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将近,宫里皇室中按例是要筹办中秋家宴的,先帝子嗣凋零,能进宫来参加的,只有秀王府、襄王府、端王府三家。
男丁稀薄,女眷们身着华服,把这一场家宴当成了争奇斗艳的赛会。特别是宫中女子,难有露脸的机会,中秋时节一年一次,自身荣辱,家门荣耀都靠着一身华服来昭告世人。
过得好的人不在意,可过得不好的女人,最怕的就是别人觉得自己过得不好。
炫耀衣服首饰是最最基本的。
一时间,后宫司线、司珍两房最为忙碌。各宫主子送来的布料子、花样子、金链子、银锭子恨不能填满不大的坊间大院。
唐雀儿亲自去过一趟司线房,找御赐的两个绣匠说活计。那两人都是三十出头的女人,说话痛快,做事利落,不到一刻钟就替唐雀儿量好尺寸,记下服饰样子。
唐雀儿随手给两人一人一颗银豆子,乐得她俩合不拢嘴,直说:姑娘放心,保准不耽误中秋穿的。
中秋穿不穿其实无所谓,反正她不参加什么家宴,没名没分轮不到她,唐雀儿想的是那一晚,光武帝应该顾不上她,她可以去和娘过节,如果有新衣服穿,也叫娘高兴高兴。
半个月前她就求了皇上给娘派了一位姓付的小太医过去。传回来的话说苏娘只是血气亏不碍事,她才放心。
司线房里闹哄哄地,都是各宫的婢女来吵架的,什么不给我们主子先做衣裳,为什么花样和之前说的不一样,什么尺寸大了小了,女人间言语撕扯间实在不怎么好看。
唐雀儿不爱听这样琐碎的事,辞了绣匠,便往外走,到了院子里,碰巧看见唐鸥儿身边的团丫,正蹲在枣树下哭,边哭边翻看怀里的布料子。
唐雀儿一眼就看出团丫怀里抱的,是一块好好的暗织莲花锦缎,应该是唐鸥儿被封修容时的赏赐,此刻那块橙黄色的好料子,已经被剪得支离破碎,完全不成个样子。
“你叫团丫?”唐雀儿隐约记得听七姐叫过。
团丫抬头,一看是主子的亲妹子,山溪堂里的那位,就跟参了菩萨一样,一边抹泪一边磕头,“您还记得奴婢,奴婢给主子磕头。”
唐雀儿笑笑,看这小丫头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又多了几分好感,“我和你一样都是婢女,人前可不要再叫主子了。”
“是,奴才在心里把您认作主子就是了。”
好一张巧嘴!
唐雀儿觉得七姐收拾人的手腕也挺厉害。“你哭什么?”
一说这个,团丫的脸干脆皱成一团。
“您看,这是我们主子的布料子,好好的东西送来,想做身中秋家宴上穿的衣裳,她们,她们说十日就能做好的,今日来取,竟然都给剪烂了!这可怎么好!”
连谁剪的都不知道,司线房掌事,是个姓张的胖嬷嬷,她擦着满头大汗,哪里顾得上来这么个小丫头,连唐修容在她这也不算什么,她还盯着人赶做太后、皇后的礼服呢。
张司线只会说:“姑娘饶了咱们吧,这整日忙,人多手杂,谁还能看住这布料。”
皇上一共就赏了唐鸥儿三匹,只有这个花色最喜庆,另外两个一个暗红一个宝蓝,都是冬天的颜色,中秋穿在身上实在不像样子。
这群司线房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是做衣裳,要是漏做了也就罢了,大不了她们主仆自己挣命自己做,这下可好,料子都烂了,时间又赶,去哪里找人、找新布料再做。
这是入宫后头一场中秋家宴,唐鸥儿根本没有秋季宫装可做备用,这下可不就傻眼了。团丫不知道要如何回去交待,便当场哭起来。
唐鸥儿这是遭了暗算了。
团丫没明说,唐雀儿也明白怎么回事了。肯定是有人在司线房里做了手脚,想叫唐鸥儿中秋家宴出丑而已。
一想就是女人家的把戏。做局的人能却没算到唐鸥儿能向自己求助。
宫中活计多,正是人手紧张的时候,按理就算唐雀儿有布料能接济唐鸥儿,绣娘这事却无能为力,只要稍稍想一想,就知道她们姐妹掖庭长大,妇德容工,四样里三样不全。
肯定是不会自己做衣裳,这一局唐鸥儿必中。
可哪里知道唐雀儿盛宠之际,还有自己的绣匠,设这一关,才是撞她们姐妹手里了呢。
衣服的事有什么难的呢,唐雀儿比较好奇是谁,使了这一手阴招。
“别哭了,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家宴前衣裳做好了给她送去。”
团丫没想到,刚才把她为难死的事,在这位面前,这事解决起来这样容易。
“真的吗?”团丫有点不敢相信。
“自然说话算话。”
团丫当然相信山溪堂这位,这位是谁,简直是宫里一位神人,她说能办好此事,必是没问题的。
回去把前因后果和唐鸥儿一说,连唐鸥儿也觉得险,幸亏是遇见了雀儿,不然她遇上这事去向谁求助,到时候睁着眼睛就掉人家挖的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