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驸马在襄王府闹了个乌龙,原本是丑事一桩,出了襄王府的大门,两人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免谁再提起,把一张脸又丢一次。
可哪里知道,世上偏偏就有这么不凑巧的事,靖阳驸马回了府,无精打采地更衣洗手时,腰带上别的荷包掉在地上,荷包里的一对青鸟玉佩露了出来,恰好被靖阳公主看到。
靖阳公主不比清河公主,她是最爱闹的,对自己的驸马格外严苛,自己诞不下嫡子,也不许他人生子,于是靖阳驸马至今无子。
看见了青鸟双佩,公主便以为驸马搭上了哪个相好,又打闹一场,非逼驸马把相好交出来。
其实,靖阳驸马随身带着双佩,也是备着,万一襄王真把那个婢女给自己了呢,双佩好用来下定的,谁知没派上用场,反而惹祸了。
公主一哭就有天崩地裂之势,这又在都城,自己的娘家,靖阳公主更是有恃无恐,威胁着要去皇上面前告驸马一状。
驸马哪里受得起皇上的过问,所以赶紧就把实话都招了:“是看上了个女子,但后来一打听,是襄王的姬妾,闹了个大没脸,公主你可不要到处散播,为夫已经在襄王那里抬不起头了。”
靖阳公主冷笑:“襄王那里就一个姬妾,人家姓唐,你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配不配得上!”
姓唐?!靖阳驸马心神微荡,那样的绝色,那样的气质,集于一人,当真是得天独厚,一说姓唐,也就全解释通了。
靖阳公主一看驸马还是一副痴迷相,简直怒不可遏,什么不要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浑骂起来,犹如泼妇骂街。
驸马气得拔腿就走。
要说正元帝一生,养大的子女不少,但几乎都没有费心教导过,任由他们凭资质自由生长。对唯有的两个女儿更是不怎么上心。
长女清河公主性子怯懦,次女靖阳公主性子乖张,两人又没什么智慧,所以碰头说起各自驸马的古怪,都觉得是不得了的事。
靖阳公主说:“我看七哥府里那个是个妖精,竟然把我家驸马那样老实的人,给迷得——竟敢对我使脸色。”
清河公主说:“怪道说我家驸马回来也念叨姓唐的女子如何如何,还叫我回汝阳后给他纳个姓唐的小妾,原来是这个缘故,二妹说得对,七哥府里那个不是个好的,四处勾引,也不知道是怎样一个货色。”
靖阳公主也好奇,于是,便有了个主意,既能堂而皇之地看到那个姓唐的妖精,又能让大伙一并谴责她,给自己出口恶气。
这两姐妹也是从未有过的齐心,太后寿辰前,进宫请安,便提到了襄王府里的姬妾,又提到了和驸马在街上遇见的事。
当然,她们不会说驸马唐突,只说是姓唐的那个侍妾,好个张扬的做派,看戏游街,穿得华丽奢侈,十分不检点。
太后一听又是唐氏女,又是亲儿子的姬妾,心里老大个不高兴。
皇上刚平息了夺弟妇的事,这回怎么地,老七府又弄出个妹夫看上嫂子的丑闻,传了出去,这皇室脸面还要不要了,怎么皇帝一家子都以乱为乐?!
般若奉太后旨意,亲自往襄王府去了一趟,传太后懿旨,寿辰那一日,叫王妃徐氏,带着侍妾唐氏一起进宫祝寿。
以则不在家,徐怜意也不大清楚这背后的意思,接了旨,想让般若姑姑指点一二,般若姑姑好心道:“叫你们府那位唐夫人穿得别太喜庆。”
这是太后要看唐鹤儿的意思,而且怕不是什么好事。
徐怜意送走般若姑姑,早早得把信儿连同般若的话一并告诉了唐鹤儿,叫她早做准备,毕竟,寿辰就在三日后,寿礼这一项就要好好准备。
徐怜意不知道两驸马的丑事,可唐鹤儿一听般若说得那话,就大致猜到,这是公主去告状了。这一状告下来,自己只怕要脱层皮呢。
以则下朝回来,也听说般若来过。他和唐鹤儿所想一致,未免她着急,先从自己的私库里寻了一尊和田璧玉观音大士像,仔细包装起来,送到唐鹤儿那里。
晚膳过后,他就去了偏院唐鹤儿处。
只见她仍旧神色自若,翻看一本兵书,灯下豆烛闪烁,唐鹤儿一张玉面仿若那尊观音,沉静无暇。
以则有些心疼这样的唐鹤儿,好好的女子,偏偏命运不好,嫁了自己这个大她许多的男人不说,还被那两个蠢不可及的小姑子拿捏,那两位公主真的不够格做公主,比他的鹤儿差得十万八千里,难怪驸马们都起外心。
以则落座,取过唐鹤儿手里的兵书,“你一个女儿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看什么兵书,难不成还有一天上战场不成。”
唐鹤儿行了礼,笑道:“兴许女子能上战场呢。”
以则若有所思,唐鹤儿太小不知道,他却还记得,别家女子可能不行,可唐氏女还真有过上阵杀敌的女将,那人正是唐鹤儿的大姐,唐凤儿——先帝皇长子贤王以程的嫡妻。
唐凤儿和以程那一段烽火岁月,当真是伉俪情深,忠肝义胆的一段佳话,可惜,二十几年如一瞬,唐凤儿早逝,以程被圈禁也有十多年了,这个大哥,不知道过得如何了。
“王爷送来的观音,妾身看过了,送给太后,正配她老人家的端华呢。”
以则点点头,反问:“那观音不是你前日上街亲自为太后娘娘挑选的吗?”
唐鹤儿立马明白了,这是以则替她上街找的借口——替太后采买寿礼。
王爷心思缜密,深怕有人拿唐鹤儿出府游乐的事做文章,事事为她考虑周全,说不上来的,唐鹤儿一股暖意,化作眼泪,浸红了眼圈。
恶事逼不出她的眼泪,所以她在得知入宫贺寿要面对恶意的时候,可以坦然冷静;但王爷为她做的,却叫她再也藏不住情绪,什么委屈、恐惧、担忧,尽数释放。
以则知道唐鹤儿极度自尊,不忍深劝,只隔着炕桌,拉着她的手,轻轻道:“有本王护着你,不用怕。”
寿辰这一日,早起就是个艳阳天,鱼鳞云布满天空,朝阳彤红,一丝微热的风吹过,各家各府的马车软娇顶的流苏穗子,随风轻轻摇摆。
按照仪程,女眷和官员一早就要分两路入宫,女眷走禁城西侧的朝华门,官员走禁城东南角的定安门。
女眷在太后的永乐宫里,先拜寿,再听戏,最后领宴,晚上看过焰火便散去各自出宫。
前朝官员由光武帝带领着,只领宴,因为先帝孝期的缘故,省去了歌舞娱乐等一切吹吹打打的项目,只消一上午的时间便庆贺完毕。
前朝贺过后,光武帝更过朝服,换上一身深紫色直裾,腰间扎明黄色嵌黄碧玺的系带,头戴金冠,气势逼人,俊美同样逼人。
身前侍候的玉敏和唐雀儿,一个立在身前给光武帝调整衣领,一个跪在身侧,给光武帝系玉佩、坠子。
光武帝低头看着唐雀儿无悲无喜的小脸,颇有感慨:那日游湖恐怕是真的刺伤了唐雀儿的自尊心,这两天人也不爱笑了,也不贪吃了。无论他做什么,唐雀儿都是这副样子,说好听了,无悲无喜,无欲无求,说难听了,简直就是一副尼姑脸,无所谓的嚣张态度。
对,嚣张,在皇帝眼前,唐雀儿竟然一脸无所谓,这不是嚣张是什么?!
光武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吓得玉敏心头一颤,这男人是天下至尊,只是一个动作都能主宰世事万千,玉敏臣服在这男人的气势里,早已迷恋沉沦,她不敢承认,也不可否认,她竟然喜欢上了她最不该喜欢的人——自己的主子,当今的天子,最薄情的男人。
玉敏偷看光武帝,光武帝斜着眼睛撇着唐雀儿,只有唐雀儿,目不斜视专心致志。等她手头忙完,起身行礼。玉敏才慌忙回神,忙忙缩了手,跟着唐雀儿从御前退下。
好没意思!光武帝觉得自己无故讨了个没趣。活像个傻小子,还等着人家姑娘能芳心暗许吗?!
身为皇帝,他不需要自己贴上去!
甩了甩宽大衣袖,光武帝带着顾臣、小江就往太后的花园里去。那里临时搭的戏台子,繁华锦簇间,只见个老旦摇头晃脑得,正唱着麻姑拜寿的段子。
光武帝一到,官员女眷便回避到花厅上,远远看着皇上对着太后一拜,朗声道:“儿臣给母后拜寿,愿母后福寿安康,喜乐顺遂。”
头一回当太后,头一回顶着太后的身份过寿辰,自然是前所未有的荣光、前所未有的排场,太后喜不自胜,叫般若姑姑亲自把皇上扶起来,拉到手边让光武帝坐下,也让众人都坐下。
襄王以则让出位置给光武帝,太监忙在太后左手给襄王加了把太师椅。底下众人都要重新坐过。
右首分别是光武帝、皇后、李淑妃、荣贤妃,清河公主和驸马;左手是襄王、襄王妃、端王妃、靖阳公主和驸马。
再远些的下头,光武帝的美人们坐了一桌,襄王侍妾唐鹤儿和端王的两个侧妃坐在一起,这一桌上还坐了柏夫人和柏氏的堂妹,柏啼之女,柏奉兰。
官员女眷不用过来请安,这边坐得又都是骨肉亲戚,不用太回避,因此大家都围着太后说些家常话,连戏文也不听了,只夸皇上送太后那株南海珊瑚,通体赤红,如此罕见,当真是孝心可鉴。
太后也很喜欢满意地直点头,同时,也不忘襄王,“襄王和端王府送的也十分有心,哀家很喜欢。”
提端王完全是捎带手,端王妃鲁氏挺着八个月的肚子,圆滚滚地要起身谢恩,太后赶紧说道:“快扶住老八家的,身子沉,不可多礼,都是一家人,不用这样拘谨的。”
鲁氏含笑,抚了抚肚皮,坐下又再次谢恩。
太后转头又看到襄王妃,想起了唐鹤儿的事。
“老七家的,听说你们府里的侍妾十分出色,你把那孩子带过来叫哀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