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在厅堂后面,进去是夯土的地,砧板上摊放着两把菜刀,旁边堆着包菜莴苣丝瓜什么的,看着蔫蔫的,都不新鲜,毛哥把包菜丝瓜扔在塑料菜筐里丢给她:“出去洗了,大门口有水龙头。”
季棠棠接过菜筐,去到大门口水泥砌的池子旁拧开水龙头洗菜,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看她。
还有两个刚下学带着红领巾的小男孩过来跟她说话:“姐姐你干嘛呀?”
正宗的藏民长相,说的却是普通话,季棠棠比他们还好奇:“你还会说汉话?”
“有汉话课啊。”
季棠棠还想跟他们多说两句,忽然有人低喝了一声,两个小男孩跟受惊的鸟似的,赶紧跑开了。
是光头他们回来了,走时是三个人,回来的是五个,有两个耷拉着脑袋的女孩跟在后头,两人互相架着,走路一瘸一拐,穿的倒挺时尚,看来应该是毛哥说的那两个上海女孩。
季棠棠心里舒了口气:找着了就是好事。
见到季棠棠在洗菜,几人有点吃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都冲着季棠棠和善地笑了笑,刚才低喝的是那个蓝衣服的帅小伙,他候着几个人都进店了,才过来向季棠棠说话:“自己的东西看好。”
季棠棠搞不懂,“什么?”
“随身的东西看好,这种地方,别只顾着瞎跟人搭话。”
洗好了菜也就没自己什么事了,毛哥还在厨房忙活,季棠棠看看天色还亮,寻思着出去走一走,离尕萨摩峡谷只二十分钟路途,一路听闻,也该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摸样。
谁知道刚走出几步,身后就有人叫她:“去哪啊?”
季棠棠回头,看到那个蓝衣服的帅小伙撑着半落地窗的窗棂看他,边上站了个小姑娘,细长长的脸,样子普通,妆却重的很,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季棠棠,神色有点古怪。
“随便走走。”
那小伙子脸色一沉,撑着窗棂跨步出来,几步就到了季棠棠面前:“要吃晚饭了,别乱走。到时找不到,又麻烦。”
他口气不大好,季棠棠凭白生出反感了:“我到点会回来的。”
说完转头就走,也不管那小伙子脸色有多难看,走了几步,听到那个浓妆的美眉说话:“岳峰,别跟不认识的人生气呗,过来一起玩三国杀!”
原来他叫岳峰。
光头、鸡毛、岳峰,季棠棠算是一一对得上号了。
向西走了十五分钟不到,耳边隐隐传来哗哗的水声和嘈杂的人声,顺着指示牌拐了两次,眼前出现一条水流不算急的小河,河岸上是大片的青草,一群小喇嘛在草地上打羽毛球,还有踢足球的,两个年长的喇嘛赤足站在河里,也不知忙活些什么。
顺着逆流的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尕萨摩峡谷的入口,像一张巨大的嘴。
季棠棠向入口处走了几步,清楚看到还有三两游人,拿着单反拍东拍西。
怎么看都是一派和平气象。
不过时候的确不早了,看到的游客都是出峡谷的,季棠棠说服自己压下好奇心,明天再进峡谷。
回到旅馆,毛哥他们已经在吃饭了,毛哥招呼她一起,季棠棠道了声谢,过去挨着毛哥坐下,鸡毛递了副筷子给她,光头帮她盛了饭,岳峰对她没什么好脸色,自顾自埋头吃饭,至于那两个上海小姑娘,一左一右,都赏了个白眼给她。
季棠棠莫名其妙,好在也没准备跟她们套交情,拈了几筷子菜尝过,偏头问毛哥:“毛哥,这尕奈镇上,有没有个店老板,叫阿坤的?”
毛哥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把问题转给鸡毛:“有这人吗?”
鸡毛非常肯定地摇头:“没,这镇子上长住的汉人一个巴掌都数的出来。”
季棠棠不死心:“好像是06年在这边开店的。”
光头泼她冷水:“那早了去了,我们也是08年才第一次过来的,你打听这个干嘛啊?”
季棠棠支支吾吾的,敷衍说自己有个叔叔06年来这边旅游,认识个朋友叫阿坤,自己这趟过来,想帮叔叔带个好。
饭后不久,天渐渐黑下来,偌大店里只有这寥寥几个人,都搬着凳子围着锅庄烤火听音乐,季棠棠回房想再搜点信息,楼上无线的信号不好,网页打开的速度非常卡,正等的心烦,手机又响了,还是凌晓婉家。
季棠棠按下了接听键,信号不好,她一边喂喂,一边打开门出来。
那头响起的是凌家阿姨陪着小心的声音。
凌家人追的这么紧,季棠棠有点反感,但又不好说她什么,只能耐着性子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明天才进尕萨摩,到时候再联系。
刚放下电话就听到木制的楼梯被踩的吱呀吱呀的,往下看,是岳峰上来了,虽然下午有点不愉快,岳峰还是客气地跟她打招呼:“一个人?下楼一起聊天吧。”
季棠棠摇头:“忙活了一天,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明天去哪?”
见季棠棠不明白,岳峰给她解释刚有其它旅馆的客人过来,想找人拼车明天一起去高原海子。拼车的话,一个人均摊的车费能便宜点。
“明天有点事,再说吧。”季棠棠语焉不详,冲着岳峰抱歉的笑了笑,道了晚安之后回房。
临睡前,季棠棠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气泡薄膜的包包,撕开透明胶带,从里头取出一个风铃。
风铃的式样很普通,古铜色,莲叶形的铃盖,撞柱是各种不同形状的古钱币。
季棠棠把风铃悬在床尾,黑暗中,她盯着风铃的轮廓看了许久,才慢慢睡去。
这一觉睡的极不踏实,楼下的音乐声频频扰人清梦,音乐声停的时候季棠棠醒了一次,摸过手机一看,居然已经是夜半两点了,看来这群人都是夜猫子。
第二天的闹表定的是凌晨六点,洗漱了之后轻装出发,只带了普通版型的瑞士军刀、袖珍户外手电筒和一根登山杖,下到一楼时看到厅堂里所有的凳子都上在桌子上,不像是已经开门营业,但正门却大开着,倒省了让人开门的麻烦——季棠棠去隔壁的清真饭店吃饭,担心这一天会在峡谷里耽搁的久,吃完了还让老板用塑料袋装了两个鸡蛋。
主街上几乎没有人,季棠棠一路向西,不一会就到了尕萨摩峡谷的入口。
顺着河一路往里走,路不算险,有些河滩已经被河水漫过了,好在不深,登山鞋又防水,一路也就踏水过来,两边的石壁一览无余,要说一个大活人能在这个地方失踪,季棠棠还真是不相信。
又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河水渐渐变成了暗流,地上只留乱七八糟的卵石,地势渐高,视线不再一览无余,多了很多半人高的灌木丛。
季棠棠觉得灌木丛是重点地带,她在这一块逡巡了很久,用手扒拉开草丛仔细地查看,希望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事实上,她只找到两个废弃的矿泉水瓶。
转念一想,觉得自己的举动纯属徒劳:都过去这么久了,哪还真的能留下什么现场痕迹让自己去发现?
这个念头多少让人有些泄气,季棠棠走到石头边上坐下休息,空中传来辄辄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两只秃鹰,盘旋了一阵,又回到高处的巢穴里去了。
尕奈镇的另一头有藏民的天葬台,想到这些秃鹰是惯常吃死人肉的,心里多少有点毛毛的。
休息了一阵,季棠棠继续朝里走,才刚走了两步,身后有人远远叫她:“嗨。”
季棠棠很意外:还有谁也这么早?
回头一看,认出是昨天跟自己一起到尕奈镇的那个眼镜男生,难得这么巧又遇到,季棠棠跟他打招呼:“你这么早啊。”
“你不也是。”眼镜男生笑,“我下午要跟人拼车去高原海子,怕时间赶不及,所以起早来走尕萨摩峡谷。”
说着一拍脑袋:“都认识这么久了,还没跟你说我的名字呢,我叫陈伟,就叫我大伟吧。”
季棠棠点头:“我叫季棠棠。”
“那我叫你棠棠?”
“我比你大,得叫我一声姐吧。”
比起昨天初见时的腼腆,大伟今天自来熟了不少,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要记她号码:“出来一趟,认识挺不容易的,以后逢年过节,给你发短信。”
季棠棠愣了一下:“我出来没带手机啊。”