不出来,不过有一句我倒是记得。先生说百里少爷与国主很像,他很放心。”
怎么连义阁也!
昨日世子同杨小姐的订婚宴仁义两阁不是和天阁一样也送来了贺礼吗?难道真的就只是单纯的恭贺?
挠了挠头,憨厚男子憨厚的话语使一眼眼的意想不到渐渐恍惚了起来,使一眼眼的震惊无比渐渐滑落至失神。
“此事其实早有结果,还是莫要因为心头的执念而酿成了大错。”
最后开口的白应桐语气平和,隐隐又有几分语重心长,待传到心情逐渐复杂,甚至已有些忘记紧绷心弦的百官们耳畔,却又显得有些缥缈。
“当年的事是我主张的,若真要……”
“当年最初起意的是我。”
打断何老解释的威武声音瞬间震醒了恍神的齐国群臣,第一次听闻此般说法的他们纷纷露出了不愿相信的神色,就连杨旭和许御史也不例外!
“论带兵,国主不及我。论治国,我赵渊远远不及国主。”
望着意外地露出笑意,显得十分骄傲的武王,何老微笑着轻叹了一声,眼里交织着感慨与自豪。
这便是齐国曾经的太子,更是于那动荡的大周末年守住齐国安宁的武王!
“无论是过去,今天,还是日后。但凡行军出征之事需要,我赵渊绝不会推辞,更无须如此兴师动众地推举。而你们,与其这般成天费尽心思地执着于谁该为主,倒不如多花点心想想该如何为国解忧!”
武王的语气猛然严厉!隐隐带着怒意的话音回荡在殿门紧闭的太和殿下,守卫森严的太和宫中,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无比的有力震心!
未等百官有所反应,武王便已站回了最初的位置。俯首低头间竟是朝着太和殿上的百里恒行出了君臣之礼!
“还请国主推门入殿,以免误了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