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这话听得唐鹤儿阵阵发凉,光武帝要留唐雀儿一命,可执行到了襄王这里,他却对手下将领说,留不住,不留也行,这不就是要置雀儿于死地的意思吗?
而且,他已经定好今晚就要袭营,生死一战,就在今晚……
唐鹤儿刚刚涌上来的甜蜜,被残酷战事冲得一干二净,突然她就觉得自己太幼稚了,以为上了战场,与王爷摩肩接踵就可以找回从前的恩爱,可哪知道,上了战场,她却看到了他身为军人的无情。
当年,都城门楼上,他三箭射杀唐克安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决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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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军主将大营里,寂静如乌云,遮得人人压抑。
唐雀儿高坐主帅之位,身披铜甲,手按佩剑,内着红色箭袖裙衫,头顶金冠束发,再无一丝多余装饰,可人看着,却比五年前更加冷艳。
从前如果说娇艳丽里还有稚嫩柔美,那如今,风霜洗礼过后,她人早已被涤荡出旷世绝美,美得迫人心弦。
这样的女子做一军主帅,无论是多少次的帐前议事,都要叫人看得一阵目眩神迷。
右下首坐着唐克显,唐伯然独子,年三十。
他扫了一圈帐中诸人脸色,最后又顺着目光,落在唐雀儿的脸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提议道:“襄王已经到达肃仁营中,想必要有一场恶战,这几日我们要严防死守,诸位下去,好生准备,恐他在这一两日内率兵袭营。”
“慢!”唐雀儿一抬手,思索片刻,才缓缓说道:“襄王用兵老道,我们先退兵五里,暗中观察再说。”
众将领命而出,唐克显独留在帐中,对唐雀儿的安排颇有些忧虑:“我们本与肃仁相距五里,再退五里,恐怕下次再想与肃仁主动交手,便要饱受奔波之苦,将军可要想好。”
唐雀儿一挥手,便是不必多说的意思。
唐克显点点头,事实证明,行兵打仗他比不上她,可身为她的堂兄他,不得不替她做些别的打算。
“襄王来了,这局势就险了,你总把忆儿带在身边,太危险了,不如派人送她回咱们唐氏宗祠,要是有个万一,也能保她一命。”
一提忆儿,便叫唐雀儿的心口微微一疼。
那是她毫不知情之下,怀上的孩儿,这一生,她本来以为也就只有斯麟一个,做不成他的母亲,便一生也做不上母亲了,哪知道,造化弄人,她好不容易从皇宫跑了,转眼就发现身上又怀了,还是那个人的骨肉,这样她不知道是该惊还是该喜,但从一开始,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这一次要好好把孩儿生下来,再认真的做一回娘。
当年,她长途跋涉三个月才找到唐伯然一支,为了怕有心人要利用天子骨肉,唐雀儿一直瞒着,只说这个孩子是路遇歹人被玷污后,才怀上的野种。
唯有段姑姑知情,也幸好有段姑姑,在她寄人篱下时,跑前跑后,为她筹备生产之事。九死一生生下的这个女儿,像极了他,唐雀儿看着孩儿,总是忍不住会想起他。
他勾唇而笑的邪魅,他立目挑眉的威势,还有抿嘴不语的矜贵,不见他,却把他记得牢而又牢,她从前竟不知道,原来他的模样早就被刻在心里了。
“娘……娘……”随着稚嫩清脆的声音,营帐被挑开一个缝隙,就见一个浅黄色衣衫的小童闯了进来。
唐雀儿一低头,就见一张白糯糯的小脸上,不满了一道一道的灰渍。
她怜爱地为女儿擦拭,口中仍旧严厉:“娘在与大人们议事,你怎么可以随便跑进来,带你的段姑姑呢?”
唐忆丝毫不惧娘或者是唐大将军的威严,仍旧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姑姑正忙着摘她身上的毛毛虫呢,哪有功夫管女儿。”
“唐忆!”唐雀儿对着女儿的无赖样,一向没有什么好办法,每到管教不好女儿的时候,她就忿恨地想,“这丫头定是像了那人,他就是这天下最无赖的泼皮。”
唐克显笑笑,雀儿这个当娘的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忆儿十有八九是随了娘,一物降一物,还是真是句真理。
他对着唐忆招招手,唐忆笑嘻嘻地过去,对唐克显十分捻熟地叫了声舅舅。
“忆儿乖,你娘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这有一场恶战要打,忆儿,不如跟着你段姑姑回咱们的宗祠,等打完仗,再叫你娘接你可好啊?”
虽然才只有四岁,可唐忆却是人精一个,她眨巴眨巴眼睛,故作天真地问:“舅舅是不是想把忆儿送走,然后好娶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