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大面积被罚,皆从唐雀儿而起。一时间,后宫哗然,唐雀儿成了后宫共同的敌人。
琼华宫没有被这场风波扫到,皇后颇为庆幸,一会还要接受众妃嫔早起请安,一想到她们灰头土脸的样子,便有几分得意。梳起妆来格外轻松愉快。
镶嵌黄玉碧玺的一副黄金头面,看起来华丽隆重,皇后束高髻,又簪了两朵大红色绢花,一下子整个人喜气洋洋。
青枝如今是皇后当之无愧的心腹,梳妆小事不用她动手,站在一旁着陪皇后说说话才是她最重要的活计。
“兰丫头才进宫就动手,这下好看了,折进去一个贴身丫鬟,看她还敢不敢老虎头上动土。”
看着皇后如此得意,青枝感叹,皇后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娘娘且坐着看就好了,有嘉嫔打头阵,这宫里也热闹。”
皇后点点头。在水杏搀扶下往正殿去。嫔妃们早已坐在那侯了半个时辰了。
看着下头一个挨一个的人头,热闹,可不是热闹么。皇上雷霆之怒刚过,这一个个美人儿的小脸,画得都是齿白唇红,娇俏动人,谁也不想让脸上露出疲态让人笑话了去,撑得辛苦呢。
李淑妃被降位,还是一下降了两级,一夜之间人看着都瘦了,她的位置原先居右手,现在却坐到了嘉嫔后头,不甘、委屈、羞耻等等等的情绪从她周身散开,闻一闻似乎还有一股霉味。
皇后笑着讽她,“李淑嫔懂规矩,自己就把座位让出来了,不用本宫操心。”
怄得李淑嫔眼圈都红了也不敢说话。
皇后又过问唐鸥儿,“昨日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错过了给端王洗尘的家宴错过,可惜呢。”
唐鸥儿规规矩矩告罪一番,心里冷笑,这有什么可惜,她幸好不在场,要是在场,人微言轻未必帮到雀儿,没准还会被勾连着提起小梳子和顺子那遭事。
不去正好了。至于是谁给她下的泻药,这次倒要谢谢那个人了。
唐鸥儿看了看柏奉兰。
她才是损失最大的那个人。
光武帝一共赐死了两个人,两人都是柏奉兰的人,虽然只罚她本人禁足,但情况是相当严厉的,皇帝不是傻子,能在他眼前作怪的,想有宠就难了。
唐鸥儿自己不就是个例子吗?!
皇后东拉西扯一堆话,唯独绕过了柏奉兰,再明显不过的,皇后也要晾着她。
端王以奔自从家宴回府后,干脆闭门谢客,理由里王妃临产在即,不宜访亲会友。只让鲁家送来一个老嬷嬷、稳婆和两个奶母,以备急需。
万事俱备,鲁氏原本可以安心待产的。
可入宫一趟,她心里慌张得不行。
鲁氏为唐雀儿捏把汗,如果唐雀儿不是完璧之身,她简直不敢想后果。
幸好,幸好。
但端王以奔却跟换了个人一样,不似刚回来那几日,温柔平和。她能感觉到王爷心里的焦灼。
以奔的愤怒几乎难以压制。他以为去了趟东省就能把一个女人忘了,哪知道见到她,目睹过她的屈辱后,他的恨意更刻骨:光武帝不是皇帝吗,怎么连个丫头都保护不好?!如果是自己,怎么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可更恨的是,明明自己可以做得比光武帝更好,却没法把她夺过来,怎么夺,拿什么夺,造反吗,他手里那几个亲丁戍卫怎么抵抗得了几十万朝廷军队?
一怒为红颜,以奔思绪信马由缰地大胆发散,最后认真地想了想造反这件事。
去过了东省,整顿过兵务,这事做起来也不是全无头绪……想过后,他有点吃惊,更多的是,他竟然是兴奋的,跃跃欲试的。
如果能造反,得到的又何止是红颜呢,还有天下,这天下本来就是他母族的。
“报!王爷王爷,王妃发动了!”
阿奴在书房门口扯开嗓子禀报,惊得以奔跳起来,第一反应是怎么这会发动了,产期明明还有一个月啊!
以奔也不敢耽误,跟着阿奴就奔王妃院子去。幸好稳婆郎中都事先备下了,这会全员预备,忙而不乱地进出,打热水的打热水,熬药的熬药。
男人是进不了产房的,但毕竟鲁氏肚子里揣得是个嫡长子,说不担忧都是假的,以奔也不进屋,就叫人在院当中摆了把圈椅,自己做在院子中的桂树下坐等。
月上中天,夜空深蓝,原本是个诗意夏夜,可产房里传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只让人听着凄凉可怖。
鲁氏是早产,孩子不足月,个头不大,生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落地了,也算是快的,母子暂时平安。
奶母纪氏抱着浑身通红的小小孩儿,面带喜气地到以奔跟前:“恭喜王爷,是个男孩呢。”
那便是王府世子无疑了。
以奔想要抱抱孩子,可换了几次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抱起极柔软的小身体,于是便作罢。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孩子的小脸,只觉得小生命十分脆弱,连头骨都软得一起一伏,以奔想要做个好父亲来给这个孱弱的孩儿遮风挡雨。
“好好照顾王妃和世子。”
纪氏高兴得忙称是。她为王妃高兴,为自己高兴,打一出生王爷就属意这孩子做世子了,那未来必定荣华一路。
以奔回了书房,坐下的同时,他又隔窗望了望梢头月,心里沉甸甸的,为了雀儿也好,为了孩子也好,未来真的该争一争。
端王妃早产的事第二日在朝堂上便由亲御属公布了,端王告假没有上朝,宰相陆静迟带着众朝臣隔空一顿恭贺,大家都笑道,端王府上这顿百日酒到时一定要多喝一杯的。
退了朝光武帝也被太后叫了过去,说是为端王高兴。可毕竟是早产,还是在宫里闹了一场,回去之后就早产的,这事,宫里要说一点责任都没有,似乎也有些耍赖。
所以太后想探探皇上的口风,“要不给端王府的贺礼厚一厚?”
“母后做主就是。”光武帝不在意,也没有那么多愧疚感给别人。他全部的愧疚早就扑到山溪堂那位身上了。
太后看皇上没什么兴致,倒也不好再说什么,由着皇帝儿子去吧,笼络宗室的事,说白了也不过是家长里短,她从前做娴贵妃的时候反正也没少做。
光武帝回了山溪堂,兴致寥寥,自打那日之后,唐雀儿就告了病假,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过。
他猜唐雀儿应该生气了,伤心了,也恼了他吧。他不想哄女人,由着她去,等几日消气了,她还是和从前一样,聪明里透着傻地上来伺候,他再好好补偿她。
山溪堂里死了个大宫女,下人的圈子里,透着小心,特别是玉敏,平常她和玉形最好,玉形总爱奉承她,如今说死就死了,她怎么都不敢相信。
传回来的消息是因为污蔑唐雀儿清白,所以赐死的。没人见着她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也不知道,只是被叫走那晚,夏姑姑亲自带人把玉形的东西都给收走了,仿佛人就这么蒸发了……听说赐白绫,死得都很痛苦的,舌头伸老长,眼珠子都要暴出来的……
当晚,玉敏就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穿灰白褙子的女子,长发遮脸被挂在房梁上,忽忽悠悠的,十分渗人。
醒过来,玉敏齿寒:山溪堂宫女都穿灰白色的褙子,刚刚那梦里吊死的说是她们谁都行,是玉形,是自己,还是唐雀儿呢?
生死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后半夜再也睡不着了,玉敏早早起了去炉房抬水。
山溪堂有自己的小膳房,专做皇上的点心,自然也有炉房茶房,专为御上沏茶泡水。为了效率起见,山溪堂一隅奴婢们住的这片罩房,也有一个炉房,宫女太监早起也就不用跑到那么老远的内廷膳房去取水,方便很多。
但一早上,兵荒马乱梳洗打水取膳,闹哄哄的,玉敏来得还不算早,正赶上一条三五人的队伍从炉房排出来。好几处的奴才都等着热水洗漱呢。
玉敏今日不当值插不得队,只好老老实实排在后头。正百无聊赖的和前头个叫玉福的小丫头说话,小丫头就是小丫头说起话来叽叽喳喳,拉着玉敏手上的青皮镯子正说着好看,突然就愣住不说话了。
玉敏回头一看,是唐雀儿过来了。
几天没见着,她似乎又出挑了,鹅蛋脸轻扫娥眉,橘红色的口脂衬得人神采奕奕,眼角含笑全是风情,她不爱早起的,怎么今日齐齐整整这么早来取水?
一时间炉房院子里的人全把手上的活停了,只看唐雀儿。
唐雀儿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径直越过队伍,走到前头,跟灌水的小太监说道:“公公可以给我壶水吗?”
按理是要排队的,小太监为难,给或不给都可以,只看他的心情,以及,形势。这位唐姑娘被皇上疑了贞洁,可有日子没被召见了,要是失宠了,他又何必上赶着讨好呢。
可不给,他又不敢得罪这位。两难中啊。
唐雀儿微微一笑,倒也不恼,“公公要是不给,那我就去前头那个炉房取水了,我,不想等着呢。”
前头那个炉房?那是御用的,她也敢!“姑娘可真会说笑。您看后头排着那么多人,先给了您,这不好呢。”
水都是一锅一锅烧的,等一锅要好一会,取水是容不得插队的,队伍里的几个宫女太监脸上都不大好看。
可唐雀儿受够了看脸色的日子,她要什么,立定主意就要得到。“那就不劳烦公公了。”
转身走了。众人一愣,都等着看唐雀儿是不是真的有胆去前炉房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