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天君今夜去了秦昭华处用膳?”
书雅殿内,听着宫人世玉禀告,程曦气得丢了手里的扇子,本以为入宫后第一夜定是由他侍寝,亦或是天君会来探病,却不想落了个空,气的起身挥袖砸了茶杯,热滚滚的茶洒出去,几滴也烫在自己手上,世玉忙上前擦拭,却被程曦一巴掌扇了倒地。
“不就是仗着家世好,又会舞刀弄枪的么!也没瞧着天君有多宠着他,如今竟然也知道争宠了,耍什么花招!还有那个温徽仪,从前天君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唯唯诺诺,针扎不出一声儿,竟还得了封号,真不知天君是怎样的心思!”
看着窗外月凉如水,却依旧闷热异常,程曦越说心里越窝火,却又不敢过于张扬,怕传出去让天君得知,世玉跪爬过来一边擦着程曦湿了的衣角,一边附和着:“主子别气,秦昭华和温徽仪不过是家世好,都是先君做主赐婚的,不比主子得天君欢心,从前在王府宠爱也是最多的。”
“秦昭华也就罢了!”程曦拂袖闷气坐下,夺过一旁宫人的扇子使劲扇着,“他居亦龙是个什么人物?往日在王府对我恭恭敬敬,我说一他可曾说过二?如今还需让我对他俯首行礼,我倒是要看看,新人入宫后,天君还记得他是个什么东西!”
蝉鸣不绝,遮去了许多人的脚步声,眼见着,各宫门就要落锁了。
正在书雅殿外等候主子的枕夏忽然看见自家主子折路回来,接过自己手里的折扇来。
“主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程才人身子大好了?”枕夏疑惑的看着自家主子低着头,背影惆怅,也不言语,赶忙跟上去问道,居亦龙脚步慢下来,摇了摇头道:“无事,程才人已经歇下来,改日再来吧。”
枕夏“哦”了一声,不觉什么,只是陪着主子去池边走走后,回宫歇下来了。
夜深了,守夜的小宫人已然入梦,居亦龙悄悄起身,来到窗前,月色如新,却不知照人此夜寂寥。
细细想来,程曦说的不无道理,今日殿选那四位,个个出挑,容姿不凡,皆非池中之物……
次日天明,白蘅芜下了早朝,就见双音来找自己,把秦若筠拟好的封赏册拿了过来:“天君,秦昭华都拟好了。”
白蘅芜放下奏折,拿起茶来说道:“读来听听。”
“是,”双音打开念道,“白煜封六品承书,赐居玉树堂,晏温轩,尹霜,封六品承御,赐居萧肃堂,陆成勋封七品侍郎,赐居尔雅轩。”
白蘅芜听后,并无异议:“照着办吧,午后派教习姑姑去教规矩就是了。”
蓬莱京都中,雅致的客栈当属京中第一楼——如禅客栈。
此刻,舒云带着一拨人先行过了去,正是到了天字一号间。
敲开门,里面的人盘坐于榻上,左手执酒杯,右手落棋子,松松垮垮白衫敞怀,酒香弥漫,闻之欲醉。
“哟,这位就是云大人吧!”白煜看见,忙下榻整顿衣冠,行了一礼,舒云忙躬身道:“不敢当,不敢当,还请白君子先接旨。”
六品承书,不意外。
白煜接旨过后,舒云指出身后一位姑姑来说道:“白承书,这位是宫内教规矩的姑姑,两日后,便是入宫之时。”
“多谢云大人。”白煜点头,送别了舒云,屋内就剩下了自己,教习姑姑与贴身侍从墨衣。
“劳烦姑姑教导了,”白煜衣袖一挥,“姑姑请坐。”
“多谢白承书,”教习姑姑地位颇高,也不在意诸多虚礼,白煜也不挑剔,只听教习姑姑说道,“承书家在云洲,京都,天城,许多事,定有不明白的地方,若奴婢讲完,承书有不明了的,都是可以问奴婢的。”
白煜点头:“好,姑姑请说吧。”
教习姑姑娓娓道来:“蓬莱国的天城古来称之九霄城,天君的寝宫为凤仪宫,处理朝政会去前朝的凌霄殿,后宫的中宫,也就是君后,当下暂时空置,宸宁宫有位秦昭华,现如今代理六宫事宜,是位宽和大气的主,三品公子与四品宣仪,华仪,慎仪都是空置,巍然殿则有一位温徽仪,也是位不与世争的主,五品贵人,良人,玉人也是空置,书雅殿有一位程才人,容貌俊朗,性子活泼,素日天君十分宠爱。
如今,白君子封为了六品承书,晏君子与尹君子都封为承御,陆君子也封为七品侍郎。
后宫情势大致如此,待新人入宫后,三日后便可去宸宁宫请安,当晚就可以看天君安排而侍寝。
再者,后宫众君子,可安稳于后宫度日,有才华能力者,亦可坐三品廷内御司之位,会有相应俸禄封赏,后宫除了御宫司,是统领后宫大小事宜外,剩余的廷内御司位置,有御乐司,御茶司,御膳司,御锦司,御酒司,御香司,御卉司,御棋司,御墨司共九司,可根据自身所长而考虑。
至于传承后代,也是顶要紧的,在民间,夫妻生养都是怀孕繁衍,而蓬莱天家祖先为凤凰降世,历代君家子嗣都有凤凰神族的血脉,故一直以精血养子,每隔一月,也就是一月,三月,五月,七月,九月,十一月的初七,凤凰祠会取天君与后宫众君子之血封存,由凤凰祠养护,静待三月后便知有无孕育生命,七月后可自然孕育后代。
另外,宫中一年有五节,一为五月十五凤朝节,天君会带人去凤凰祠祭祀祖先,斋戒静修三日。
二为九月十九秋雨节,是秋雨秋收的时节,宫中会有庆秋宴席。
三为十月廿五日君辰节,此日是天君生辰之日,大庆。
四为一月十五夕元节,本是民间是祈求良缘的日子,后来,由于先君与先君后是夕元节相识相知,故从先君那里,便会在此节设宴,期望后宫和睦,后嗣繁盛。
五为三月十九春阳节,是一年到头阖家团圆,除旧迎新的日子,是宫里大庆的节日………”
两日后,九霄城宫门大开,迎新贵入宫。
宫门内有四名带路的宫人,分别来接自家主子回殿。
承书与承御的殿宇分别在东西两侧,白煜与晏温轩,尹霜并不同路,走至半路,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喊一句:“白兄,你也是在西边殿宇住着?”
白煜回头,见是选秀那日一紧张便爱笑的陆成勋,便停下脚步说道:“是了,我们同路。”
陆成勋身后的宫人本想开口提醒主子称呼尊卑,但见白煜不曾怪罪,便也作罢。
“对了白兄,进宫之前,我听闻天君不常来后宫,后宫空闲,可以去廷内各御司当值,另有俸禄。”陆成勋快人快语,白煜听了也朗声笑道:“这倒是真的,不知陆侍郎想坐哪个司的位置?说来听听。”
陆成勋认真思索一番,却是摆摆手说道:“这思来想去,我还真是没什么本事,只是爱喝酒罢了。”
“倒是巧了,我也爱喝酒,等今晚收拾妥当,至到三日后才要去宸宁宫中请安,得空我们就一起喝酒。”
白煜不拘小节,笑得豪迈,九霄深巷,难得有如此爽朗笑声。
黄昏,白蘅芜才从凌霄殿出来。
蓬莱附属小国东溪国派使臣前来朝贡,半月后抵达蓬莱,先行送来了礼单,白蘅芜过目后,并无甚新意。
“东溪国盛产玉溪茶,每年朝贡都少不了,好在茶味还很清冽,不至于太腻。”
一边走回凤仪宫,白蘅芜一边与双音闲聊着,夏季夜长,她不愿总是坐轿辇。
双音也点头说道:“是呢,好在天君喜欢,若是不喜欢,他们来年可就不知道有什么贡品了。”
白蘅芜抬头看月,今夜,夜空有薄雾,不甚清明。
“这个时间,新入宫的人都该安顿好了吧。”
双音点头。
两个人在前走着,后头跟着两行宫人,四下却是出奇静谧,难得有风来袭,微微有些凉意。
此番选秀,她只挑了四个,落选的家族多,谁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如今前朝还算是稳定,她也该给自己空闲空闲了。
起初先君逝世,正至旁边的金陵国动乱,大量流民逃往蓬莱国的吴江,贵川两郡,使得边疆不宁,多亏凌云大将军带兵梳理,如今也都安定下来了,如今蓬莱国君九代传位,到她白蘅芜这里,已经算是百姓富庶,国库充盈,附属的两个小国也都安稳下来,的确,是天下太平的好意兆。
“天君,您今晚想去哪歇息?”双音看着时候不早,便问道,白蘅芜伸了伸胳膊,望着天空繁星点点,笑意软了几分:“去巍然殿。”
肆意山水,丹青着墨,淡淡墨香弥漫在巍然殿中,久留不散,居亦龙画了一下午,晚膳还未有心思动,还未落笔,便听外头有了声响,抬头时,已然有人进来了,居亦龙看去,温温一笑,梨涡若隐若现,那一身家常青衣,束着月白锦缎发带,让白蘅芜看了只觉窝心。
这里什么都好,安静的殿,安静的人,都好。
“画了多久,都没用膳么?”白蘅芜看着一桌未动的晚膳,居亦龙赶忙放下笔来道:“臣内只是想练练笔,一直没觉得饿……”
白蘅芜走去画桌前瞧了瞧道:“本君记得,这些水墨丹青,秦昭华倒是喜欢摆弄,想不到你也喜欢。”
居亦龙听后,有些面红,低着头笑道:“臣内怎及秦昭华,不过是还有两月便是天君生辰,新君呈新象,臣内想画给天君一幅盛世山水,不过,臣内技艺也不过如此罢了……”
白蘅芜看着那泼墨山水,亭台水榭,幽幽山谷,有涓涓流水,兰芝遍地,有风拂杨柳,浓淡墨色中,看得出技艺的确生疏,但是…
“两月后的事,难为你现在就想着,等你画好了,本君就把他挂在凤仪宫的寝殿,枕着这行云流水,想必梦里也可以潇洒自在一回了,”白蘅芜看向居亦龙笑道,“不过,时间多得很,还是先用膳吧。”
双音瞧着白蘅芜眼色,一早便让人换了新膳来。
那一夜寂静无话,温存的血液缓缓流淌,白蘅芜看着枕边睡得香甜的居亦龙,那墨色的睫翘,清俊的眉眼,唇边似乎还有些浅浅的笑意……
他到底像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而深宫漫长,第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高枕之上,算计前程的大有人在,而宫中长巷似无尽头,月被乌云笼罩,暗夜下,一个小宫人飞也似的向星辰黯淡之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