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加州红,我们开始了下半场。对方是南太平洋大学驻中国总代理,一个安徽安庆的假洋鬼子,姓牛,衣冠楚楚。我们谈的业务是跟他们合作,利用国际教育集团的平台,把珠三角一些有钱又不想读书的“钱多人傻的富二代”弄出去混文凭。假洋鬼子说:“这个学校巨牛逼,中国工商界很多巨头,文化传媒界的很多名人,那都是咱校友。进了这个学校,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中国的上流社会。”
我们看了一下他给的校友录,果然有眩晕感,电视台常露面的腕儿就有四五个。
朱哥一拍桌子,叫了一打啤酒,问道:“好学校,录取分数线多少?”
牛老板回答:“Yes,这是个good question。我们奉行的是‘宽进严出’的国际政策,只要English没有problem,我们澳洲的学校都录取。”
我正准备翻译,朱哥摆摆手,表示这英语连他都听得懂,然后问:“大概要多少留学费用?”
牛老板说:“Six万American dollars。”
朱哥问:“啥意思?”
牛老板夸张地一拍脑袋,说:“哦,Sorry,Sorry,我在外国久了,没太注意,我还是讲中文吧。6万美元。”
朱哥一抓脑袋,说:“这么贵,快40万人民币了。”
牛老板玩了一下手指上的玉扳指,盯着我们说:“朱老板,你做大事的人不该说这话啊,澳洲名校就是这个价格。能来我们学校的家长,都不在乎钱,在乎的是一张洋文凭,一个上流社会的通行证。你也看到我们校友的实力了嘛,百万买宅,千万买邻,出这么一点点钱,就能与这样庞大的校友为邻,还有什么不可以?21世纪什么最贵?人脉!”
朱哥点点头,想了想说:“价格有点高,现在珠三角的老板算钱都算得很精,读个大学要上百万人民币,恐怕人有些难招。”
牛老板说:“这就要看朱哥的宣传实力了。仙水是发达地区,土包子遍地都是。其实朱哥你不用为价格贵担心,我们在京广沪都开展了业务,生意很好。这些老板都很精,但会分对象。对自己的孩子,他们根本不在乎钱。像我们这样的名校,学费收便宜了,他们反而害怕受骗,而且觉得没面子。这个费用还包括了前期我们在你们学校五个月的英语培训费5000美金,这钱都给你们。你也看到我们学校的资料了,这么漂亮和强大……”
朱哥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牛老板躺在沙发上,神秘地笑了笑,半晌后悠悠地说:“在你们公司培训时,每个学生交给贵公司5000美金,剩下的55万美元是澳洲部分的学费,这一部分澳洲学费,我们也四六分成。”
朱哥一愣,问:“我能得四成?”这已经不能叫商业提成了,明显太高了。
牛老板说:“你们六,我四!”
朱哥打了一个寒战,说:“喝酒,多喝点。”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喝酒。喝着喝着,他借着上厕所把我带了出去,说:“柴米,这他妈的不是骗子吧?你去查查。”我打开随身带的手提电脑,一看,那些名人果然是这个学校毕业的,这个学校也确实存在,很多门户网站都有它的广告,一时也有些摸不着路数。
朱哥看了看电脑,眼珠转了转,说:“怕个屁!老子祖籍是恩平的,我叔爷就专门贩卖老乡去美国修铁路。干这活,我家有传统。再说了,卖去修铁路的后代现在都感谢我叔爷,因为没死的现在都混成华侨了。这活,干得!柴米,陪他好好喝酒,灌他丫的。”
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唱起歌来,其间我又吐了一次,头晕得厉害。吐完后接着战斗,唱了十来首歌后,朱哥、牛老板就没有会唱的了,酒却还有两瓶。他们两人一商量,决定从传统里找灵感,考虑到牛老板是安徽人,黄梅故里的,就唱起了黄梅戏,两人异口同声地改了歌词:“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你要不干你不对。”唱完后,两人惺惺相惜,拥抱了一个,相见恨晚地又拼了一瓶啤酒。
我在旁边打着拍子,晃悠悠地半醉摊趴在桌子上,朱哥唱完后推推我,说道:“柴米,你喝多了,等会儿还要去会所。还有,别忘了明天上午教育评估初审,下午老师业务学习,你要主讲师德教育。老师的师德是要抓一抓了!”
晚上快12点了,我们才赶到了天堂会所。四爷和李白都已经忙完了,坐在大厅看球,旁边各有一个女子小心翼翼地帮他们挖耳朵。
李白说:“朱哥、柴米,你们终于来了,这么晚真是大煞风景,你们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朱哥说:“呸,我买单没事,你别诈钱啊,哪有这么贵,一个钟也就400元,一刻也就100元。”
四爷咯咯笑道:“朱哥你这文盲,想不到数学学得这么好。”
朱哥搭着四爷的肩膀,使了个眼色,说:“再去蒸会儿?”
四爷会意,就往桑拿区走。李白不满道:“都是兄弟,有什么还要瞒着啊,‘澡堂协议’都不叫我和柴米。”
所谓“澡堂协议”,这些年很常见。由于录音拍摄等电子设备越来越先进,一些不好桌面上谈的事情,一些容易成为把柄的生意,就选择在澡堂里谈。双方脱得光光的,彼此就都有了安全感,谈话内容既不会泄露出去,也不怕被谈话对象录音威胁。什么,兄弟之间不要这样防着?这年头“没事为兄弟两肋插刀,有事插兄弟两刀”的还少吗?就算你单纯也不能要求别人单纯,还是彼此留个安全空间的好。所以为什么这年头男人都这么爱卫生,遍地都是沐浴桑拿,就是源于这样的商业需要。
朱哥闻言停下了步子,说:“李白你一宣传单位的,哥们还真有些怕你大嘴巴。要不你也脱光了过来?”
李白说:“你这话就外行了吧。宣传部门的人嘴巴是最严的,你什么时候看见我胡说八道过?我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绝不犯任何错误。”
四爷说:“还他妈的深思熟虑?你编的那新闻节目真是没法看。明明房价从3000多元变成7000多元了,你居然在节目里说兰村房价有所回落,回落个月亮啊?去采访的那些人怎么看都像你的托,有次看到一个好像不是的还被你抢了话筒。你老人家除了整天对着政府吹喇叭抬轿子,还会干点什么?会讲真话吗?”
李白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说:“又说外行话。这叫‘言论有自由,宣传有纪律’。你咬我啊?”
我们都脱光了泡在水里面,听见朱哥跟四爷、李白嘀咕想拿马头庄那块地的事。李白表示这个不用怕,现在流行“拉链路”,好好一条路都可以每年弄坏修几次,像拉拉链一样。搞地搞建设,是社会发展的需要,只要摆平关系就可行。四爷表示个别不识相的村民,他摆平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些事我觉得还是不要听见的好,就闭上眼睛装睡。迷迷糊糊间想到张部长还在楼上房间里没有下来,真是老当益壮啊!天堂会所的规矩是每个房间都安排个女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又是一个发生在失足官员与失足少女间春天里的故事。嗯,这话没有证据也不能乱说,要向李白学习,也有可能是张部长看到年轻女子自甘堕落感觉痛心疾首,正在房间里对她进行深入的思想交流和政治教育,又或者张部长已经把那个女的赶了出去?想着想着,我含笑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走进公司会议室,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们公司的会议室是个梯形,一头大一头小,公司的人本来叫它梯教——有点像灵堂。尤晓萌这白痴,居然买了无数黄色的菊花,绕着会议室四周整整摆了两圈,而墙壁中央正好挂着朱老板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