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月圆日,以则与唐鹤儿相对无眠。另一边,光武帝与皇后,这对至尊夫妻,也是默默相对。
两人难得同时没有兴致,用了晚膳,更衣梳洗,以敖躺在塌子里侧,闭目等待睡意来临。皇后柏氏,只着里衣,委委屈屈往以敖怀里靠了靠。
她实在没有办法了,想了几天,只想出这个折中的办法。
美人清卿这一胎,等孩子生下来,皇后想要抚养这个孩子。
是个女孩的话,随便养养不过是陪送个嫁妆的事,如果是光武帝长子,她把这个长子握在手中,对自己,对自己未来的嫡子而言,至少不是妨碍,当然,如果是助力就最好了。
反正皇长子在自己手里,想怎么养,她大有可为。
“皇上您看,可以吗,臣妾虽然尚未生养,可养育皇长子,在身份上还是能给咱们那个孩儿抬一抬。”
皇后的语气小心翼翼,话呢,又深明大义。光武帝连眼皮也没抬便应了,只说了句皇后想得周到。
抬一抬身份,光是这一点,就打动了光武帝。他对这孩子多少还是怜惜的,反正对孩子好的事,他不会拒绝,至于女人们,斗就斗吧,只要别祸害他的骨肉,由她们死活。
清卿怎么想,皇后又打得什么算盘,光武帝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柏氏兴高采烈,又往光武帝身上贴了贴,多日未同寝,她想为自己受孕争取个机会。
“皇上您看,臣妾这肚兜还是新做的。”
上头是双鱼戏莲,栩栩如生,只是穿着艳色肚兜的人,不够好看,被子外露出的一双膀子也不够白皙纤细。
光武帝抬眼略应承一下,暗想这皇后不过十八九的年纪,怎么身体像个大姑姑一样,膀大腰圆,到处是肉呢。
进宫大半年,为先帝守着孝,她这个当儿媳妇的,倒把自己给吃胖了,当真让男人倒胃口。
光武帝翻身睡过去,柏氏咬牙含泪,竟不知自己哪里不讨喜。
以则心里揣着头天夜里和唐鹤儿那番对话,心里觉得沉甸甸的。
唐鹤儿不怨他,反而仍旧爱慕自己,让以则差点没掉下老泪,深觉真情难得。
可另一方面,唐莺儿的存在当真让人不能安枕。
这个女人是个厉害的。
二皇子以牟比以则年长十岁,二哥娶亲那年二十二岁,以则只有十二岁,他看着营帐中挂满了红色灯笼,密密麻麻地吊在头顶,连人都直不起腰来,以则蹲在移动的喜塌后面,抬头望着灯笼,数着玩。
就在这时那个未来二嫂就被送了进来,他没处躲藏,便呆在帐子后等机会再跑出去。反正新娘子都有盖头遮住,他跑得快,不就人不知鬼不觉了。
可哪知道新二嫂是个不寻常的女子,丝毫新娘子的羞却都没有,一进来便扯掉盖头,环视军帐,她身边的侍女问她要不是吃喝。
唐莺儿眼睛一立,“去把以牟的两个侍妾带进来。”
不一会,侍候以牟的侍妾站在了唐莺儿跟前,她身着大红,来来回回在那两个战战兢兢的女人跟前踱步子,像个鬼魅,思考了很久,她遗憾地笑笑,便赐药给了那两人。
后来听说那两个侍妾当晚血流不止,再不能生育,没两天就都上吊死了。
以牟那时候还不是皇子,在唐氏嫡女跟前哪有资格当什么尊贵公子,忍下这口恶气,一直到死他们夫妻都没和解。
有过这段见闻,以则私心觉得此女蛇蝎,不宜再留。
可唐鹤儿如果知道自己动一动嘴,就提醒夫君杀了亲姐,鹤儿恐怕要伤心。
两难间,以则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山溪堂门前,要说算人心,他其实最信以敖。
自打光武帝登基以来,以则头一回拜访这个亲弟,门口顾臣正好交代小太监安排唐雀儿侍寝的事,一看襄王上门,自己恨不能生出四条腿,把这个稀客给送到皇上跟前,让皇上高兴高兴。
“顾公公。”
“王爷您来了,已经给您通传过了,快请。”
以则点头。
这兄弟俩一见面,仍旧剑拔弩张的,谁也不肯说软话,坐着干喝茶,以敖似笑非笑地:“七哥来蹭朕的好茶,朕可没工夫作陪,七哥慢用吧。”
说着起身要走,以则放下茶盏,也不客气,“皇上要是没工夫,臣这话便和山溪堂里那位唐姑娘说也行,请皇上把唐姑娘请出来吧。”
皇帝的女人也敢说见就见,“以则,你放肆!”
“这唐氏女的事,不和唐氏女说,和谁说,皇上日理万机,就不耽误您了。”
以敖重新坐回主位。
顾臣低着头,心里暗叹,还是同母亲兄弟啊,不然依光武帝的脾气,早把出言不逊的人拉出去砍了。
“七哥要不是遇见难事,也不会问计于朕。”
求人还这么傲慢,以敖还真是拿亲兄长没什么办法。以则缓了缓僵硬的脸色,把唐鹤儿偶遇唐莺儿的事说了一遍。
他本想探探当今天子对唐莺儿的印象,哪知道以敖对二皇子夫妻一点印象都没有。
“七哥这不是考朕么,”以敖挑眉,颇为不屑,“他们成婚那会朕才六岁,知道什么,后来二哥一年后战死,朕连唐莺儿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也是,老八老九都是没经历过唐仲晋时代的人,既不敬唐姓,也不畏唐姓。
倒是没有什么烦恼,也挺好。
“如果七哥觉得唐莺儿是个祸害,朕下道旨意,赐死就完了,你府里那位恨朕也不会恨七哥你,就不必如此烦恼了。”
以敖一眼就看出以则的纠结,不就是惧内嘛,朕帮你把坏人做了。
看着以敖一脸不必谢恩的样子。以则哭笑不得,“臣,臣来找皇上讨论的既是家事也是国事,无缘无故赐死,这怎么成,天下悠悠之口——”
“每回遇见唐家的事,七哥就别别扭扭,犹犹豫豫,实在有辱大英雄之名。那女人,杀,怕人家伤心,留,又碍事,朕也不知道怎么做,七哥不如想清楚再来找朕。”
光武帝送客,以则也未多做停留,就转身告辞:这事确实不急,事缓则圆,看看也好。
以敖深觉七哥是庸人自扰。唐家覆灭都已经快十五年了,唐莺儿不过一介女流,能有什么危害。
不过,君王自有寡情之处,以敖还是动了杀心。
能让七哥疑心,那就是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