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帝自认为是个冷漠的人,给先帝当儿子,给襄王当弟弟,他都不太掏心,自然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和情绪来面对女人。所以,他只要给她们荣华,床帏之上多尽兴,也算和她们有来有往了。
今晚他传召了清卿侍寝,几个回合下来,他仍旧觉得差了点意思,差在哪里也说不清楚。
清卿是娘子班出身,不干不净能进后宫也是新闻。但这在光武帝眼里,不干不净反而是优点,清卿懂得伺候男人。
往日,清卿都能服侍得光武帝十分尽兴的,怎么今天看着不太好呢?
“皇上,臣妾那个姿势……还没说喜欢不喜欢……”清卿哑着嗓子,十分撩人。
光武帝脸色沉如水,闭着眼哼了一声,算是应和。
“皇上……”清卿摇着光武帝的肩膀,摇着摇着,自己酥胸半露。
隔着衾被,光武帝睁开眼看了一眼清卿,并未动情,反而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
这双眼睛长得好,顾盼之间,时而狭长,时而杏圆,灵动得很……像个人,光武帝一下子又把白天的事给想了起来,那唐雀儿似乎也长了这样一双灵动的眼睛。
像,又不像。
不像是因为她不喜欢他,所以眼里没有渴望,只是畏惧而已。
那她喜欢老九吗?
翻身背对清卿,光武帝突然有点生气,可又怕被发现一样,闭眼默默的躺着。
没有一会,他又听见身后的被子里窸窸窣窣的,然后,他的被子里就多了一人,清卿从他胯间钻了下去,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响,光武帝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这清卿会服侍,在紫霄宝殿里服侍的人都知道。
只要这位姑奶奶一来,整夜都不用消停,要茶要水都是小事,清卿最会唱,唱曲唱到半夜,口干舌燥,总要叫各式冰牛乳甜品,什么牛乳燕窝,镇羊乳圆子汤,甜芋头酪。
光武帝也纵着她,女人叫喊得卖力,他自然也有乐子。
只是昨晚,这位姑奶奶破天荒的尊重了起来,不似勾栏女子整夜浪叫,莫不是转性了?
顺子想找他师傅唠唠闲嗑,讥笑一下这个清卿的,但一看顾臣的脸色,便知道今天万岁怕是心情不好。
昨晚不是泄过火了,怎么还这么阴沉?!
顺子缩缩头,突然想起唐鸥儿。他收了唐鸥儿的银钱,又摸了摸她滑嫩的小手,才愿意冒险替她把皇上引去皇后处,莫不是唐鸥儿的伎俩得逞了?昨日唐雀儿真让光武帝上了心?
这唐美人给她妹子铺路也是尽心呢。
“顺子!”顾臣低声斥他,“御前当差也走神!你有几个脑袋?!”
“是。师傅说得是。”顺子忙躬身低头。
顾臣摇摇头,这个顺子就是太顺利就做了御前的人,一点谨言慎行的样子都没有,有他吃苦头那天,到时自己也保不住他!
“你赶紧去长乐宫传话,就说今日午膳,皇上去太后那里用。”
“是。”顺子乐呵呵走了。
这可是肥差,轻轻松松办妥,太后一高兴保准要赏他的,还是师傅疼自己。
农人有语: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光武元年的春季,风调雨顺,庄稼落地,是个好年景的样子。皇位交替之际,国库兵饷开销掉了国库大半,正要养精蓄锐之际,偏偏地方上出了,税粮舞弊的案子。
案情简单,只是犯下这案子的人不简单,这人叫柏啼,是国丈柏鸣的堂兄。
柏氏在北方势力兴起,难免家族里有不肖之辈,圈地贪墨,只是这事出来这样快,还没等皇后生下嫡子,这群人就这么按捺不住了,实在给皇室抹黑,生生打了光武帝的脸。
光武帝不想丢脸,本来准备悄悄掩盖了完事,哪知道朝堂之上,一个叫陈欢的言官参了柏啼一本,顺便把柏鸣知情不报也参了。
陈欢有种,自然是因为他背后的势力不俗。他是正元七年的进士,还是端王麾下仅有的言官,这场闹剧出自谁的手笔自然一目了然。
这下,天家兄弟的过节还没解开,就又结了新的上去。
说好了和太后共进午膳的,太后等到午时三刻,才见光武帝匆匆而来。
太后不知前朝之事,只看皇帝脸色,也知道不宜多说多做。
摆好碗筷美馔,这对天下最显赫的母子就静默地吃了起来。
御清堂里美味飘香,只是静得吓人。
太后以为皇帝是为了昨日见过了唐雀儿的事,才来找自己吃午膳的,可看此刻光景,皇帝怕还有别的话。
用过午膳,又上过瓜果,光武帝的脸色稍霁。
“母后,这茶不错。”
不过是最普通的六安茶。太后一笑,“皇上觉得好就成。”
光武帝也是一笑。他的母亲,他最了解,圆滑过头,连亲生的儿子也不敢拂逆的。
“听说老九家的进宫求过您了。”
太后了然一笑,还是要说唐雀儿。
“鲁氏怀有身子,不便服侍,想求个侍妾,这唐氏早晚都是他的,我看就把这个给他罢了,现在国丧一年之期未满,大张旗鼓的给他送人反倒不好。倒不如这个,早就定下的——”
“这样恐怕更不好,唐氏是命定要做侍妾的,国丧中抬过去,怎么回事明眼人都知道,反倒说咱们宗室怎么这么急不可耐。”
太后一怔,这是皇上不肯放人的意思了?这可不太好吧,唐雀儿是弟妇,今日能留下,那日后呢?皇帝要想自己收了更是于理不合吧。
想劝,还没找到话头。便让光武帝截了过去。
“母后且不着急,这唐氏的事,恐怕还有戏看呢。”
皇帝要看戏,下头的人自然要跑断腿的。
端王府中打从鲁氏上次给太后请安后,就一直收拾着,等着新侍妾唐氏入府。因为以奔的重视,府中正院后面那处两进的小院子,里里外外都装饰一新。
要不是碍于先帝孝期未过,阖府上下就差张灯结彩。
张罗的事都是鲁氏操持,可看着自家王爷也上心地叫人添这添那,心里生出一股愁味。
唐雀儿和以奔如何相识,如何相知,以奔都如实告知了鲁氏,之前,她还感受不到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情谊。
可如今唐雀儿就要被抬来了,鲁氏想对压力视而不见,也不容易。人还没来,王爷都亲力亲为,等人入了府,王爷要把唐氏宠上天吧。到时,她自己、她的孩儿,还能被王爷重视吗?
鲁氏心底叹气,食欲不振,放下碗筷。
坐在对面的以奔,温柔问道:“孩儿踢你了吗?”
说起孩儿,是以奔和鲁氏难得的温存时刻,鲁氏回以温柔,“孩儿很好动,怕是像他父王呢。”
以奔弓马娴熟,只是从未上过战场,文采斐然,却也没有治国理政的机会。
这孩子像父王有什么好。
以奔自嘲一笑,略过心头一点点不快,“这孩子是王府第一个孩子,王妃还要好好保养自己。”
鲁氏点头,相敬如宾的日子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刚入府,她不懂事,以为家门使命在身,对王府里的大事小情都要横插一手,因此,和当时的九皇子闹得很不愉快。倒是先帝衰微之后,家门不似从前荣耀,王爷不弃,待她反而更好,还给了她孩子,她感激王爷,敬慕他君子的胸襟,渐渐地,她好像也对他有了感情。
鲁氏明白自己不美丽,也不聪慧,可她想要以真心换王爷真心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不安,甚至是自卑。
她比不上唐氏,没见过唐氏,她也知道自己一定没有唐氏美丽,不然王爷怎么会一见钟情,大概,王爷的真心早就换给唐氏了。
等唐氏有了孩儿,王爷会对唐氏,比对自己更好吧……
“启禀王爷,外头陈欢陈大人求见。”阿奴在堂下回禀。
“叫他去书房等我。”以奔放下碗筷跟着阿奴去了前院。
陈欢,正四品御史中丞,文人晋身,十分爱惜名声,弹劾百官向来不留情面。他能与以奔往来,也是看中他是清水王爷,不沾朝堂污秽,所以走动频繁,互赠些文房墨宝以示亲密。
别人看来他们是一党,以奔自知他可左右不了陈欢什么。
热情地拱手和陈欢见礼,两人对坐在书房茶叙,本来以为要说点风雅诗文,可没两句陈欢就说起了前日朝堂之事。
以奔未领职,不能临朝听事,自然不知道,前日早朝,陈欢参了柏啼的事。
陈欢才年过四十,说起话来却像个老头,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前因后果一说。
以奔越听越心惊:陈欢这个硬骨头,好好的官不做,竟然去死磕柏氏一族,真是迂腐。柏氏一门,刚刚得势,且要风光几年呢,皇上还要拿柏氏做例,告诉各大名门归顺的好处,怎么可能出手整治柏氏,唉,这个陈欢!耿直太过!
“王爷也说一说,这柏啼不过是从四品的地方官,如何敢截留税粮,中饱私囊,国库空虚之际,当真是窃国矣!”
说到最后,陈欢义愤填膺。
以奔含笑不搭言,肚子里骂他蠢,先帝选拔台谏言官向来喜欢用这种蠢的,便于控制朝堂言论,也正是因为这批蠢货,才给了先帝手刃唐仲晋一族的机会。
不然光凭那么几条莫名其妙的罪状,能抄灭唐氏一族而不被言官诟病,也是奇迹。
这群老大岁数才中举入仕的腐儒还真是……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
陈欢看以奔不说话,以为他听不懂,急道:“王爷年纪小,尚不懂这其中厉害,柏氏做大,于江山社稷无益啊!陈某还想请王爷到御前帮着说项一二。”
轻视本王年纪小,还想拿本王到御前当枪使,万万不能!
以奔冷淡一笑,“本王年纪尚小,确实不便凑到御前随便说话。”
陈欢一抬眼,看出端王面带微愠,自知失言,忙忙道恼:“哎呀,王爷看我,失言失言!”
“时候不早了,本王叫人送陈大人。”至此,以奔也不屑与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人为友了。
陈欢无比懊恼,跟着奴才从府中走出来,看着王府花团锦簇,路上恨不得敲敲自己的榆木脑袋:自己虽不喜朋党,可不能一个权贵靠山都没有,这端王年纪不大,才二十出头,但毕竟是先帝遗子,御前还说得上话的,刚刚自己还轻视人家年纪小,哎!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