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姑姑从来没有想过,唐克楠对自己竟然怀有情谊,冷不丁听唐雀儿如此说,手上一顿,心已经抖如筛糠。
“大公子人物出色,不逊于当年名震天下的襄王,奴婢……无德,配不上大公子的‘放不下’。”
说这话的时候,段姑姑如枯井的一颗心,竟然丝丝湿润起来,人死不能复生,可突然发现,念了一辈子的人对她不是无情,她忍不住感慨,忍不住觉得确幸:这一辈子,终是没有白活,能被唐克楠那样的人物喜欢一回,便是死也值了。
他已经死了,突然,段姑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活了,她想去地府追上唐克楠,问问他,唐雀儿说的可是真的。
只是,相隔将近二十载,她还追得上他吗?
唐雀儿眸子里晦暗不明,看着段姑姑像入了定一般,便道了一句:天色已晚,雀儿先回去了。
“姑娘。”段姑姑回神,叫住唐雀儿。
唐雀儿嘴角勾了勾,知道拿唐克楠来敲打段姑姑起了作用,“姑姑有什么话要说?”
“哑婆子不是二公子的人,她是四小姐送入宫的,所以,你的好多事,都是她告诉四小姐的。”
唐雀儿说了句,知道了,头也不回出了垂柳林。
原来是哑婆子,亏得当初她信她重她,她竟然是唐莺儿的眼线,难怪,产子后为她故布疑云,还有跟着段姑姑习武这些,唐莺儿都知道,如果自己要是想进行接下来的计划,哑婆子和祝双,都是留不得的。
唐雀儿回了山溪堂,刚一进门,就听见庭院里,一阵嬉笑声,男音朗朗,童音娇怯。还有一众宫女太监围着,乍一看过去,游廊西侧的院里,乌压压似有许多人在的样子。
唐雀儿兴趣寥寥,准备径自回后罩房的,可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一串小碎步子跟了过来。
习武之后,唐雀儿人都跟着耳聪目明起来。就在小碎步子马上就要贴上身之前,唐雀儿凌厉返身,一眼看过去,身后并没有人,再一低头,才看见,脚边小小的一团人影扑了过来。
她只见小小的人儿软绵绵地叫了声,姨母,然后目光里所有的冷峻就如消冰一般,无影无踪。
“姨母,啊啊。”小人举着两只胖胖的小手,是要抱抱的意思。
“二皇子。”唐雀儿口中喃喃,心里有说不出的一种浓稠滋味。
曾经,她不知道斯麟是自己的孩儿,她看他还能如常,可如今,她与他母子的身份只隔着纸一层的厚度,装做不知,何其艰难。
她默默看着斯麟的无忧无虑的小脸,心生无限怜惜,一把把斯麟紧紧搂在怀里,她眼泪贴着斯麟的脖颈,一直流到他的衣领上。
“斯麟刚刚玩得好好的,一见你回来了,就赶紧跑着来找你,这一帮子人追都追不上。”
光武帝难得面带笑容,干净又纯粹。
他慢慢从院子里踱步过来,他算准了唐雀儿回来的时候,便叫人事先从披芳阁把二皇子带了过来,有些事,既然都要瞒不住了,他索性大方展示好了。
唐雀儿的心里对他有怨,对他们的孩儿,总还有一丝怜爱吧。
“皇上。”唐雀儿抱着斯麟行了一个礼,强压住声音里的哽咽,也假装眼角的泪痕只是风吹迷了眼。
“你和斯麟好好玩,下午都是你们的时间,朕去看会折子,晚膳咱们一块在山溪堂用。可好?”
这一番安排,对唐雀儿几乎是招招都击中唐雀儿的软肋,单独给她时间与孩儿相处,还可以留膳,光武帝的安排周到得几乎让唐雀儿以为是在做梦,可梦中,光武帝哪有这么好心的时候?
唐雀儿粉唇微微一动,想决绝这种背后不知道是什么目的的好心,可看着怀里的斯麟,一副依赖自己的目光,她就心软了,默默点头,谢过了光武帝,口称,一定好好照顾二皇子。
“你是他的长辈,也是庶母,不必如此,叫他斯麟就是了。”
光武帝温柔走近,然后长臂一伸,把唐雀儿并斯麟,一起圈入臂膀,手掌轻轻拂过唐雀儿的腰身,就像拂过她的心一样。
“朕只盼望,你的心能放在斯麟和朕身上就好了。”
说完,他神情不明地拍了拍唐雀儿,低头离开,只留下唐雀儿一阵愕然。
还不及反复咂摸其中男人的落寞,斯麟就软糯糯地四处指着,要玩那个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