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鸥儿回了披芳阁,就见太监小江背手正在院中等着,同住的美人消冰也依礼陪着。
见唐鸥儿带着团丫不紧不慢地走回来。消冰暗叹,可真是不一样了,有了身份连赏都领得从容了呢。
“见过唐修容。”消冰和小江行礼。
唐鸥儿点头站着隔空谢过万岁,就看三匹各色织花的锦缎,一副黄金草虫头面,一副玉莲子嵌红宝石头面,鱼贯送入披芳阁正堂。
之前得罪皇后,唐鸥儿的份例被中途截扣得厉害,整个夏日,她几乎没做什么新衣服,生生把身上这件正绿色的衣裳穿成了青色,好不寒酸。
这波御赐的好东西,都是入秋能穿戴的,过几日中秋家宴,有了这些,做上几件好衣服,再匹配修容的身份,恐怕又要叫皇后生气了。
唐雀儿回了山溪堂,整个人懒懒地,不想去御前侍奉,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触目可及的地方,哑婆来打扫过的痕迹。她很满意这样不声不响的人随侍在身边。
她是真的懒,懒得学怎么做一个娘娘,也懒得和婢女下人斗智斗勇,没位份也好,不用操心太多。
合衣躺进宽大的床榻里,红通通的空间里,让人昏昏欲睡,唐雀儿从叠好的锦被里掏出个破玩偶,还是六姐唐鹤儿送她的,一直让她带在身边。
有一次光武帝睡前看她把玩偶搂在怀里,还道这娃娃都破成这样,喜欢再做一个就是了。
这娃娃是唐家之物,哪里能轻易被丢弃,可这话说不出口。唐雀儿闭眼装困,只说习惯了不想换。
她不知道,刚刚光武帝赏给唐鸥儿新布料的灵感,就来自那一日他们夜间的对话。
今天早起,唐雀儿侍奉了光武帝一回,又紧接着又去看了娘,这会不到午膳时间,她躺在榻上就昏昏欲睡了。
哪知道还没睡着,大宫女玉沉进来叫她去御前侍墨。
唐雀儿起身,强打精神,道了一声是。梳了梳躺乱的分心髻就往御前去了。
休沐日对奴才而言理应休息,在主子心里哪有那么重要呢,想用人的时候才不管那些。唐雀儿习以为常。
等到了山溪堂门口,门搧大开,就听见里头传来声音:“你便去吧,拿了银子出宫安享晚年吧。”
然后就见夏姑姑泪流满面从里头走出来,人看着一下就老了,勾着背垂着头。顾臣有些同情这个好心的姑姑,可同情归同情,她老了,想踩着她上位的人那么多,可不一踩就倒了。
唐雀儿也是上值的人,不清楚情况,即便有心,也不敢和夏姑姑随便搭话。
“姑娘请进,皇上要用墨了。”迎春姑姑提醒唐雀儿,她望着夏姑姑背影不大放心,还是进了书房。
研墨她已经很熟练了,熟练到一边出神一边研,也可以把差事做得漂亮。
她满脑子夏姑姑到底怎么了。上次因为玉敏勾引皇上,事发后夏姑姑连带被训斥,叫下去闭门思过,这才月余,怎么还被赶出宫了?
按理,夏姑姑思完过应该官复原职才对。皇上一向敬重这样有分寸的大姑姑,怎么还发怒了?!
“唐雀儿!”以敖不悦地唤她。
啊?唐雀儿一愣,以极快地速度回神,墨研得好好的,怎么了?
“想什么呢?”以敖还是发现她有心事。
“是饿了?”午膳时间,她犯馋病也正常。
“刚刚,夏姑姑……奴婢听见皇上叫夏姑姑养老的话了。”
以敖点点头,“原来是听见这个了,夏掌赞实在是……老糊涂,朕不用她,也省得受害。”
“受害?夏姑姑是个慈和有分寸的人,对下面的人都这样好,对皇上不应该更忠心吗,怎么会让皇上受害?”
“你倒坦诚,还要为她求情。”以敖不喜欢被质疑决定,说到这里已经沉了脸。
可偏偏唐雀儿敢去老虎头上拔毛,反正,晚上帐子里,她没少做不恭敬的事,养大了胆子。
“雀儿到山溪堂,举目无亲,先有玉形污雀儿清白,又出了玉敏掴掌雀儿的事,这山溪堂里,也就夏姑姑对我照顾一二,奴婢念她好心而已。”
念她好心?!
以敖听着火大,这个唐雀儿蠢起来真气人啊!她怎么不想想污她清白的玉形去哪了,打她的玉敏又去哪了?!
都被赐死了!到底是谁对她好,她到底想没想明白!
以敖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阴沉道:“玉敏勾引主上,夏掌赞事前已经察觉,却没有处置,才酿成后面奴婢爬上龙床的大祸,这样的掌赞,紧紧是失职吗!”
简直是欺君之罪。
唐雀儿这才恍然,如果夏姑姑事前真的知道玉敏有那个心,还纵容手下,那还真是严重了。
“皇上怎么知道夏掌赞纵容玉敏。”
“迎春是她心腹,迎春检举,夏掌赞已经承认,这事还不够定案的吗?!”
夺职夏掌赞,赶出宫去,这事条理清楚,人证确凿,再也说不出冤枉二字。
打从那杯冰糖菊花老君眉的茶饮开始,恶果就已经埋下,夏姑姑仁慈保了玉敏一回,保不住第二回,第二回是泼天的胆子才能干出的好事,玉敏不知收敛,自以为能当上主子,哪知道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还连累了夏姑姑。
迎春姑姑也是宫廷里的老油子,拉下上官只等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就够。
而且这个机会还是夏姑姑自己送给人家的。
迎春姑姑几乎不用做小人,只是去皇上面前诉说实情,夏姑姑就算完了。
唐雀儿想怪迎春姑姑狠的,可想了一圈,也不知道从何怪起。
“这山溪堂还轮不到你当家!”
以敖站起身撂下话。唐雀儿喏喏不敢再想。
光武帝批了一上午的折子,眼酸手酸,抖抖筋骨,习武之人自有吐纳之法,气运丹田,走了一遍浊气,才觉得舒缓些。
“皇上用膳吗?”迎春姑姑进来给皇上递送滚烫的帕子擦手擦脸。
唐雀儿看着迎春姑姑的笑脸,又把头低下来。
以敖知道唐雀儿是看迎春不自在,叫迎春退出去摆膳,然后走到唐雀儿跟前,他想训斥几句的。
他比她高了一头半,她要是低头,以敖干脆只能看个头顶,只见那根素玉的簪子,油亮光洁,映着她雪白的后颈,他又想动手摸。
只是这次,唐雀儿抬头时间刚好,下巴先抬,然后才是眼睛,眉眼一挑,嫣然无芳:“皇上不怪雀儿多嘴问这几句吧。”
她还知道认错,以敖自然早就没脾气了。
“懂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