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兵勇是不能骑马当差的,因此,段姑姑的计谋极好,惊了马苑,自留两匹好马之外,毁掉其他的贡马,这样,放眼望去,都城里就再也没有能追得上她们的脚力。
再加上马苑走水,调走南门兵士救火,南门守卫空虚,不待填补,唐雀儿两人就早早冲出皇宫,犹如冲破牢笼般,拼命就奔最近的都城西门而去,只要出了西城门,一路往西就是茂密山林,隐入其中便可永远消失在曾经的生命里。
段秀劫来的两匹马,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宁远宝马,脚程极快,她们从山溪堂杀出宫门几乎不受阻碍,片刻就到城门处,那里早已看到烽火,早已严阵已待。
光武帝坐镇紫宵宝殿,鲜有这样的时刻,让他接军情如火情般焦急。他曾是上过沙场,也斗过储位的人,曾经再凶险的局面,都没有如此刻,让他把心都提了起来。
领事的侍卫一趟一趟的来报:
——御马苑火已熄灭;
——马匹全部收押;
——宫内乱象已经全部整顿完毕。
另一面,皇宫外的望楼,频频传来唐雀儿踪迹:
——逆贼唐氏及同伙已出宫门;
——逆贼唐氏及同伙已杀至城门;
——“报!逆贼唐氏及同伙负隅抵抗!”
光武帝的手紧紧捏住黄金龙椅,骨节青白分明:唐雀儿不过是一浣洗宫婢出门,为何能抵抗得住城门军士围剿?!她什么时候会的武艺?!
思虑未过片刻,后罩房玉宁又来报:“唐、唐姑娘在妆台角落留了封书信,请皇上——”
“呈上来!”光武帝口气森冷,他接过信,一目扫过寥寥几个字,整个人僵成朽木,瞬间竟不知喜怒为何物。
他手执信页,指尖微微抖动,心头万念仅汇成一个念头:唐雀儿又是什么时候识字的?!
她会武艺,又识字,大概都是来到他身边之后偷偷学会的。她为什么不动声色地学会了这些呢,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信他了……
还是从一开始,唐雀儿就没信过他……这女人真聪明啊,聪明得让人寒心,以敖自嘲地笑笑,又看了看信上那几个歪歪扭扭字,心如刀割。
“今生已过,红尘再见。”
她没对他说过爱,也不屑对他说恨,八个字,只是能说明,他们聚过,然后散了,字面上,看不出任何深刻,看不出丝毫留恋……
这女人真狠啊……
以敖慢慢地把信纸对折,对折,再对折,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殿门口,那里空荡荡地,但下一刻,也许就有兵士进来汇报,城门口处战况如何。
也许唐雀儿战死了,也许她被擒了……
“报!逆贼唐氏及同伙负隅顽抗,已被挑于马下,不敌之时恐能生擒!”
被挑于马下?!
以敖心头一阵乱颤,恐惧几乎将他笼罩,乱战之时被挑于马下,又几个强手能完好无损,他上过战场,他知道被挑于马下是置人于死地的招式。
这守城小吏唯恐自己人头落地,招招都是阴狠,唐雀儿纵使有帮手有身手,恐怕也是寡不敌众。
以敖悔意蔓延,刚刚他不该下死令的,再战下去,唐雀儿必败,可她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儿,那个凉薄女人他可以不顾忌,可孩儿呢,那是他的骨肉,斯麟的手足,而且……
就在昨晚,他下过决心,要待她们母子好的,他眯着深邃的眸子,望着渐渐升起的日头,对着空荡大殿中,等候指令的兵士,慢慢地说道:“捉活的。”
“得令!”
披甲兵士拱手,就要退下,待战之时,他身上的烂银锁子甲沉重而肃穆,他领命而去,严阵以待的是反贼唐氏及同伙,而以敖揪心的是昨晚与他恩爱过、身怀他骨肉的女子。
她狼心狗肺,她凉薄寡情,可,终究是自己负了他。
而她报复他的方式,只是离开,用她的方式,了却恩怨,红尘再见。
“等等!”光武帝再次传令下去,那兵士以极快的速度,返身再次叩倒,等候皇帝最新的命令。
“打开城门,让她们离开。”
身旁的顾臣跟着都是一愣,按照光武帝的性子,哪容得别人辜负自己,他以为唐雀儿行此举必然是死路一条,却哪知道,最后的最后,投降的却是皇帝,他在胜券在握时,投降了。
眼看着兵士得令而去,光武帝的人也慢慢黯淡下来,眼中的愤怒被苍凉取代,他坐在龙椅之上,蔑视天下时,高大身影竟有一丝丝的寥落,穿过微凉的尘埃,侵蚀着原本就无情的岁月。
爱而不得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幡然悔悟之后,狂奔过去想要弥补,却发现,伊人已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